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縣丞（一）
第二日傍晚，日頭西斜，一處管家府邸的側門外，茂密草叢中隱藏著兩個小腦袋，前方不時有一隊護衛走過。
顧平瀾趴在草叢裡，仔仔細細地數著。已經第四班了，想來再過一刻鐘便又是換班時間。
「唉，瀾瀾啊」，身旁傳來小五不耐煩的聲音，「你拉著我在城裡轉了一天，又在這蹲了快一個時辰……怎麼著，你爹該不會在這縣丞府里吧？」
顧平瀾眉頭一跳，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已經對「瀾瀾」這個稱呼免疫了，剛開始還氣憤地跳腳，哪知這人見她越生氣便越發嬉皮笑臉，繞著她「瀾瀾」「瀾瀾」地叫個不停，還動不動就能講出這城中好些笑話來，什麼哪個鄉紳被第十八房小妾撓了呀、哪個笨賊偷太多銀子背不動當場被抓啊，儘是些亂七八糟的稀奇事，讓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顧平瀾總結了，對待這樣沒皮沒臉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
見她不說話，小五更加奇怪了，探頭探腦地說道：「你一個小姑娘千里迢迢來尋爹，還尋到了這裡，莫非……」
說著，他突然一拍手，像是想到什麼，一驚一乍誇張地說道——
「莫非你是那縣丞鄭老頭的私——」
「胡說什麼！」顧平瀾見他越扯越離譜，額上青筋一跳，忍住回頭一拳揮過去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因為……」
話說一半，猛然一頓。
小五眼中精光一閃，追問道：「因為什麼？」
「因為我爹的東家和鄭大人有些生意往來，我……」顧平瀾斂目低眉，慢慢解釋著，才說了兩句，就被對方打斷。
少年輕輕一笑，猛的湊上來，帶著幾分狡黠、幾分認真，直直地看著顧平瀾的眼睛，薄唇輕啟。
「瀾瀾呀，你若不想說，我可以不問。這副溫順的面孔留給別人看吧，你呢，還是狠辣果敢一點比較可愛。」
說罷，也不管顧平瀾什麼反應，隨手扯過一支枯草叼著，站起身來沖她伸出一隻手。
「你無非就是想進去，走吧，小爺我心情好，帶你走密道。」
*****
人跡罕至的後院外牆，放眼望去遍地雜草。顧平瀾一臉抽搐地看著眼前荒草掩蓋的狹小洞口，有一種捂臉轉身就走的衝動。
這是……狗洞？
這人一臉認真說的密道……
竟是隱蔽在後院外牆的狗洞？
顧平瀾深深吸了一口氣，瞬間覺得自己還是脾氣太好，怎麼就沒早點拍死這貨。
「你那是一臉什麼表情啊？」小五見她面露難色，不屑地哧了一聲，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們這種偽君子啊就是想太多，狗走的是狗洞，人走了就是密道，要是皇帝從這爬過……」
他伸手撥開洞前雜草，沖著顧平瀾一眨眼：「那就是御道，要受萬民膜拜的，誰還在乎這原來是狗洞呢？」說著，蹲下身子敏捷地鑽了過去。
這話雖糙，理卻不糙，顧平瀾暗自發笑。
真是一肚子歪理，這般想著，也沒那麼難以接受了，便跟著他有模有樣地鑽了過去。
牆裡面是一處草叢，野草胡亂生長，一看就是下人疏於打理。顧平瀾跟著小五東拐西拐，不多時視野便開闊起來，原來是一處小花園。
「這是鄭府的花園，過了花園直走就是大堂，往東走是鄭縣令的住宅，西邊是後院，你看要去哪？」小五拉著她走在隱蔽的小路上，躲過一隊護衛，轉頭悄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
小五聽聞，驕傲地挺起胸脯，揚頭笑道：「這榆城裡小爺我什麼地方沒去過，鄭奇天天來找麻煩，我不回敬他怎麼對得起爺爺？」
說罷，朝前昂首繞過一座假山，卻在下一刻像被什麼東西咬到腳了一樣突然退回來。
怎麼了？有人？顧平瀾用眼神問他。
「沒……沒有……」
他輕咳了一下，面上有幾分不自然，「沒有，走錯路了」，說著就要拉著顧平瀾往回走。
顧平瀾見他面色有異，又不像是被人發現的模樣，不禁心中好奇，徑直繞過他偷偷向假山後頭看去。
後面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
顧平瀾皺了皺眉頭，輕輕向前走了一步，突然腳下傳來微弱的「哼唧哼唧」的聲音，隨後草叢裡動了動，竟鑽出一隻巴掌大的白毛小狗來。那小狗才幾個月，胖乎乎的像個雪球，烏黑的小眼珠亮晶晶的，白白圓圓煞是可愛。顧平瀾心中一喜，試探著向前摸了摸，那小狗很是乖巧，也不叫喚，毛茸茸的腦袋徑直在她手心裡蹭了又蹭。
她不禁將小狗抱在懷裡，伸手招呼小五：「快來看！」一回頭，卻看見那個平時囂張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離她遠遠地站著，一臉嫌棄的表情。
顧平瀾心裡奇怪，朝他走了兩步，瞧他不住地往後退，雙手舉在面前，渾身充滿了抗拒，心裡一動，一字一句地開口。
「你……該不會……怕……狗……吧……」
「誰……誰說的！」小五臉上現出一絲可疑的紅暈，本能地想否認，見顧平瀾又要將狗往前湊，便急急改口道：「就……就允許你們怕鬼神，不允許我怕狗么！」
說著看到顧平瀾戲謔的眼神，猛的鼓起挺直身子，一臉豁出去的樣子，惡狠狠地說道：「人人都有怕的東西，小爺我就怕狗了！怎樣！」
「不怎樣啊……」顧平瀾心中暗笑，又把手往前舉了舉，見他馬上像泄氣了的皮球一樣往後縮了縮，才心滿意足地放下小狗，拍了拍手。
「我還以為你除了方爺爺，當真是油鹽不進呢……」
正說笑著，不遠處突然傳來「白球」、「白球」的呼喚聲，像是個丫鬟在找什麼東西。顧平瀾一下子將小狗放在假山前面的空地上，轉身拉著小五躲到假山後。
此時天色已暗，朦朧中見一丫鬟打著燈籠急急跑過來，看到地上的白球一下子抱起，欣喜地嘟囔著：「我的狗祖宗你咋跑這來了！少爺找你半天了………」說著向遠處跑去。
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