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空降落

過了很久很久……

某個荒蕪寂寥的沙漠上空，突然傳來一陣間歇性地驚恐的尖利嚎叫聲。

「啊...呃...咳咳...啊……」

在幾百米的高空中，2083像是突然觸發了什麼開關一樣，身體驟然自發地開始自動重組，沒有任何徵兆。

待她有了些許意識，也恢復部分知覺的時候，她頂著扑打在臉上的劇烈狂風，微微睜眼一看，好傢夥，她的身體正面朝下地正在飛速地往下掉。

什麼鬼？！不是在實驗台好好躺著的么？怎麼突然一下子就上天了啊……

眼睛一睜開，高速流動的氣流迎面直直衝向她脆弱的眼珠，像鋒利的刀刃刮過一般，瞬間奪走了她眼睛里的水分，眼睛變得異常乾澀刺痛，每分泌出一點生理性淚水，想要濕潤一下眼睛，卻都瞬間就被狂風無情地颳走。

2083覺得，這個猖狂的妖風下一秒很可能就得把她的眼珠子颳走了。

為了護住這個即將要拐著胳臂往外走的眼珠子，她迅速地閉起眼睛，但高速的氣流總是能從眼瞼之間的縫隙鑽進來，在眼珠和眼瞼之間頂起一個鼓鼓的小包，然後再把眼裡稀薄的水分一卷，最後又爭先恐後地湧出去。

她的眼睛始終未能閉緊，被風刮過的乾澀刺痛和睜開眼時別無二致。

最後，她只能頂著越發猛烈的氣流，用力曲著自家的雙臂抬到眼前，張開手掌嚴實地捂住自己疼痛的眼睛，眼睛的疼痛這才緩解了一點。

「啊……咳咳……」但嚎叫聲卻越發地尖利了。

眼睛被捂住，視線里一片黑暗，加上身體失重的不安感，使她本能地瘋狂扯開嗓子亂吼亂嚎，彷彿要把內心的害怕隨著吼叫聲一同發泄出去。

但她一開口，迎面而來的高速氣流瘋狂地湧進她的口腔，一路灌進喉嚨，通過氣管直達肺部，與身體內平穩的空氣發生劇烈碰撞，氣流碰撞的反衝力嗆得她的氣管和肺生疼生疼的。

她的黑色長發在身後狂亂地飛，頭皮被強力牽引得有些刺痛。有些頭髮還時不時地借著風力，拐到前面，跟著氣流一起扑打在自己臉上，被髮絲打到的皮膚上面隱約有了幾條紅痕。有些髮絲直接飛入她的嘴巴里，在她大張的口腔里隨風狂舞。

但2083已經全然顧不得這些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身體失重的驚恐和害怕。

「砰！」

幾分鐘后，伴隨著分貝已減至微弱的嚎叫聲，高空中急劇下落的人形物終於墜地，著陸點附近幾米的黃沙被震得飛舞起來，形成一個小小的土黃色蘑菇雲。

沒多久，漫天飛舞的黃沙又逐漸重返地面，與先前的平坦寬闊不同的是，沙子上面多了一個小坑，約十多厘米深，形狀是個人形。

而在坑底的2083：好痛好痛……被大風刮過的喉嚨，很痛，胸腔內部的肺，也很痛，正面落地的前半邊身體，劇痛無比……

這個身體……一定不是我的！一定！

什麼？是我的？！

虛弱地一揮手，我不要了！不要了！

…………

過了一個小時之後。

依舊趴在沙坑下面的2083，後背上面鋪著薄薄的一層沙子，是剛剛蘑菇雲散落下來的。

她的臉埋在沙子裡面，眼部的位置仍舊蓋著自己是手掌，得益於手做隔板，臉與沙子的之間有幾厘米的間隙，間隙裡面有微弱的空氣在流動。

她覺得自己已經休息了足夠的時間，忍著全身上下皆是剝皮刮骨般的劇痛，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挪動自己的手臂，本以為自己好歹能夠翻個身，把自己的前半邊身子解救出來。

結果，僅是被臉壓在下面的某個手指頭微微動了動。

下一秒，那個手指停止了動彈。

2083，卒。

又過了兩個小時。

依舊趴在沙坑裡面的2083，咬緊牙關努力掙扎了一下，身上的沙子晃動了一下，只掉落了少許。

嗯，她的左手臂向外移動了幾厘米。

2083，又卒。

五個小時后。

還是趴在沙坑裡面的2083，用力到面目猙獰，脊背弓起一個微弱的弧度，身子終於能夠緩慢地移動，她身上的沙子也一點點地滾落到地面上。

嗯，這次的她，終於能夠翻了個身。

她安靜地平躺在沙坑裡面，慢慢等待局促的喘氣平息下來，這個狹窄的空間安靜到只有她的呼吸聲。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怎麼都是這個沒見過的黃色的小顆粒……

我要幹什麼……

兩眼望來望去，已經見不到實驗室那白白的牆壁和閃瞎眼的大燈，更別說了白大褂和他的機器人了。

等她呼吸趨於正常，胸腔不再那般疼痛之後，她才緩慢地低頭檢視自己光裸的身體。

沒錯，就是赤條條的身體。

2083對自己沒穿衣服也沒有特別在意，只是稍微有些不習慣。

對於她二十年的人生來說，穿衣服只是在實驗室里必須完成的一個常規任務。

相對而言，她比較在意自己身上的腫塊和顏色。身體觸地的那一面已經腫起來，皮膚下面發青發紫，只有被手捂住的臉逃過一劫。

沒過多久，一層層的厚厚的黑雲鋪天蓋地壓過來，溫和的光線一點點被吞沒，天色逐漸變暗，海藍色的天空變成了幽暗的青黑色。

沙漠失去了光照的溫暖后，地表的氣溫驟降，輕輕拂過的風都帶著一絲絲涼意。但沒過一會兒，那輕輕拂過的風變成了一朵朵晶瑩的雪花，零零落落地飄落下來。

但沙漠里的人形生物自從翻了身換成平躺后，就再沒有動過了。

因為……疼得實在動不了。

2083覺得她要在這坑裡躺到天荒地老，真的。

輕盈的雪花飄落到那個人形坑裡，很快便在她的身上覆蓋了一層淺淺的雪白。雪接觸到她溫熱的身體，一點點地帶走了她身上的溫度，很快便融化成很多小水滴，潤濕了她身體表面。

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在亢奮地嗖嗖嗖立起，她只挪動了一下身側的雙手，抓了一把沙子，在身體上敷衍地蓋了薄薄的一層，就又不動彈了。

她想，要是這個雪花是溫暖的就好了。

雪不止帶走了她的溫度，好像還帶走了她的水分，她覺得嘴巴有點干，不，是特別的干。

她抬起眼帘，看著廣袤的青黑色天空中飄來的幾朵精緻的小雪花，默默地把嘴巴張開到最大，迎接天上掉下來的能變成液滴的白色物體。

從張開的嘴裡呼出來的氣息，變成一股輕煙，消散在空氣中，時不時有幾片雪花掉進在她的嘴裡，吸收了她身體中僅剩的微少熱量后，繼而融化成一股小小的水流。

她用了些力氣才將它吞下，勉強滋潤了她那差不多算是報廢的喉嚨。

此時，她的身體熱度漸少，逐漸變得冰冷僵硬。

在即將昏迷的前一秒，她想，她的生命真的可能會在這裡終結。

沒過多久，2083的嘴巴里不再有白煙散出，微弱的呼吸聲慢慢減小，最後幾近消失。

小雪花的體積逐漸增大，變成了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不一會兒就把整片沙漠完全覆蓋住，看不出原來的土黃色。

天地間都是漫漫的白，與青黑色的天空相襯得越發地和諧，除了地面的一個凹下去的白色淺坑。

整個沙漠變得無比地安寧靜逸，彷彿她這個天外來客不曾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