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鐘意
我做了個夢。
夢見我進了一家豪華而又免費的自助餐廳,我胡吃海塞,把自己的肚子撐成了皮球,老闆看我表現得好,給我送來了很多的吃食,結果我被食物活生生壓死了。
我醒來的時候不明所以,不知道這到底是個幸福的夢還是不幸的夢,頭腦昏昏沉沉的,看來真的是昨天中午淋雨感冒了。
等我明白這個夢的意義的時候我已經兵荒馬亂地度過了青春年少大好時光,我是個十分貪心而又不自知的人,對於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抓不住也放不下,因為這種拎不清的態度,最後造成的惡果讓我十分痛苦,但是我也只能自己承擔。
我有些慚愧,小時候我就被診斷出過敏性肺炎,不過在幼年時期過敏性肺炎不會發作,但是長大之後不排除致命的可能,隨著年齡的增長,當我打個噴嚏咳嗽幾聲的時候他們也變得越來越緊張。
我不太喜歡麻煩別人,哪怕是我的父母。
從小我的爸爸老沈告訴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當他與我媽把我養大成人的時候,他們的目的已然結束,所以如果有什麼路,盡量自己去走。
當然,他說他也會永遠愛護我,只是不會牽絆我。
這個觀點我一直十分贊同,老沈也是我從小到大最為崇拜的人,我寫過很多作文歌頌老沈對我的教育,直到我變成了一個社會人。
社會人是不能寫作文的。
我洗了把臉,發現已經是八點四十了。
第一節課都快下課了。
我暗叫大事不好,快速換上校服,埋怨著老沈和陸女士出門也不想著家裡還有個隨時可能睡過頭遲到的閨女。
想到捲毛因為批鬥我亂飛的唾沫和怒目圓瞪的樣兒,我加快了收拾的動作。
「起來了?」居然是陸女士的聲音。
她老人家在家?
「媽,你在家還不叫我起床?」我有些生氣,雖然我學習不好有目共睹,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放棄我啊。
陸女士推門走了進來。
「今天早上七點我和你爹輪番上陣喊你起床,你紋絲不動,後來我們摸了摸你的額頭,發現你高燒了,我打電話給你老師請了假。」
原來如此。
我嘆了口氣,脫了校服外套,再次縮進被子里。
陸女士坐在我的床邊親切的拉著我的手,「小王八蛋,又生病了。」
我抬了一下眼皮,沒有說話。
「喲,閨女,你眼睛紅的好像兔子?你該不會是結膜炎吧?」
坐在車裡的時候,我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我手裡拿著醫院開的一大袋子眼藥水,陸女士說過,我這張臉上十分平凡,也只有那雙眼睛長得還算漂亮。
因為我只有眼睛隨了她。
可是現在這雙漂亮的眼睛紅成了兔子,結膜炎說白了就是紅眼病。
這個病一點也不體面。
我真心的愛陸女士和老沈,幼年時期我被診斷出了那個倒霉的肺炎,所有人都勸他們再要一個孩子,以免未來發生不測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倆孤獨終老。
當時陸女士咬著牙說她懷孕的時候發誓要把全部的愛都給我,她必須要信守承諾,老沈完全支持她。
這些是我偷偷聽大人說話的時候知道的,那時候我只有六七歲,卻有一種小大人的老成與早慧,我發誓永遠不讓他們倆為我傷心難過,於是我也越來越無恥,越來越沒臉沒皮,因為這樣的人看起來最開心。
「陸女士,我請示下午回去上課。」我看著副駕駛打盹的陸女士,她似乎才是那個沒睡好的人。
「喜聞樂見,平時用緊箍咒都不能把你跟課桌綁在一起,今天小王八蛋還有想去上課的時候?」陸女士沒有停止揶揄我,在醫院折騰了將近一上午,我吃過午飯之後應該剛好趕上午休時間。
「去看那個那個那個...顧...顧明間是吧?」老爹賊兮兮地笑著開車,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顧明間是誰?」陸女士問老沈。
「是咱閨女暗戀情人。」
我一把捂住老沈的嘴,洋洋得意,「他已經敗在我的石榴裙下。」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昨天所有的莫名其妙一掃而光,老沈和陸女士也哈哈大笑,我知道那些怪物沒有打敗我,我又可以開始重新做一個社會人了。
老沈把車子停靠在了路邊,我在下車之前給宋宜秋髮了個簡訊告訴她準備接駕,打開車門的時候我果然看到了宋宜秋和程以山在校門口探頭探腦。
「桃子!」宋宜秋喊了我一聲。
「宋宜秋!」
我飛奔過去抱住宋宜秋,轉過身向老沈的車子揮揮手。
我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抱過他們了。
「眼睛怎麼紅了?」宋宜秋問我。
「我...」
「你是不是想我想得不行然後哭的?」宋宜秋眨著眼睛扮可愛,我差點吐出午飯。
我沉默了一會,回答了三個字:「紅眼病。」
程以山把手放在肚子上,校服外套里似乎藏了個方形盒子,他神神秘秘地靠近我,「猜猜我今天早上買到了什麼?」
「一條狗屎。」宋宜秋拆台。
「滾。」程以山瞪了宋宜秋一眼,然後拿出了藏在肚子里的寶貝,是一本《小王子》。
我瞬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我是個粗線條的人,但是《小王子》是我最心愛的書,也算是我心中的一片秘密花園。
我喜歡小王子的單純友善,而這兩樣東西都是我平時沒有的。於是我養成了一個收集《小王子》的怪癖,不同封面,不同語言,有的是繪本,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一本。
程以山的這本我並沒有收集過。
「送給我的?」我看著程以山。
「嗯。」他笑了笑。
「謝謝兄弟!」我美滋滋地把書藏進外套里,學校裡面是不能帶進課外書的,即使小王子是健康讀本。
送我到教室之後程以山和宋宜秋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教室,午休時間在教室里的人都是準備休息的,我摸了摸外套里藏著的《小王子》,心滿意足地趴在桌子上準備小憩。
教室前門有了動靜,我似乎聽到了顧鳴謙的聲音。
「查違禁品。」
我看到顧鳴謙帶著幾個學生會的幹部走了進來,他身後的漂亮女生來看了一眼我的書桌然後走開,他似乎並沒有看到我。
「莫名其妙。」我悄悄嘟囔了一句。
「今天都來查了兩次了,平時根本不查這個的,這學生會到底是怎麼了?」坐在前面的同學議論了幾句又重新趴下休息,我聽到之後微微一怔。
我走到教室外面看了看操場上的風景,不知道宋宜秋他倆在教室無不無聊,我紅著眼睛,結膜炎讓我一直在流眼淚,眼睛里似乎一直都不幹凈。
我隨手順了坐在前面一個膽子十分小的男生的一包面巾紙擦著眼淚,外套里還藏著那本《小王子》。
還是去找宋宜秋玩吧。
我往宋宜秋班級的方向走,路過顧鳴謙的班級的時候,我在門口站定往裡面看了一眼。
大概是眼睛和發燒的痛苦殺了我的威風,今天我顯得格外嬌弱,這種醜陋的模樣是不能用來糾纏顧鳴謙的。
可我還要繼續糾纏他嗎?
我想繼續糾纏他嗎?
我想著這個問題,眼裡流下了痛苦而又悔恨的淚水。
娘的,下次我一定注意用眼衛生。
「沈君陶。」
我回頭,看到顧鳴謙站在我的身後,我也變得十分不自然起來。
我停下擦眼淚的手和他打了個招呼,「嗨,我是去找宋...」
顧鳴謙打斷我,「你哭什麼?」
「我...」
他再次打斷我,「你眼睛怎麼了?」
「結膜炎。」我老實回答。
「不要用手揉,會更嚴重。」他看著我的眼神居然十分關切,這讓我不好意思起來。
「謝了,我要去找宋宜秋玩了。」
顧鳴謙這廝今天居然放下了傲嬌異常溫順,可能也是看在我今天沒有糾纏他。
「等一下,」顧鳴謙拉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最後還是任由著他的舉動,「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們在眾人的目光中離去,回頭看到恰巧剛從教室走出來的宋宜秋一臉懵逼。
這是一間廢棄的讀書室,聽宋宜秋說學校當時創立讀書室是為了讓我們查詢資料,結果後來發現讀書室成了早戀情侶的會面地點,校長一怒之下關了讀書室。
「我們幹嘛來了?」我一臉懵地看著顧鳴謙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了門。
我怕門口會有灰塵迎面撲來,故意站遠了幾步,不過這間讀書室似乎十分乾淨,現在剛好是陽面,整間屋子都是金黃色的。
「進來吧,」顧鳴謙先我一步走了進去,他把外套脫下來鋪在桌子上拍了拍,「坐這兒。」
我聽話坐下。
不知怎麼病了一天昏昏沉沉的我忽然來了精神,我有了一個大膽且猥瑣的想法,於是我邪魅一笑。
「你就不怕我在這裡對你做些什麼?這裡偏僻的很,你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你。」
「無聊。」顧鳴謙也笑了,這是他第一次對我笑的如此誠懇。
我從校服衣襟里拿出藏著的《小王子》,對顧鳴謙得意的顯擺了一下,「你們學生會像是個擺設,這麼大一本書愣是看不到。」
「現在我看到了。」顧鳴謙作勢要搶,我虛晃一招,還是被他搶走了書。
「閉眼。」他說。
「難道你要把你的初吻獻給我?」我笑的沒皮沒臉。
顧鳴謙生氣地彈了一下我的額頭。
「閉眼。」他再次命令我。
我閉上眼睛,浮在眼皮上的光如同羽毛一樣輕盈,我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片刻又聽到了顧鳴謙的聲音。
「我六歲那年,在一本描寫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實的故事》的書上,看見過一幅精彩的插圖,畫的是一條蟒蛇在吞吃一頭猛獸。我現在把它照樣畫在上面。」顧鳴謙在念《小王子》給我聽。
我睜開眼睛,笑嘻嘻地對顧鳴謙說,「書中寫道:-蟒蛇把獵物囫圇吞下,嚼都不嚼。然後它就無法動彈,躺上六個月來消化它們。-」
《小王子》這本書我早已倒背如流,雖然每本書不能保證每個字都相同,但是起碼有百分之九十是一樣的。
顧鳴謙看了看書,又看了看我,眼睛里一片清澈。
不論是誰關於心動都有那麼一個劇本,幻想著有一天那個人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和乾淨的運動鞋,和你坐在柔軟的草坪上,分享一樣的食物,談一下午的天。
而我是如此匱乏的人,我編排的心動劇本也只是有一個騎著摩托五官硬朗的社會人大哥深情的對我說:「沈君陶,做我的女人吧。」
在我與顧鳴謙四目相對這一刻到來之時,我決定推翻之前的所有幻想。
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瞬間,找到真愛已是難得,而更幸運的是我第一時間就發現我已經愛上顧鳴謙的這個事實。
透過他的眼睛,在這個心跳如鼓的瞬間,我似乎看到了不一樣的更加明亮的世界。
我覺得自己暈乎乎的,顧鳴謙的身影也逐漸模糊起來,這應該就是戀愛的感覺吧。
「沈君陶,你怎麼了?」顧鳴謙叫了一聲。
我向他笑了笑,「我有點暈...」
很快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