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其美如月
趙鳴飛處理完朝堂之事,心情頗好,他突然想去紫宸殿看看玉嫻。
自他登基以來,恩威並重,只用了一個多月了,東齊的亂攤子收拾的也就差不多了。他現在萬萬人之上,無人不服,誰人不仰他鼻息說話,偏雲槿日日冷麵冷語,不屑一顧。他每次在毓秀宮外徘徊,都覺得她快把他的耐心耗盡了。
趙鳴飛一直心情郁頓,不是很想見司馬懳,那重華宮的忘憂酒喝多了膩煩得很。他這幾日對玉嫻送的茶香上癮了,既便是他強忍著不喝,可那茶香實在是讓人著迷。宮人晚送去片刻,他都覺得不習慣。
況且他覺得很有趣,她一向冷傲,莫說司馬懳那撒嬌粘人的事她不屑,就算雲槿玩笑軟語的模樣她也不會做。本以為她是心血來潮,沒想到她還執著地每天送三次。他假裝不在乎,隨意嘗了一口,茶質新奇,非比尋常,不知怎麼做出來的。
在熙泉殿里伺候的,都比別人多長一個心眼。皇後娘娘送來的茶食,皇上雖然不動,但也無人敢自作主張地攔下,或者撤走。
他走到紫宸殿時,宮人們竟都不在,偌大的殿里熏著香,她只穿著一件極簡單的白色的長裙,提筆在榻上寫著什麼,他走近了都沒被發現。
「既然受了傷就安心養傷,沒人苛責你成為詩詞太傅!」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冰涼,玉嫻聞聲著實驚了一下,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答話,收了案上的書卷。他本是想轉身走的,不料她低聲道:「皇上也知道我受傷了?從那麼高的台階上跌了下去,只是傷了腿,已是大幸了。」
「你和她一樣地倔強!」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對她道:「朕自會為你做主,那個丫頭已經杖斃,你也不要多想了。」
「皇上今日來看我,我很開心。」她放下手中的宣紙,對他笑道:「臣妾閑著無聊,寫了些字,皇上有空看看嗎?」
他覺得最近她變了不少,竟然會對自己笑,還有模有樣地自稱起臣妾來。原來除了雲槿,別的女子都是會說會笑,討他垂憐的。
他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遂拿起她手邊的宣紙,一張張看著,說道:「女子的字都多少有些弱,皇后的字很有力道,倒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皇上只當臣妾是病罐子,卻不曉得看一個人的心。」
她的神色沒有了之前的冰冷,更多的則是一種少女式的俏皮,她本就才十六歲,容貌清麗婉約,是和雲槿不一樣的美。
「皇上看著我做什麼?莫不是把我當成懳貴妃了,宮人都說我們兩個長得像姐妹。」她一抿嘴,笑得正好。
「她怎麼會像你?你和她不一樣,你像天上的月亮…..」他下面的話沒有說出聲,她是月亮,美如月,冷如月,多變如月。那晚她在月色下撫琴的時候,真的美得人心都醉了。沒有人比她更美,但也沒有人比她更清冷,當真像月亮一樣。
「哦,那麼皇上又把懳妃比作什麼呢?」看到他一怔,她輕笑出聲,嘟嘴輕笑道:「皇上這樣打趣人呢,明日臣妾生辰,皇上可來嗎?」
這丫頭言行實在讓人費解,不過,倒不失可愛。他問道:「想要什麼,朕命人準備。」
「皇上能來就好,臣妾什麼都不缺!」她笑的時候很柔,恬靜中自帶一種媚惑,他微微蹙了眉,看到她的右腿裹著厚厚的紗布,問道:「太醫怎麼說?」
「再過幾日就好了。」她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抬頭道:「皇上指尖微涼,想必是沒喝我送的茶水。」
「我一路走來,有風有雪,喝再多熱茶手也是涼的。」
「皇上不信,就日日喝著我送的茶水,咱們打個賭,你到我這裡來,保管你的手是熱的。」
玉嫻突然轉變,讓他驚疑不定。他想,可能是她前些日子受了司馬懳的欺負,她一向是個傲氣的,如何肯受司馬懳的欺壓,故來爭寵了。
還從未有過女人為他爭風吃醋,尤其是玉嫻這樣生性清冷的女子竟也會如此,他覺得有趣。說不準,這個小丫頭還真能打敗司馬懳。那他接她進宮,可就多了一重驚喜。
司馬懳得知趙鳴飛白日里去了紫宸殿,慌了起來,紫宸殿里的那位若要爭寵,可是個勁敵。她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請趙鳴飛來了重華宮,可他意興闌珊,不大跟她說話。
「陛下,明日是臣妾生辰,你可來看我嗎?」她屏退下人,親自給他斟酒。趙鳴飛道:「你我不是日日相見的嗎?想要什麼,朕命人去準備。」
此話一說出口,他突然想到白日里玉嫻的話。她們兩個同日生辰,怎麼會這麼巧?他略略一想,想到有一次雲槿失約,說是給玉嫻過生辰去了,那玉嫻明明是夏日裡的生辰。
「皇上想什麼呢?臣妾說的話你都沒聽!」司馬懳嬌嗔,趙鳴飛道:「沒想什麼,既是什麼都不要,那朕明日下朝便來看你。」
司馬懳聞言甚喜,柔若無骨地依在他懷裡嬌嗔軟語。
次日,趙鳴飛沒去紫宸殿。玉嫻依舊差人送茶水去熙泉殿,他爽了約,這小丫頭還挺執著。又下了一場大雪,他接連好幾日宿在熙泉殿,沒有去毓秀宮,重華宮派人來請,他也沒去。
他想到和玉嫻打的賭,便喝了她的茶去了紫宸殿,還沒走到一半,冷風一吹,他覺得手上有些冷,到了紫宸殿,天色向晚,風雪更緊。
他一身風雪地進了殿,殿中卻靜悄悄的。皇上踏足紫宸殿,竟無人恭迎,只有采兒迎了上去,說道:「皇後娘娘在寢殿等陛下。」
他心中煩躁,非要看看這個小丫頭在搞什麼鬼。
他一進寢殿,只覺得梅香陣陣,如入梅園。那暖爐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殿內暖如春天。趙鳴飛看到殿中擺滿了梅花,她別出心裁,那花枝都各成形狀,趣意滿滿。
玉嫻捧著兩枝紅梅起身,沖他笑著。他注意到她是站著的,長裙曳地,身量纖纖,他奇怪道:「傷好了嗎?」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衣衫,柳綠的長裙,她甚少穿得這樣明麗。頭髮梳得很簡單,帶著三支粉色的和玉簪子,看起來多少有些俏皮。
「早好了,只是暫時還不能跳舞,鳴飛沒看過我跳舞,當真遺憾,趕明兒來這裡,我跳舞給你看。」她淺笑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站住,仰頭看著他,第一次離得這樣近。她的眼眸靈動真的很美,他問道:「你叫我什麼?」
「鳴飛」她歪著腦袋看著他笑,輕聲道:「我有叫錯嗎?」
她真的美極了,是那種出塵的氣質美,和雲槿是一種不一樣的美。她大著膽子,更近了一點,伸手摟在他的脖頸,朱唇輕柔婉,問道:「鳴飛,我美還是司馬懳美?」
她的氣息很輕,很輕,卻是讓人痴迷的誘惑。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了,他忍不住抬手去撫她的眉,說道:「你美。」
「那比二姐呢?」他眉心微皺,手從她的眉落了下去,她的手指輕輕抵在他的心口,笑道:「你這裡不會只有二姐一個人的,會有一個另一個女子,她溫柔貌美,不輸雲槿,她頗通詩詞,能歌善舞,司馬懳根本沒法和她比。最重要的是,她願意對你一心一意,鳴飛——」她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她叫玉嫻,她就在你的面前。」
「你對自己評價這麼高?「少女身子纖細柔軟,幽香陣陣,再好的辭彙她也當得起,他不禁伸手抱住她。玉嫻看著他道:」因為我的心比純粹,我一無所有,只有你是我的全部。「
他看著她的眼睛,終於抱緊了她。外面大雪冰封,室內春光無限。
「你這裡幾時傷的,像是利器穿了進去。」他眉心微皺,懷裡的女子肌膚勝雪,臂上卻有一處傷,真叫人心疼。
女子嚶嚀一聲,背對過去,嬌嗔道:「皇上專寵懳妃姐姐,幾時關心過我,饒是今日行了夫妻之事,不過是將我當做等閑女子,不會放在心上珍惜。」
他勾起她的小臉,嬌羞紅暈,甚是好看,「那你又幾時肯為我?」
「皇上虛長我四歲,卻又這樣與我計較。我不過十六歲的小丫頭,哪裡曉得去討好夫君?」她嗔了一聲,引得他不由得輕咬她的唇,說道:「好一張厲害的小嘴,我知道你受了氣,此番不甘心,拿我當劍使。」
「那皇上不情願?」
他笑了笑,「情願的很!」他又問道:「你前幾日可是故意誆我,我喝了你的茶,才走到一半,手還是涼的。」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一吻,調皮道:「是熱得啊!」她燦然一笑,他心裡一軟,只覺得這個女子是會法術的,會教他眼裡只有她一個。
司馬懳對他百依百順,他對她本來就沒有真的感情,日日相對,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心裡只有雲槿,可雲槿對他冰冷之極,再多的耐心也被她磨滅了。玉嫻不一樣,她先冷后熱,別出心裁,與以往都不同,讓他覺得驚喜無限。
他很想寵著雲槿,可她視他為仇敵,他不知道玉嫻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他願意配合。她頑皮嬌笑的時候,多像雲兒啊,他願意寵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