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不識雲君

(十)不識雲君

秦暄明是欽使,趙千霖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排他了。他才是雲槿的夫君,但若把他也安排在別院,趙鳴飛回來還不把城拆了。幸而秦暄明主動請求住在積玉堂,才免了一場擔憂。

雲槿見秦暄明來,心中歡喜。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那麼開心,似乎比和鳴飛在一起還開心。

宴會已散,積玉堂靜了下來,前廳都是忙著清場的下人,雲槿沒有驚動旁人徑直穿過長廊進了後院。院里燈火通明,雲槿聽到秦暄明的聲音,「不用了,都撤了吧。」

「已備下熱水,公子可要沐浴嗎?」

「都下去吧,我自己來即可。」

兩個小丫頭退出來,轉身看到雲槿,忙行禮,「公主殿下。」

秦暄明轉過身來看到雲槿抿嘴輕笑,「公子當真好難伺候啊!看來我又多此一舉了。」秦暄明接過她手裡的食盒,輕笑道,「突然又有了胃口,必得吃上兩大碗才行!」

幾碟小菜清淡可口,秦暄明笑道,「這真是雲兒自己做的嗎?」雲槿吐了吐舌頭,「反正是我親自拎過來的。」

秦暄明用飯,雲槿坐在旁邊給他講青城的見聞,秦暄明聽完卻只是笑,雲槿道,「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

「雲兒是個細心的人,比十個暗衛都瞧得仔細。」聽她事無巨細地將觀察到的動靜都說給他聽,他有些驚訝,接著很歡喜。

「你在笑我是細作對不對?」她嘟嘴道,「好心沒好報!我知道必然有人專門給你做這些,肯定比我的消息都准。」

趙鳴飛拉著雲槿到處玩看青城人人都把她當成無知小丫頭,對她無絲毫防備。雲槿雖不通軍營之事,但她還是察覺到了異樣。

秦暄明道,「雲兒莫惱,我決計不是在笑話你,只是開心。」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她肯為他花心思,他自是開心。

「雲兒有心了,這裡人人都警覺著呢,自保要緊,今天這些話不可再對別人講。」

雲槿嘆氣,「暄明,我好怕打仗。這一路走來我見許多百姓衣不蔽體、無家可歸的,很是難受。眼下西川已定,咱們又和北戎簽了盟約,正是修養生息的好時候,如果自己人再打起來,到時候天下大亂,會有更多的人流離失所。」

「公主憂國憂民,體恤子民,實屬難得。」秦暄明道,「父親常說,出仕是要為百姓謀福。起初我還不太懂,去了北戎一趟后頗有感觸。大丈夫自該忠君愛國,只是朝代更迭,多方混戰,實在也說不上誰是正義之師。戰火連綿,百姓苦不堪言……」

雲槿托腮靜靜地看著他,深以為然。她心裡更清楚,一旦青城有變,她會失去鳴飛。

每次念及三人之間如何,雲槿頗感鬱結。

送親的人第三日早早便回了,奇怪的是一向急脾氣的趙鳴飛竟然比誰都回來的晚。第四日破曉時分他才回了城,誰也不見,也沒去找雲槿。

趙鳴飛一大早就在房間踱步,聽到下人稟告,「少將軍,有位姑娘說是柴郡知府朱大人家的,有要事求見。」趙鳴飛聞言一驚,叫道,「讓她進來!」

來人神色慌張,跪地道,「將軍,我是朱府的丫頭品蘭,我們在柴郡見過,你不記得我了?」趙鳴飛道,「見我有何事?」

「將軍,我家小姐不見了!入北戎的那晚,各位大人都喝醉了,我家小姐特意煮了醒酒湯送給咱們東齊的諸位大人,葉大人說小姐放下醒酒湯就走了,我想著小姐說她還要給趙將軍你送,就想來問問將軍是否見過我家小姐?」

趙鳴飛冷冷道,「我並未見過你家小姐,到別處尋吧!」

品蘭急得直掉眼淚,「這可怎麼辦?公主殿下讓人尋遍曇溪也找不到我家小姐,小姐她莫不是被人害了?趙將軍,求你派人找找我家小姐吧,奴婢不會騎馬,還勞煩將軍派人去柴郡告知我家大人……」

趙鳴飛道,「我即刻派人去打探。」品蘭聞言大喜,忙磕頭道謝。趙鳴飛問,「你剛才說葉大人是最後一個見過你家小姐的嗎?」

品蘭道,「是的,我家小姐命我去了北帳,她去了南帳,南帳只有趙將軍你和葉大人,葉大人忙著回京,奴婢不敢叨饒太久,這才來問將軍你,想來我家小姐是去給將軍送醒酒湯的時候不見的。」

「起來吧,此事我會盡心。」品蘭再拜謝,她轉身欲走時,不妨被人扼住了脖子,趙鳴飛稍一用力,品蘭立時殞命。

「來人,把這個細作拖出去!」

進來兩人抬屍體,卻又聽一個女子驚呼,趙鳴飛轉身看到臉色慘白的雲槿,全身一顫,暗叫不好。

雲槿聽人說趙鳴飛回城之後心情不好,以為他在北戎闖了禍,特意來看看,沒想到卻看到他在殺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丫頭已沒了氣息。雲槿震驚了,全身悚然,「鳴飛,你怎麼胡亂殺人?」

趙鳴飛故作鎮定道,「她是細作,不得不殺!」

雲槿怒道,「你胡說!她分明是朱小姐的貼身丫頭,我們見過的,她剛才說朱小姐不見了,特來向你求救,你……你竟然…..」

原來雲槿早和品蘭見過面了,趙鳴飛自恨失手,但依舊面無愧色,「雲兒不要被騙了,你不知人心險惡,此女是派來害我的,我若不殺她,她必襲擊我,難道你想死的是我?」

雲槿被氣到顫抖,大聲問道,「你枉殺好人還不知悔改?」

「她若不是細作,我沒有理由殺她,雲兒你就是不信我!」

雲槿冷笑,「朱小姐失蹤的事跟你有關吧?你怕她把你說出來,才殺人滅口的!」

趙鳴飛被她問得有些心虛,但聽她言語間全是猜疑和指責,氣憤道,「對,我是殺人成性的惡魔,比不上某人永遠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雲兒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來,我回來礙著你和秦暄明的好事了!」

他殺了一個弱女子,還面不改色,振振有詞。

「鳴飛,你變了!」雲槿憤憤而去。

趙鳴飛砸了桌椅,喝道,「公主來了,為何不通報?」門外一眾人都下跪求饒,「少將軍饒命!」

「今日之事,誰敢說出去半個字,我要他命!」趙鳴飛甩手而去。他本來想去別院找雲槿,抬頭看見烏雲低低地壓了過來,悶雷滾滾。他沉思一會兒,轉身去了後院。

「少將軍,那女子還沒醒過來,大夫說高熱不退,怕是不行了。」

趙鳴飛神色沉重,掀帘子進了裡面。小丫頭靠著床打盹兒,聽到腳步聲,忙起身找毛巾給床上的病人擦拭。

趙鳴飛煩躁道,「再敢偷懶就把你扔出城去喂狼,滾出去!」那小丫頭嚇得連滾帶爬地出去了,室內安靜下來,床上那人雙目緊閉,氣息微不可聞。

趙鳴飛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她滿臉紅熱,身上也是滾燙,只怕香消玉殞就在頃刻。

「鳴飛,你真的不要我?你……大錯已鑄成,無可挽回了,這都是命,我不怪你,只盼來世不再見你。」她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性情竟那麼剛烈,曇溪的水冰涼沁人,他找到她時,她已經沒了氣息。

那一刻他真的好怕,他第一次那麼慌張。他用力拍她的腹部背部,給她渡氣,終於她咳了一口水出來,有了氣息。

他醉了把她當成了雲槿,一時難以自持做了錯事。她絕望道,「原來你口中的雲兒不是我。」他這幾日總是想到她躍下曇溪時的決絕,她的眼淚,她的話語在眼前、夢裡揮之不去。她還這麼年輕,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如果她就此死了,他會內疚一生。

「鳴飛…..」她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沙啞低沉得幾乎聽不出她是在講話,他歡喜極了,忙握著她的手道,「朱小姐,你醒啦?我在這裡……」

「鳴飛…..」朱若並沒有醒來,只是在夢囈,不斷地叫著她。趙鳴飛叫道,「把葯端進來!」

她昏迷的這幾天,什麼葯也灌不進去,大夫說她死志堅決,怕是沒救。趙鳴飛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用湯匙給她喂葯,餵了半天也只喂進去少許。

她突然抓了他的手,甚是緊張道,「鳴飛,你不記得了,芷溪里你救過我,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我…..我實在一心想著你,你為什麼如此絕情?鳴飛…..」

趙鳴飛心中悲慟,柔聲道,「我記起來啦,我們是見過面。你快快把葯喝了吧,我不想你死。」

朱若聽到他的聲音,吃力地睜開了眼睛。趙鳴飛開心道,「你終於醒了!」

「我這是夢裡,還是陰間?」她意識還沒有清醒,見趙鳴飛抱著她,不由得開心道,「一定是在夢裡,鳴飛,你別走吧,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再也不要醒了,你也別走,好不好?」

趙鳴飛道,「好,我不走,朱小姐,你喂你喝葯。」

「你怎麼還叫我朱小姐?」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淚流了下來,「為什麼你叫的雲兒不是我啊?我爹爹一直叫我雲兒的啊,為什麼你只叫我朱小姐,為什麼我不是雲兒了?」

這是和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又對他痴心一片,他若逼死了她,恐一生難安。趙鳴飛輕聲道,「雲兒,你把葯喝了病就好了,其他的事我們日後再談。」

「鳴飛,你叫我雲兒了啊?」她的眼睛里有了光彩,抓著他的手也似乎有力氣了。趙鳴飛心裡難過,柔聲道,「喝葯吧。」

外面大雨滂沱,風聲嗚咽,室內的燭火都滅了,朱若一直拉著他斷斷續續地低語,趙鳴飛靜靜地聽著。

這麼大的雨,不知道雲兒怕不怕?可是,她有人陪。他回城就聽說秦暄明和雲槿騎馬遊玩,兩人好到片刻不離。

雲兒變了。

她不會只對著他撒嬌軟語,也不會只對他依依不捨,她心裡不會再只想著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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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槿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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