第一卷 初識 第三章 別離
從辦公室出來之後感覺似乎變了很多事,但最輕易就能發現的,還是那個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有些難過。
確切的說應該是悲傷才對,不知道她剛剛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韓飛羽有些苦惱的撓撓頭,莫名想起高中剛剛進校時的情景,不由得有些想笑,時光冉然,曾經那般嬌小的小女孩竟也長大了,出落得愈發動人......
話說自己怎麼會現在才發現?高中三年的朝夕相處,自己竟然絲毫沒發現那個拿著低分試卷躲在沒人注意的陰暗處哭泣的姑娘發生了如此之大的改變。
難道是因為要離開的原因帶來的莫名感觸嗎?
韓飛羽猛然驚醒,才恍然發現自己心中好像早已拿定主意了。
要不要和她說呢?韓飛羽有些怕。
至於怕什麼,其實韓飛羽也不知道。
韓飛羽糾結了很久,坐在最後一排不停地削著水果。
直到後排所有的人都啃著他削的蘋果偷笑他才下定了決心。
他抬起頭,恍然發現景月不在教室了。
他拉了拉同桌的手,問道:「景月呢?」
同桌看著他一臉壞笑,「你小情人回寢室了!」
韓飛羽沒心情聽他摳腳咋子閑扯淡,迅速地判斷出了原因。
看樣子她應該是聽到了那些東西。
聽到了也不用這樣啊?大不了我不去了還不行嗎?韓飛羽不忿地想著。
他想請假去偷偷地看看景月……卻突然對上了班主任的視線。
那傢伙眼神很平靜。
他卻有些不寒而慄。
按照他對老師的了解,現在這個逼的心情絕對奇差無比。
別說請假,他不把自己生撕了下油鍋就該燒高香了。
他垂下頭,如坐針氈地枯坐了兩節課終於捱到了晚自習結束。
下課鈴響的一剎那他飛也似的回到了寢室,卻又只能等宿舍的燈全熄滅了之後才敢行動。
贏中男女宿舍樓是分開的。
他輕車熟路的登上六樓,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鐵絲撬開樓頂那把有些生鏽的鐵鎖,又順著樓頂的輸水管道小心翼翼的爬到地面,避開了巡夜老師后再以同樣的方式爬到了景月的寢室外面。
他這麼做不是第一次了,高一的時候景月的成績簡直不忍直視,為了給她補課他總是像今天這樣以一種極端危險的方式來往於兩人的寢室之間。
從某種意義來說,也許他比蔡老師或者班主任更像她的老師。
雖然這個老師可能帶有一些別的什麼私心。
同情和可憐什麼的都是些客套話,說到底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他很想那個偷偷哭泣的女孩子能有一個歸屬。
而他就是那個歸屬。
……
景月似乎是睡了,整個寢室落針可聞。
韓飛羽猶豫了很久,本來想直接進去看看那個女孩,如果她沒睡的話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如果她睡著了的話,他......也想偷偷的親親她。
這很大膽,雖然兩人的關係一直都曖昧不清,但他這樣無疑是有些變態.......
最後他還是沒能升起夜闖女生寢室的那份膽氣,只得抬起手輕輕的敲了幾下陽台門。
沒什麼回應,韓飛羽有些失望,轉身離開。
他剛翻出圍欄準備伸手抓住輸水管時候,陽台門突然打開了。
月華如水,少年半懸在空中與少女對視。
景月眼睛有些紅,眼神有些亮。
韓飛羽心裡有些慌,眼神有些恍惚。
原來勇氣這種東西,是真的可以在你需要它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想法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就像銀河那般遙遠。
韓飛羽說不出話,倒是景月先開口了。
聲音不大,但是韓飛羽可以很清晰的感知到她聲音里蘊含的怒氣。
「你想死嗎?這麼做很危險你不知道嗎?」
韓飛羽撓撓頭,覺得有些頭疼......就算這樣很危險這麼三年不也還是過來了?
他翻身上去,隱約間聽到宿舍里傳來的女孩子們的偷笑聲。
他覺得很尷尬,於是愈發不知道自己千辛萬苦跑來究竟打算幹嘛。
氣氛漸漸沉默下來,就連空氣也好像凝固了一般,整個空間都有些壓抑......
好在還有夏蟬響亮的啼鳴。
韓飛羽張嘴想說什麼,看到景月的明亮的眼睛之後又強行咽下去,他轉過頭去看向遠方那片黑暗,盤算著這個事應該怎麼開口才比較好。
或者乾脆不開口。
似乎是有微風盪開,他的耳邊傳來拖鞋跑動的聲音。
再回過神來已是軟玉入懷。
韓飛羽有些驚訝,想伸手推開她竟鬼使神差的環住了她。
他有點哭笑不得,這是什麼劇本?
如果真是人生如戲的話那負責編寫這個劇本的編劇一定是個神經病!
懷中的軀體似水般柔軟,手臂接觸到的肌膚細膩而光滑。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韓飛羽的某些地方還是有些不受控制的產生了些許變化。
他有些口乾舌燥。
然後聽到懷中女孩的抽泣聲,於是那股邪火像遇水般頓時消融了。
「怎麼了,景月?」
韓飛羽心裡微慌,左胸那塊沒有神經的肌肉像是灑了跳舞粉般激烈的跳動著。
懷中女孩沒說話,拚命在他乾淨的白襯衫上抹著眼淚。
「是因為,我的事嗎?因為那個俄羅斯的大學的特招嗎?」
韓飛羽輕聲問道,他低下頭埋在女孩的脖頸間,感受著女孩身上清新的香味,內心微微波動。
只要懷中這個女孩說不捨得,他想他大概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今天那個有些高大的俄羅斯死老頭。
管他是哪個學校的教授或者是哪個人的朋友。
所謂紅顏,不外如是。
可惜景月什麼都沒說,於是韓飛羽只能這樣有些尷尬有些生澀的抱緊她。
月華如水,蟬鳴似樂,少年如痴,少女若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小會兒,也許很長時間。
韓飛羽感到腰間的手漸漸鬆開,於是他也把手鬆開。
景月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她說:「飛羽,你去吧……我知道你一直想去遠方看看,這..….怎麼說也是一次機會不是嗎?」
韓飛羽想說些什麼,景月卻突然拉起他的右手,眼神異常堅定,有些強硬地說道:「但你一定要等我!我也一定會來找你的。」
韓飛羽剛想答應就聽到了一聲飽含嘲諷的輕笑。
那個怪異的男人像鬼一樣出現在景月的背後!不過他總算沒辜負他那紳士般的穿著,安靜得就好像是空氣一樣,只是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韓飛羽下意識的將前面的少女攬入懷裡,死死地抱緊她不讓她回頭,同時謹慎地看向那個喜歡神出鬼沒的傻逼手裡拿著的東西。
那是一張照片。
一張放大版的照片。
一張韓飛羽不久前才見過的照片。
那張老爹和俄羅斯老男人的合照!
不論是站位,姿勢,還是父親的笑臉都一模一樣!
可是那張照片上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艷陽如火。
怪物般龐大的身軀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根巨大的鐵管,鮮血順著傷口淌過身軀,肆意蔓延,大地一片血色!
似乎是有批註,韓飛羽看不清楚。
那所學校有問題!
那個老頭並不是什麼聖彼得堡大學的知名教授!
是那個女人派來接自己的!
可是老爹怎麼回事?
老爹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照片!他雖然工資不高但是一向彬彬有禮,怎麼會像劊子手一樣因為鮮血和屍體露出勝利的微笑!
老爹和那個女人又是什麼關係!?
不能解釋的疑點太多了,堆成污垢塞住了大腦,再順著神經攪亂了他的心臟。
似乎是感覺到韓飛羽複雜的心緒,怪異男人笑了笑,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臨走時對韓飛羽比了個『OK』的手勢。
想不通的事情很多,可現在這種場合明顯沒有太多時間可以供韓飛羽用來思考這些問題。
韓飛羽只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想對景月說一些小說里看來的很適合現在的情景的話。
可話到嘴邊,還是被他咽下去了。
只能發出一聲難聽的「嗯」。
景月不知道背後發生的事,還以為是韓飛羽心裡的不舍作祟。
她有些高興的笑起來,費力地抽出撐在韓飛羽胸膛上的右手輕輕錘了一下韓飛羽的肩膀,笑道:「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你也不用這個樣子吧,哪怕我實在去不了俄羅斯你不也還要回來的嗎?」
頓了頓,她又說道:「總得有些考驗不是嗎?一帆風順的旅途雖說不錯,可我也願意為了你在暗礁密布的大海里航行。」
韓飛羽心裡一顫,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得低下頭來吻了一下景月光潔的額頭。
總覺得事情發展超出了想象。
他惡狠狠的說道:「你給我記著!這個吻就是標記!你是我韓飛羽內定的老婆!以後不準和其他的男人走得太近。」
景月白了他一眼,心說明明幾個小時之前我們還是純潔的同學關係,最多是因為很多事導致關係曖昧!怎麼幾個小時之後我就變成你內定的了?
別說求婚你至少應該先表個白請求本小姐當你的女朋友吧!
這麼草率你真的是認真的嗎?
可是出乎意料的,竟然,覺得很開心?
原本充滿死寂的寢室在韓飛羽說完話之後竟然傳來一陣爆笑聲,嚇了在陽台卿卿我我的少年少女一跳。
許是寢室太吵了,韓飛羽隱約間聽到舍管踏向這個寢室的步伐聲。
他低頭又吻了一下景月,蜻蜓點水般在景月唇上掠過。
軟軟的竟然有點情難自禁,他整個身心都全部浸沒在那種柔軟中。
門外已經響起了舍管的敲門聲。
韓飛羽想再吻一次,誰知景月急急忙忙的推開他,轉身跑進寢室里。
月光下女孩的側臉......似是有些紅了。
韓飛羽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有些不妙,萬一被舍管看到,那樂子可就大了!
急急逃跑,滿腦子的溫軟。
回味無窮。
……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快午夜了,抵達寢室所在樓層的時候他嚇了一跳!
班主任在寢室門口等著他,黑暗的樓道里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
他竟然在抽煙!韓飛羽很震驚。
「去哪兒了?」班主任問道。
這個該怎麼解釋.....雖然自己從入學以來一直很受寵不過三更半夜跑到女生宿舍這種事.....未免也太驚世駭俗了些。
「去哪兒了?」班主任略微加重語氣,轉過頭來盯著他。
「我...我去抽煙了。」韓飛羽急中生智,忙說道。
「去哪兒抽的煙?」班主任嘲諷的說道。
「樓…...樓頂。」韓飛羽有些心虛,但這種事情哪怕是硬著頭皮也得鬼扯到底!
「哦。」班主任點了點頭。
韓飛羽有點忐忑,不知道這個老狐狸是信還是不信,憤怒地在心底肺腑了一下上帝對於自己命運的安排。
「今天,你貌似是有一點不喜歡那個伊萬教授?」班主任突然問道。
韓飛羽微怔,這……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教了幾十年的書,育了幾十年的人,你這種十八歲未滿的毛頭小子想什麼我難道不知道?別忘了,從初一開始我就是你的班主任!」
韓飛羽摸摸鼻子,說道:「因為老師對他一直是敬稱,但是他對老師......卻是稱呼的『你』。」
班主任愣了愣,然後無聲的笑了笑。
這小混蛋還挺會說話。
他拍拍韓飛羽的肩,語重心長的說道:「飛羽,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支持你!我去百度了那個學校,實力很強,如果你去了肯定是對你的未來有極大的好處……不過你要記住,不管你處於哪所大學哪個位置,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話,那也是沒用的!」
韓飛羽點點頭,知道這應該是老師給自己上的最後一課。
班主任拍拍韓飛羽肩膀,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好了飛羽,去睡覺吧!」
韓飛羽輕輕地抱了抱他,轉身回宿舍。
樓道里只有安全提示牌散發出的微弱綠光。
有些安靜。
有些詭異。
韓飛羽探出頭來看著班主任離去的背影。
那個背影並不高大,但韓飛羽從未像此刻一樣覺得心安。
他一直注視著背影的離開,就像過去六年經常偷偷地跑去看他是不是要開車回家那樣。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樓角陰暗處。
一夜不眠。
……
……
清晨的薄霧遲遲沒有散開,一不小心用手碰到了校園裡的花草樹木就能感覺到那種清新的濕潤。
不知道那到底是霧化成的露珠還是昨晚悄悄來過的小雨。
夏意漸濃,海棠花的香氣漸漸包裹了整個學校,不知名的蟲叫聲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個深山中的高中停止過,黑板左上角的數字再次減少了一的數值。
韓飛羽看著前方發獃。
他的前方,是景月。
那個女孩在對著窗外發獃。
窗外,站著韓飛羽的父親。
班主任一直在和韓飛羽的父親聊著什麼。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高考了,被整個學校寄予厚望的兩個年輕人卻出人意料的悠閑。
景月發獃是因為某個相伴了很久很重要的傢伙即將離開她的生活了。
韓飛羽發獃則是因為要從某個傻傻的很重要的姑娘的生活中離開了。
聽說國外的學習時間和國內不太一樣,這次去了北方的那個世界第一大國之後,再想見到她可就不容易了。
可是這也沒差,反正她是他的,不管過去多少時間!
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
韓飛羽突然感覺到有人掐了他一下,抬起頭便看到門外父親那張似乎永遠沒什麼表情的臉和班主任有些難看的臉色。
對比了一下照片上的那個笑得陽光燦爛的男人,韓飛羽突然發現他還是更喜歡面前這張有點冷漠的臉。
因為這張臉陪伴他度過了十八年。
因為這張臉撐起了他一整個人生的天空。
他起身迅速向教室外面跑去,路過景月的時候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看到父親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看到三年的同學們有些驚詫又有些瞭然的目光。
不用轉頭,他也能知道景月眼睛又紅了。
她也許不會注視著這個背影離開這間教室,可她一定會在心裡千萬次祈禱著下次相遇的到來。
……
……
……
當把自己的左手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韓飛羽終於相信了校門口停的那輛黃燦燦的機械怪獸是來接自己的。
法拉利488,價值三百多萬人民幣,3.9升V8雙渦輪發動機,七速雙離合!
那些頂尖的車輛工程師們竭盡全力地想要將這台機械怪獸的V8發動機按照法拉利的傳統來馴服,可它的野性和暴躁依然充斥在每一次加速過程中!這也許不是這世上最貴的跑車,可它無疑是每一個喜歡車的男孩兒的夢想!
今天,他坐上了他的夢想!
他似乎可以隱約感覺到自己嘴角的口水。
「別看了,這是伊萬老頭借我開兩天的。」韓謙語氣很淡,似乎不滿韓飛羽垂涎三尺的模樣。
韓飛羽點點頭,有些貪婪的撫摸著他能摸到的一切的東西。
「別亂動!」某個男人似乎被他沒見過世面的兒子氣到了,斥責了一句之後又迅速平復心情問道:「最後你是在宣誓主權還是在示意些什麼?」
韓飛羽知道他說的是他離開教室的時候對景月親昵的舉動。
那本就不可能是高中生在家長面前能幹出來的事情。
更何況他的家教一直很嚴,幾乎不可能做出這麼輕浮的動作。
「不是,我只是不想她太難過而已。」韓飛羽有些訕笑的說道。
對於一向嚴厲的父親,他內心還是有些敬畏的。
「真的?」韓謙語氣充滿了質疑。
「當然是真的!女孩這種生物,不是最在乎男人的外部表現嗎?我只是想如果我這麼做了,她也許會在我離開的時候好受點,畢竟你教過我,女人的眼淚是男人失敗的證明。」韓飛羽低聲說道。
韓謙一愣,似乎沒想到這個孩子敢這麼不加掩飾的和他談論和女人的相處之道。
他突然反應過來旁邊這個小傢伙已經快要十八了。
快要成年了。
快要覺醒了。
有點悵然若失,夾雜著些許高興的情緒——那個幼稚的少年終歸是要長大的
韓飛羽這才意識到旁邊的是自己的父親而不是曾經一起談論波老師蒼老師的那些兄弟。
氣氛沉默下來,韓謙想找個恰當的方式和即將成年的兒子聊天;韓飛羽想像過去那樣找些樂子好讓旁邊這個老男人知道自己還是當初的那個『乖寶寶』。
可惜兩個人都是理工科的直男。
鋼鐵般的直男。
他們想算術題的時候一套是一套的,可是在另外的某些方面顯然差了點兒。
於是韓謙的口氣就難免顯得有些僵硬:「今天之後你就不用去學校了,先去把護照這些東西弄了,然後我給你報拉丁文補習班。」
不應該是俄文嗎?韓飛羽有些獃獃的想到。
可是法拉利閃電般的速度並沒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黃色跑車像無法阻擋的怪獸般一樣呼嘯著駛入城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