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權利與規則
最後那致命的眼神不斷蔓延席捲了整座雄偉城牆,瞬間覆蓋了沒有盡頭的黑洞,直衝漫天千萬顆星光,如果這是場戰爭,全盤皆輸。
那個人走的時候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只留下了瞬間致命的眼神。彷彿從離開視線的那一刻起,與我無關。
音樂製作人跟歌手之間開始那一刻,便不存在感情,兩個人都是在為了所謂的藝術,各取所需。溫存的一夜纏綿以及漆耳的密語是真的,說的我愛你也是真的,甚至比結婚十年的夫妻還要真,還要動情。你在生活中所放不開的種種細節,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其實我很想知道演員感情的起伏,是怎麼在下一秒去延遲痛苦。那是讓很多人受過傷的人都為之嫉妒,是不是他們已經這樣習慣,到最後成為了麻木。
曾經一個編曲朋友26歲就結了婚,婚後兩人其實挺幸福的。可我這個朋友有個職業病習慣,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習慣性地把憑空而來的一段旋律哼唱到手機錄音裡面。
在商場里陪老婆逛街,會忽然性跑到一個無人角落,背對著人群拿出手機來哼唱,完全不在乎老婆尷尬的神情以及路人投過來不解的眼光。在老婆放假休息的周末,說好去看一場電影,等半個小時不見蹤影。晚上在家的廁所里呆一個小時,留下老婆一個人在床上發獃。
還有很多你想象不到但很奇葩的場景,起初還能假裝不在乎,可時間久了總這樣,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應該都會受不了吧,最後的句號就是兩人把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
等等,這只是一段插敘。
2015年10月的北京早已經立秋快兩個月了,卻依舊沒有將悶熱氣溫趕走的預兆,我在不分白天黑夜的地下錄音棚里,把一張由8首歌曲形成的專輯放到新建文件夾里,通過郵箱方式發送到她的郵箱裡面。
「親愛的,歌曲我修改好發你,能在各大音樂網站上傳,找個合適時間,讓公司幫你上傳就可以了」我略帶有些失望語氣的說。
「好啊,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對面的她有著我能明顯感受到的喜悅之情。
我盡量讓自己說話語氣顯得平常話一些:「我再請你吃最後一段飯吧」。
對面的她頓了一下,不緊不慢的說:「好啊,最後一次。老地方見.」
這個她,我在這裡簡稱小安。
我們說的老地方在國貿的一家氛圍安靜咖啡廳,因為剛認識的時候總有一些音樂細節方面的問題要相互交談。
我過去的時候,小安已經在等著我了。一個人拿著小勺輕觸Macchiato杯子里表面的那一層奶油,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每次都點這個,她無奈的告訴我說她的胃不好,要多喝牛奶。胃不好嗎?每次在酒桌上一杯杯紅酒燃燒著的胃,能好嗎?
坐在小安對面,拉過了她眼前的那杯Macchiato,幫她點了純牛奶,沒等她開口。我笑著說:「就當是我最後一次的關心吧。」
小安沖我翻了白眼。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是無奈的,我也習慣了,畢竟我終歸是她成長路上的一個過客。
「小安,下一步打算怎麼走呢?」我假裝很無意的問。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固定男朋友嗎?」她反問了一句與我的問題無關的。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因為我要往上爬,就像咖啡里散發的香味挑逗著水蒸氣往天空之上遊走,它們看不到盡頭卻想要在最高地點綻放。同樣的我也看不到我的最高點究竟是哪裡。年輕不就是該這樣,趁著還有身材上的資本去遊走在夢想與現實之間。都走了這麼久了,不拼個你死我活,哪裡甘心就這樣收手。」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小安臉上沒有透漏出任何錶情,像是在自言自語,彷彿我根本就不在她的對面坐著。
接觸的藝人多了,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她們那種對生活完美的演繹氣場,在被一群人包圍的面前,他們還能自然透露出屬於劇本完美的表情。
小安掏出包里的香煙,點著,深吸了一口,給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其實剛入圈的時候小安也深深愛過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人渣。那時小安剛來北京,非常缺少安全感。是在簽約公司后第一次聚會上認識的,他很優秀,是公司投資人之一,那次主動跟小安喝酒之後,就這樣認識了。他叫王皓。其實不存在一見鍾情,是王皓的一見好感而已,因為兩人的地位使得小安沒有說一見鍾情的權利。
因為王皓的好感,使得整個公司都鬧得沸沸揚揚的,小安身邊的藝人朋友都很羨慕,說小安有這麼一個靠山以後肯定步步高升。每次一起排練的只要王皓過來,舞蹈老師都會很識相的說休息,跑過去套近乎,時間久了發現主要是來看小安的,於是舞蹈老師從剛開始對每個人的嚴格,到後來對小安一個人個人開了後門。而小安也很享受這種感覺,時而久之自然成了王皓女友。
開始的時候可能都是新鮮感至上的,主動幫小安安排了很多節目通告,聯繫各種影視方面人員進行包裝,這些資源對當時的小安來說都很重要。算是一種依賴吧,小安很樂意的接受著,並將自己能付出的都給了王皓。
可是這種新鮮感僅僅持續了一個多月,在一次公司高層聚會上,大家都喝多了,其中一位年老者李叔對王皓說:「這是你新女友?挺不錯的。」
王皓笑著說:「怎麼樣?要不要我借你玩玩。」
小安當時也喝多了,沒有聽清兩人的對話。酒局結束的時候,王皓在酒店頂層開好了房間,在小安洗澡的時候走出了房間,之後李叔進來。
之後的事情可想而知,小安如果想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就沒有反抗的資格。
被黑暗包圍的眼眶顯得格外熾熱,誰敢在此刻心甘情願把底線都交出來,連催眠都失去了本身的執著,何況眼淚已經留下卻看不到鏡子里的顏色,等到天亮才發現這一切都像是被改變的。
這個故事僅僅只是開始,接下來的小安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全部都偽裝起來。肉體也好,靈魂也好,很多時候都是被動的接受。
因為今天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只是過去,她要向前看。
誰不享受虛榮的耀眼呢?在期限的歲月里一步一步向上爬著,即便是見不得人的,是被人議論的。起手無悔,跟旁觀者有何關係。
在生活中,有多少人在用綠茶婊來攻擊靠自己上位的網紅,有想過她們在不為人知的背後默默付出的是你這輩子都承受不來的嗎?
誰不想過好日子,過好日子難道就是跟你現在一樣,每天抱怨自己老公不爭氣,買不起LV包包,開不起寶馬,住不起市中心的房子,只能每天兩點一線的埋頭工作。最後把脾氣都撒在網路上,攻擊那些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才熬出頭的人。
單純靠朝九晚六就想過你想要的完美人生。說出來,你覺得可笑嗎?當然不否認有一部分這樣成功的人,請問你是其中一個嗎?如果是的話,估計也沒時間每天在網路上自導著無所謂的人身攻擊。
當然,這個世界有多公平就有多殘忍。讓一個女孩變為女人只要一夜,讓一個成人染上毒癮僅需幾秒鐘,警察都管不完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只有在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上快速成長。不管你選的路是什麼樣的,好人或是壞人,過程有多被迫無奈,一旦開始,背後就是無底深淵,沒有哪條規則或是法律讓你重新來過。
誰能看到所謂的真理,凌駕於權利之上。
像是百獸之王在廝殺,發出了最後嘶吼。
真相是用來雪藏的嗎?蘇醒在被遺忘后。
當心死了,眾群散了,慾望卡封在骨喉。
誰不能傷,就此遺忘,罷免於千裡外奏。
心若無念,浪子何求。
其實在命運面前,我們都差不多,差不多疑惑的看著世界,差不多犯過同樣的錯,差不多要死要活過,都想追求另一種生活,到頭來,發現都差不多。
你若不服真理,這兩字便不存在。
你若沒有信仰,肆意妄為何來錯。
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一個眼神,在監獄里看到的眼神。沒有了光芒的瞳孔裡布滿了濃霧,像是早已經結冰萬年的湖泊中所散浮出來的怨恨,沒有一絲溫度。
眼神的主人是一名女孩,吸毒加賣淫罪。足夠讓她在不見天日的牢籠里過完如花似玉的青春。
當做是往常一樣聊天,我問她:「有後悔過嗎?」
她揉了揉鼻子,透過窗戶看了眼不見邊際的天空,回過頭沒有感情的對我說:「有,但是命運能讓我現在重來一樣,我還是會這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要學聰明了,你說像我們這樣初中畢業就不上學的孩子,還有別的退路嗎?當個服務員或是收營員,不用腦子每天做著重複的事情,渾渾噩噩的,扯蛋不你說。我寧願活在遠古時代,來場沒有規則的殘忍廝殺,也不願那般麻木的度過一生。」
眼淚已經打濕了她憔悴的面孔,頓了頓,接著說:「唯一的錯就是對不起家人,他們失去弟弟已經夠狼狽的了,現在我又這樣,我真不知道他們每天都是度過的。這種事還是發生在農村裡,還沒有北京兩個小區大的村子里。連見過了大世面的明星有時候都受不了外界的流言蜚語,何況他們只是做了一輩子的老百姓。突如其來的意外每天都在發生,這像中彩票一樣的幾率為什麼會落到他們已經辛苦了一輩子的頭上。我想不通,我是真的想不通。」
眼淚已經打濕了我的眼眶:「伯母他們來看過你吧?」
她用手抹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基本每個月會來一次,都被我拒絕了,我沒臉見他們,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痛苦嗎?不知道,你肯定不知道。」
她已經接近崩潰,雙手無助的抓著自己的頭髮,試圖用撕拉的疼痛來減輕一絲精神上的壓抑。
我沒有說話,表情複雜的看著玻璃對面這個女孩,覺得勸她什麼都沒有意義,她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我甚至覺得她沒有做錯,只是運氣有點不好。
我只記得有很多次夜裡,喝醉了拿起電話打給的只有她,而她十次有八次會馬上開車過來扶著爛醉的我回家。一邊痛罵找我傻逼,一邊溫柔的拍著我的背,把我扔到床上后又是敷毛巾又是將我嘔吐出來的收拾好。最後累得握曲在沙發上,連毛毯都忘記蓋上。
聽說喝的越醉,就會越想一個人。那個人不能說是一輩子,起碼是現在最重要的。
第二天醒后滿臉歉意但很幸福的看著這個女人,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曾經扮演過多少次這樣角色。
她比我大兩歲,我當她是姐,他當我是弟。沒有血緣關係,卻絲毫不比有血緣關係的姐弟差。如果給這份關係加個理由,我跟她相處了十四年的弟弟長得很像,他弟弟在學校打架被人捅死了,最後僅僅只是賠了幾十萬塊錢。當時可能她就對這個社會看開了,只要有錢有權,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
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她對我好,我以為她是想泡我。後來在一次聚會中,她喝醉了,凌晨一點半拉著我的手走在大街上發酒瘋時,無意跟我提起的。我可能是只是她的一份心理寄託。
而我,也甘願扮演這個角色。對她很依賴,像是彼此都已經達到了心靈上的某種關係。
你不說,我不說,但彼此都懂。
那天晚上,我們去便利店買了火腿腸和牛奶丟給了流浪貓。
那天晚上,我們站在馬路中間攔停了一溜車后撒腿就跑。
那天晚上,她牽著我的手,像是小時候被媽媽牽著手。
那天晚上,我們從凌晨走到天空破曉,去天安門升國旗。
那天晚上,可能有酒精的成分慘加,我們都很快樂。
後來我有去她家看過,很小的一個村子,連老帶小加起來也就一百來口人。
她家住在村子邊緣,房子不大,用紅色磚頭一塊一塊加混合的石泥蓋好,門口放了兩尊小獅子。紅色的大門沒有鎖,我有點像做賊般的悄悄走進了院子里,很空曠,也很乾凈。
房子里傳來電視的聲音,愣在原地呆了有十分鐘,也沒有勇氣走進那扇小門。
將手裡提得一箱水果放在了院子中央,又悄悄走出了大門。
前後不到二十分鐘。像是被壓抑了許久的心理終於得到了釋放。我笑了,笑得很狼狽,最後眼淚都被笑出來了。
箱子里有水果,還有六萬現金,一張紙條:沒來得及見你們面的她的弟弟。
我能做的不多,算是還了內心的一絲虧欠。
或許她的經歷對於絡繹不絕的監獄來說,可能並不算什麼。就像是北京城,每天有人進來,同樣就有人出去。每一個到這裡的人都保留著自己的一份秘密,停留著自己的一絲無奈。
不管他們多可惡,多該死,起碼他們都曾經對這個世界保留過一份天真。
由貝殼編製而成的飾品多麼耀眼,它也只是水邊軟體動物的外套膜。說到動物,那麼,人類同樣也是動物,將代表生命的心臟製成標本的美麗,誰人能欣賞呢?
你以為你是優雅的紳士,可以在KTV里自裝清高的跟作陪小姐問:「為什麼出來做這工作,以你漂亮的樣貌,曼妙的身材,纖細的手指,完全可以找個有錢的男友讓他來養你,何必自己這麼累呢。」
接下來動作柔和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點上,輕吸一口反手丟給旁邊坐著的,讓你形容的這麼完美女人。再接下來把胸口領帶解掉,狠狠抱住她上下其手開始撫摸。
人們總覺得被撫摸了千遍的肉體骯髒,卻還要去蜂擁而至的嘗試,不曾想過背後一句美麗謊言就能將這一切瞬間裂碎成粉末。
整個包間里坐滿了這樣的男女,男人的慾望是得到生理和心理上的滿足,女人的慾望是多掙點錢,寄給鄉下的家人,角色在這一刻是這樣的定義。
每個圈子都有它生存的規則,可偏偏生活跟這個規則是對立的,規則建立在擺脫束縛之後的權利,生活卻是拋開一切后我們所經歷的。
可能把兩者區分開來之後,都挺簡單的,可是偏偏就複雜在,假如一個人真的動了真情。
時光向前推引,年輪覆蓋輪迴,百年後我們都會被取代。
在這之前,傲立於被空曠壟斷的磁場中央俯望。
你看見了平庸了夾載繁忙,高尚孤魂在遊盪。
建造金字塔的制度,開始出現崩裂曲張。
有誰不想被世人銘記,有誰不想盡情猖狂的走完這一趟。
沒有制度的蠻荒,誰敢自稱為王。
那被無限膨脹開來的,是人類最無助的原始慾望。
還有對愛單純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