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河湖海 第六十三章 或人或妖不兼得
紫竹山東側是一片五十多米高的陡峭山坡,有一條木棧道輾轉向下,兩側是密密麻麻的竹子,視線遮擋,看不到底下的景色,但是從坡頂,我們就能夠聽到海浪拍打的嘩嘩聲,聲勢浩大,震耳欲聾。我們沿著棧道走了大約十分鐘,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岩石海灘出現在眼前,巨大的海浪擊打在岩石之上激起五六米的巨浪,氣勢驚人。
我看到不遠處一塊裸露的岩石之上,盤坐著一個青衣道人,頭髮黑白相間,看年紀比干爺爺小好幾歲,手中拿著一桿粗糙的魚竿,面對著驚濤駭浪,泰然自若地釣著魚,而他身後放著一個竹簍,時而晃動一番,顯然裡面有他釣上來的成果。
這麼大的海浪,魚線被沖的四處亂晃,更別提海浪下是否真的有魚,至於讓魚上鉤更是難上加難。
我們跟著干爺爺走上前去,這是我才驚奇地發現這個盤坐在浪濤之下的道人竟然滴水不沾,衣服頭髮完全是乾的!
簡直叫人驚掉了下巴。
要知道,他所在的岩石正好延伸出海,是最大的一塊礁石,激起的浪花也是如同幕布,跟下瓢潑大雨似的,然而這個人愣是滴水不沾身,也唯有足夠的場方才能夠如此!
有傳言說,這也是一種修行。
面對如此洶湧澎湃的驚濤駭浪,保持鎮定自若、波瀾不驚,豈是一件易事。
王蘊是個識貨的人,看了幾眼,指著呂同說道:「噢,避水訣啊!」
避水訣字面意思已經非常清楚,我也不需要問,更加確信那就是修行。
就在我們走近的時候,只見這個道人手中魚竿一動,隨即他猛然一提,就看見魚鉤那頭飛上來一條手掌大小的海魚,徑直準確地就落入了竹簍之中。接著手中魚竿輕輕一甩,那輕巧的魚線就如海燕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就往遠處飛去。
我定睛一瞧,目瞪口呆,因為魚線之上根本就沒有魚鉤,只綁著一隻又肥又可憐的蟲子,難怪那海魚被提上來的瞬間就脫離了魚線,壓根就沒鉤子嘛!
但是,這是怎麼做到的?
我好奇心亂竄,但是面對數米高的巨浪,我恨不得退避三舍,那看上前湊熱鬧。
我們站在石灘邊緣沒有上前,干爺爺躍上礁石,兩三下輕輕鬆鬆跳到呂同身邊,伸手抖了抖他的竹簍說:「喝!收穫挺不錯,一會兒記得給我帶幾條!」
當干爺爺站在岩石上時,我看到他周身形成一股無形的場域,但凡海水落下,就如同滴落在透明玻璃上,根本近不得半分。
我們離那邊不遠,雖然浪聲滔天,但是還是聽得清楚他們說話。
呂同轉過頭,一臉哀怨地望著干爺爺:「拿人家手軟,我釣了一天才這麼幾條,你一下子又搜颳去一半,虧不虧心吶!」
干爺爺看了看我們,說道:「這幾條魚夠一盤菜了,我帶了客人,趕了一天路也餓了,好久沒嘗過黃瑤的手藝了。別釣了,有事情找你幫忙。」
到這時候,呂同方才回過身瞧我們,別看他年過半百,倒是個標準的娃娃臉,給人一種童心未泯的感覺,眼神也頗為靈動,感覺是個挺活泛的人。
他微微一頓,一收魚竿,將那隻可憐兮兮的肥蟲子放回口袋中,然後提著竹簍,輕巧一躍,落到我們面前,朝著師父作揖,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指著我對干爺爺說道:「吳師兄,你不會指他吧,連你都拿不準,我怎麼解決得了,他身體里那東西,就算師父他老人家在世也未必拿捏得住。」
我急忙說道:「不是,是我懷裡的小狐狸!」
我此刻心中焦急,呂同能夠一眼瞧出我的特別之處,顯然是找到了高人了。
我急忙掀開衣服,把小狐狸捧到呂同跟前,給他瞧。
干爺爺也在一旁說道:「山門內,就屬你對妖靈之物通曉最多,你給看看小狐妖這情況怎麼解?」
呂同仔細觀察了小狐狸一番,還伸手在她身上按了幾下,然後抬頭問我:「她是你媳婦?」
我一愣,剛要一臉認真地張口否決,干爺爺立即沒好氣地說道:「你個老不正經的,說什麼呢!雲翼才多大,別帶壞小孩啊!」
呂同咧嘴一笑道:「師兄,歷來狐妖化人個個貌美如天仙,否則也不會有無數謙謙君子拜倒在石榴裙下,這孩子身邊自帶著一個資質不凡的小狐妖,而且小狐妖涉世不深,心思天真單純,這麼好的苗子不留著當媳婦豈不太可惜了!」
這話從一臉正經地呂同口中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彆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斯文敗類呢!
王蘊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聽完呂同一席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呂同瞧了他一眼,眉毛微微一挑,頓有一種莫名的銳氣散發出來,王蘊不敢招惹他,趕忙變臉,裝作一臉嚴肅。
我想呂同應該是看出了王蘊的特別之處,不過我們沒有提起,他就當事不關己、過眼雲煙。
不過呂同的話也是緩和氣氛的調笑,他覺得氣氛輕鬆了一些,就面容一肅,回到正題,說道:「不過這種情況倒是少見,先回觀內再細說。」
說罷,他就徑直走上了棧道。
一開始面對我的情況,他直接表明自己不能解決,顯然是個心直口快之人,而此刻反而邀我們觀內一敘,顯然有戲,讓我不禁心中大喜。
我們又一次回到望佛觀,繞過教書的大堂,來到一處並不大的廂房,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道士,紛紛朝兩個人行禮,快到的時候,呂同把魚交給了守在大堂後門的一個眉目清秀的小道士,仔細一看扎著兩個小辮子,是個女孩。
呂同吩咐她把魚交給一個叫做黃瑤的道長做成晚飯,給我們享用,干爺爺也提到了這個人,顯然她的廚藝非同一般。
其實這其中還有一層關係,就是黃瑤道長是呂同的結髮妻子。
我們來到呂同的堂屋,所謂堂屋其實就是兼顧了吃飯待客的屋子,不大,照壁後面就是卧房,差不多也就不到
一百平方,我還以為像掌教這樣的人物好歹也得住得寬敞一些,可是一瞧這簡陋的模樣,著實顛覆了我心中的想象。
我們圍著一個八仙桌坐下,呂同拿來一個軟墊,讓我把念兒放上去,然後伸出手好似摸骨一般,不急不緩地撫摸著念兒的身軀。
對於識妖辨妖的手段,我從未見過,看得好奇不已,覺得呂同的手法頗有點像中醫裡面的推拿,但時不時聽到他捏住念兒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響,又跟松骨似的。
呂同很有耐心,檢查地也很仔細,全程我們幾人瞪著眼睛,大氣不敢出。
等到呂同探查的差不多了,一個英氣十足的女子帶著幾個道童端著飯菜快步走了進來,看年紀估摸著四十不到。看到我們后,她朝干爺爺行了禮。
呂同不急於將事情一一說明,而是將念兒送回到我懷中,清出桌子放菜,然後對黃瑤道長說道:「你也一起吃罷。」
然後示意我們先用飯。
說罷,黃瑤道長點了點頭就坐到了呂同身邊,八個人正好坐滿一張桌子。
他的不急不緩,讓我心中甚是煎熬,卻又不敢催促。
菜肴比較清淡寡油,多以素食為主,但色澤清亮,勝在天然,味道純粹,香味撲鼻。
就連王蘊這個體內住著五大三粗的油膩大叔的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不過我卻沒有動筷子。
呂同見狀,意味深長地笑了,然後終於開了金口:「這狐妖體內的百年妖靈所沖,不在妖靈,而在她體內的血脈。其父母當中,有一位是人,所以她其實並非真正的妖,而是半人半妖,半人半妖乃人與妖生情結合之物,體內同時具有人與妖的優缺點。妖,天生力大無窮,但野性十足,所含妖力隨時間而漲,但若無指點,則缺少修行之天賦,且就算修行,也精進緩慢,耗時綿長,好在壽命久遠,可追日月。人,則自有修習之天賦,聰慧感性,入修行者,突飛猛進,能達化境,奈何壽命短暫,如白駒過隙,體能也有所差,不善搏殺。」
「半人半妖雖同時具有以上二者,卻鮮有達到平衡,或妖為主,或人為主,其表現也會偏向於各自優缺點。這就是狐妖體內妖靈與血脈相衝的原因所在,她本身體內妖氣並非主導,卻因後來百年狐妖的妖靈入體,妖氣強勢,想要反客為主,但同樣她體內所含人之血脈,也來自一位修行高人,自有絕佳天資,場不凡,自然不願甘居人下,於是這兩股場就在她體內互相爭鬥,直到有一方佔據主導為之,其結果就是兩敗俱傷,損傷筋脈,嚴重者甚至性命不保。」
我抬頭緊緊盯著呂同問:「那怎麼辦?有沒有辦法解決?」
呂同抬了抬手說:「且先別急,辦法是有,但是照現在的情況,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實難調和,只能暫時壓制,避免損傷本體,但並非長久之計,所以,可能人妖必須捨棄其一,方能保其性命。所以首先,她需要做一個選擇,成為妖,還是成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