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遇
宅邸外，是一條平整的路，與源星地球不一樣，道路不筆直，兩旁沒有燈，樹也不整齊，附近全是貴族的宅邸。
逃出宅邸，我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第一次對變化產生了不滿，當我還是機器人時，只需接收腦樞的命令，然後執行。
而現在，我獨立在光腦和腦樞之外，沒有同伴，沒有人類。
得到必將伴隨失去！
我此時構思了許多方案，比如找到材料製造機甲屠殺雅拉人……
或者隱藏起來搭建信號塔，與雅拉星系外的艦隊取得聯繫，把情報傳輸出去......
再或者，造一艘小型躍遷艦逃出雅拉星……
也許這就是人類所說的捨得，沒了腦樞指揮行動，我腦洞大開！
規劃著未來，前方有道黑影跌跌撞撞，為了避免碰到，我快速躲進旁邊的草叢。雅拉星有三個月亮，所以黑夜比源星地球要亮，而且三個月亮光照角度不同，建築物的影子並不黑，所以躲進草叢更不容易被發現。
雖然光腦和腦樞關閉了，但我依然維持著極強的分析能力和邏輯能力。
搖晃走過去的，是提著酒瓶的醉漢，他衣服上污漬乾涸了一圈又一圈，鬍子頭髮亂糟糟的糾纏在一起，看來不論是雅拉星，還是源星地球，從不缺這類酗酒的人。
我溝通著代表聽覺的「星光」，看著他沒走多遠，又喝起酒來，然後嘴裡含糊不清念叨，也許是誰的名字，但沒一會兒，他就徹底醉倒在路邊了。
等他發出呼呼的鼾聲，我才從草叢裡離開。
很快我體會到沿路而行是多不明智，陸續有人經過，而且都是半夜酗酒的人，我又躲起來……
也許這可以歸咎為對陌生環境的不安。
路上行過許多醉酒的雅拉人，比起人類，他們更喜歡醉酒露宿街頭。
我得出這樣的結論，並為不能記錄這條雅拉人的情報遺憾。
所以我選擇爬上一棵高大的樹，然後很快意識到，爬樹這件事，比我認為的要困難許多，儘管如此，當我站在樹梢眺望遠方的時候，還是產生了一種成就感。
人類登高望遠，應當也是如此吧！
我這麼想著，雖然身在敵人遍地的雅拉星，可我的的確確體會到了人類才有的情緒，此時此刻，能夠有這樣一番的體驗，對我來說是極大的幸事。
樹梢的夜景很美，王都應該是個港口城市，這裡的夜晚是有色彩的，在我眺望的遠方，蔚藍的海平線起伏著，白色的浪花捲進來，形成一道碧藍的海灣，海灣兩側，兩座尖塔高高聳立，直插天空。
與源星地球的燈塔不同，塔尖發出深藍色的光，光影中，有著人影守衛。
在海和城的上空，看不清面貌的一些海鳥，在追逐，嬉戲……
沿著燈塔，海灣的兩側是高高豎起的城牆，城牆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它把海灣內所有錯落的建築和街道囊括在內，包括最上方的王宮，形成了雅拉人口中的王都，所以我又獲得了雅拉人王都防禦的情報。
為此歡欣鼓舞之際。
絲毫不知一輛黑色鎏金的馬車，在兩隻長著鹿角的生物拖拽下向我靠近，直到從我上方呼嘯而過，帶起的勁風，刮動了樹梢。
被踩中的瞬間，我與「星光」的所有聯繫中斷，腦域震蕩不已，然後被風揚起。
沒有光腦測算高度，也沒有腦樞計算下落速度，被風捲起的那一刻，我又變成了那個木偶玩具……
也許我該慶幸，因為在我下落時，馬車側面的窗帘打開，一個戴著尖帽，掛著單眼金絲鏡片，留著兩撮性感卷胡的人，探出頭來，看向我並輕咦了一聲。
緊接著馬車裡一個年輕的聲音問道：「會長怎麼了？」
「沒什麼！」
被稱作會長的小鬍子，很快從我身上收回目光，合上車簾，轉而向車裡道。
馬車飛到海上，被我視作海鳥的兩隻黑影，飛速靠近黑色鎏金馬車，近了才發現那是兩條飛龍。
龍背上的騎士看清馬車后，單手猛地扣擊胸甲，發出響亮的金屬撞擊聲，隨之散開的，還有高亢的兩聲龍吟。
馬車飛出海灣后，騎士方才放下手臂，提拉著韁繩，馭著飛龍在亂風中攀升.....
悲催的我，被刮下樹不知飛了多遠，也不知落向何處，等「星光」再次構建起聯繫，已經身處兩堵牆之間。
毫無疑問，我被困住了，這裡很黑，很暗，唯獨牆外一線光明!
前面我說過雅拉星的夜晚很亮，但這僅僅只是相對而言，如果牆與牆間的夾縫，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自然是黑暗。
我溝通行動的「星光」，試著掙扎了幾下，結果卻往下滑，以這一點為契機，我在一點點在夾縫裡移動，牆中間響起了我衣服和牆的摩擦聲。
人類是受不了這個聲音的，可我沒關係!
但也因此，我沒能聽到逐漸靠近的吱吱聲，直到兩隻熒光綠的眼睛出現在我眼前，我才驚覺自己被纏住了。
我暫時發不出聲音，也沒有驚慌到腦域震蕩，在被纏住后，我絲毫沒有掙扎，結果突然被拉出了夾縫。
外面一片光明，而一根嫩綠的藤條收縮著，好似倒退生長一般，越來越小，最後成了豆粒大的種子。
然後一雙灰色的爪子抱起種子，往額上的角一磕，種子瞬間消失，而出現在我面前的……
是一灰一黑額上長角的……
兩隻……老鼠?
如果稱其為老鼠，屬實有點貿然，因為源星地球的資料中，老鼠長了一副尖嘴樣，而眼前的這兩隻……
纖細的前肢和毛髮，短嘴圓臉，圓墩墩的身子和腦袋直立著，還有兩隻大耳朵，並且兩條伸縮自如的尾巴梢上還有白色的一篷軟毛散開，如果不是因為它們嘴上兩顆尖銳的門牙，很難將呆萌的它們和老鼠相關聯。
除了這些，最大的特徵恐怕是額頭正中一對精緻小巧的角……
所以被我暫且稱之為老鼠的這兩隻生物，吱吱叫著靠近我，並且圍著我嗅來嗅去，拿角碰我。
這種感覺並不讓我討厭，但卻讓我想起剛才消失的種子，被它們的角碰了碰消失了。
幸運的是，我沒有消失。
而它們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黑鼠退開了，伸爪在角上摸了摸，然後朝我攤開爪遞來。
我一看，粉嫩的肉墊上，握著麵包屑，正疑惑，給我麵包屑幹嘛?
而灰鼠也停下來，只拿黑黝黝的眼睛盯著我。
於是我伸出手，但下一刻我生出了極大的悔意，這是我第一次後悔，原因卻是因為一隻老鼠。
黑鼠在我即將碰到麵包屑的時候，剛好後撤，然後我沒有拿到麵包屑，而旁邊的灰鼠瞬間蹦著跳著吱吱叫起來，尤其是它尾巴上的一篷白毛，不停上下起伏，似在嘲笑我一樣。
我的數據中，記錄著人類用同樣的方式訓寵物，可切身實地體會過後，即便我是機器也感到幾分羞意。
甚至氣惱被兩隻老鼠捉弄，轉身便走，可還沒走出幾步，一道黑影就佔據了我的視野，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雙尖銳的爪子。
爪子刺破了我身上的綠色小襖，巷子里，響起了捕食者勝利的歡啼聲，但緊接著，歡呼變成了撕心裂肺的慘叫，然後本該起飛的鳥兒滾在地上，胡亂的拍打著翅膀。
混亂中，我被甩到了一邊。
也因此親眼目睹了一場殺戮，一隻長得像夜梟的鳥，被兩隻蹦來跳去的老鼠輪流交替，用爪子、牙齒、尾巴牢牢牽制在地上，每一下都帶起一串血珠，還有數根羽毛。
巷子里除了夜梟的慘叫就是兩隻老鼠兇狠的吱吱聲。
而夜梟所有的還擊，都被老鼠巧妙的躲開，並且還以伶牙利爪，在夜梟一個不備之際，黑鼠抓住機會跳起狠狠咬住了夜梟脖子，血瞬間灑了一地。
夜梟的慘叫像漏了風，沙啞而且還無力，依舊垂死掙扎，灰鼠也沒放過這大好時機，撲上去咬住夜梟一隻翅膀，狠狠后拉著，直到夜梟吞咽下最後一聲慘叫。
雅拉星的老鼠這麼彪悍？
兩隻老鼠鬆開依舊抽搐著的夜梟，牙齒和皮毛都沾著血，夜風拂動時，我第一次覺得鮮血在動物身上還可以如此凜然。
經歷過簡短的戰鬥，兩隻老鼠吱吱比劃著，黑鼠爪子指著我，又指了指夜梟，然後就見到灰鼠垂頭喪氣坐到一邊開始往外掏東西。
裡面……有奇形怪狀的種子……有麵包片……有勺子……有各種瓶瓶罐罐什麼的……
我不禁好奇，它的角里，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黑鼠走近我，一邊比劃，一邊吱吱著，我是機器人，雖然通曉上萬種語言，可我真不懂它要表達什麼。
我又不是老鼠!
機器人與鼠的溝通毫無進展，而一邊的灰鼠卻收了夜梟，把東西全部藏到角落裡，然後大大咧咧蹦過來，它撞開黑鼠，尾巴一掃勾住了我。
拖著便走，不帶丁點猶豫……
我的內心毫無波動，只是可憐了身上的綠色小襖和綠色尖帽，被這一連串的意外弄得又臟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