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蕭患生本沒打算去長公主府上,誰知一開門就見長公主的馬車停在門外,蕭錦容掀開帘子露出一張笑臉,沖他招了招手。
「患生,到這裡來。」
蕭患生微微一怔,調整好表情上前去叩見長公主,「殿下,不知您找微臣有何要事?」
蕭錦容讓他上車,問他,「陪我去個地方可以嗎?」
蕭患生在心裡嘆了口氣,「自然可以。」
帘子被放下,馬車車輪咕嚕咕嚕的轉,踏著清晨的露珠往城外的一座廟裡去了。
廟外戒備森嚴。
蕭患生先下馬車,轉身將蕭錦容攙扶下來。
蕭錦容牽著他的手走進廟宇。
有個僧人迎上來,看清是她之後露出一個釋然的笑,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阿彌陀佛,殿下,您終於還是來了。」
蕭錦容笑了笑,「大師,您一直在等我。」
僧人年老的面容漸漸平淡下來,卻還是能窺見一絲笑,他說,「殿下,那您今日來,是否要取走那一道密旨?」
「大師,我想先去拜拜父皇。」
僧人指路,「殿下,跟貧僧來吧,貧僧想,陛下知道您來了,一定會很開心。」
此間蕭患生一言未發。
到了一座宏偉廟堂的門前,僧人退下,蕭錦容將門推開。
門后擺著蕭家歷代皇帝的排位。
蕭患生在看見廟前值守的將士時就猜到,這是魏國的皇廟。
蕭錦容微微回頭,看向蕭患生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龐,眼前不禁一陣恍惚,好似看到了自己那位逝去的皇叔。
她輕飄飄的問,「你願與我一起跪嗎?」
蕭患生:「......」
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些苦楚,最終輕輕地點了下頭。
蕭錦容一撩衣袍跪地,蕭患生隨後下跪。
蕭錦容的腰挺得筆直,他看向如今最中央的牌位,「父皇,我把人帶來了,希望您別怪我了。」
蕭患生有些疑惑,為什麼長公主會說先帝在怪她?
長公主知道蕭患生會想什麼,便解釋,「父皇死之前,說想要見你和皇叔一面,我拒絕了他,並提前將他早準備好的葯灌給了他。」
「灌......葯?」
「......是送他最後一程的葯。」
蕭患生一驚,原來先帝不算是病逝嗎?
蕭錦容倒是面色沒什麼變化,「為了提前將虎視眈眈的親王解決,我必須做這個惡人,哪怕是擔下弒父這個罪名,因為我必須要給蕭瓊眠一個相對安穩的皇位,四大親王不死,我一日不能安眠。」
蕭患生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蕭錦容卻是站了起來,「起來吧,只是跪一跪就好了,他也看不見。」
見她身子有些不穩,蕭患生趕緊起身去扶她,卻被她揮了揮手拒絕。
「父皇還沒病逝那幾年,朝中大臣為了讓我心無旁騖能輔佐魏國,有許多人提出要我殺掉長平......因為他是被魏國滅國的國家的遺孤,並且在魏國有著自己的勢力,一旦我離京,他便會舉兵造反......」蕭錦容想了想,還是露出了一個像笑又像是哭的表情,「我不想相信,可我那段時間草木皆兵,好似原來的純凈的心都被猜忌佔據,我還是叫於淵找了毒藥,可長平真死了的時候,我好像是瘋了......」
後面的故事蕭患生都知道了。
一個失去理智的人,永遠不知道自己將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我活過的這些年,有一半時間都在為魏國效力,我不是那種一等一的堅韌不拔的人,謝長平死了之後我就再提不起一點動力了,不然皇帝不會這麼快接下這個爛攤子,」蕭錦容突然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自問,「我曾經嚮往劍道,才會拜長平為師,你說,我現在把自己活成處處算計的模樣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又坐不上那個位子。」
蕭患生不由得想起,自己一開始不也只是想當個不慕名利的將士嗎,他嘆氣,「事與願違,身不由己罷了。」
蕭錦容摸了摸他的頭髮,眼神轉向廟堂中擺放的牌位上,她說,「我想你一定知道,成年後的每一個選擇都要深思熟慮,有時候不得不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因為你沒有選擇。」
說完往廟堂門口走了幾步,看向牌位的眼神越發深邃。
蕭患生停了一會,隨上蕭錦容的腳步,「殿下,您一點也不擔心我的存在?」
蕭錦容張開雙手,面向廟堂之上,笑了一聲看向蕭患生,「在我看來,無論是蕭瓊眠還是你坐上那個位置都無所謂,我在乎的只是這魏國是不是還是正統的蕭家的魏國。」
她舒了一口氣,「且等著吧。」
說完雙膝跪地,重重磕下三個響頭。
雖然說著先帝看不見,她卻還是認認真真的磕下頭。
僧人已手持捲軸候在一旁。
蕭錦容伸手接過捲軸,將它放在蕭患生的手裡,「這是先帝欠你父親的,也是我們欠你的,你做好了決定可以來告訴我。」
那捲軸在蕭患生手裡沉甸甸的,他知道這是先帝曾經的聖旨,也許接過了他就能坐上皇位,可是他還是將捲軸遞了回去。
「殿下,我從未想過坐上那個位置,那本就不該我坐。」
「......」蕭錦容設想過這種場面,她哈哈笑了幾聲,「拿著吧,也許以後你會用到的。」
「對了,」蕭錦容轉身後又回頭,「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患生你不介意自己回去吧?」
蕭患生搖頭。
他看著蕭錦容的馬車越走越遠,旁邊站著的那位僧人問,「施主,可是要留下用齋飯?」
「不了大師,」蕭患生又看向手中的聖旨,他將它遞給僧人,「大師,勞煩大師繼續保管這份聖旨吧,它不該在我的手裡。」
僧人臉上掛著看透世事的笑,他搖頭,「施主,給你的,註定要落在你的手上。」
說完便「阿彌陀佛」一聲緩緩退下。
青松還在廟外錚錚站立,陽光正烈烈的將僧人的身影鍍上一層金光,遠方是士兵整齊的腳步聲,聲音中聽出來的是曾經艱難歲月的廝殺聲,無數人為此獻上性命。
包括驚艷一時的才子佳人和無辜的普通人。
都在朝堂更替時見過那一抹血色的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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