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鄉村異聞 第九章 回不來的魂
?方奶奶搖頭不知,說不知道是誰做的孽。
奶奶卻似乎想起了什麼,說聽說消息起初是河西的一家人傳出來的,那家人去年老婆難產而死,丈夫一夜之間瘋了,送進了精神病院,後來全家就搬走了,會不會就是打死方軒的人,遭了報應。
干爺爺念著鬍鬚,幽幽道:「這孩子只怕是百年一見的雙生靈童啊!若得高人點撥,成長起來,不是一方大拿,就是成就非凡。可惜造化弄人,註定這孩子難躲死劫,惜哉憐哉。」
師父接著對方奶奶說道:「被人活活打死,屍首浸泡數日,恐怕他死後怨念極深,化作怨鬼,找殺他的人報仇。這樣的怨鬼留在村裡可不是件好事,積年累月受陰風洗滌,怨氣鬱積,存留的善念被洗刷殆盡,早晚會出大禍的。老人家,明日你帶我們去方軒的墓地看看。」
瞧見師父和干爺爺面容嚴肅,說得十分嚴重,方奶奶也嚇了一跳,連問他的孫兒是化了孤魂野鬼了嗎,求師父和干爺爺想辦法讓她孫兒安心離去,入了輪迴。
師父讓方奶奶放心,有沒有化作孤魂野鬼還得查看過後才能確認,此事他們一定會管,不過今夜還有一樁事要解決,得等到明日。
送走了方奶奶,師父和干爺爺兩人竊竊私語著。
我湊近了聽,卻聽到他們在說方奶奶印堂發黑、陽氣潰散,是遭了鬼物的表象,但是方奶奶身體還算康健,精神爍躍,證明這鬼物並沒有害她,也不曾上她的身。然而他們不能確定影響方奶奶的真的是方軒的魂魄,還是另有其鬼,亦或僅僅是一絲眷戀所形成的鬼氣。
不管怎麼說,這東西不能長久存在於方奶奶身邊,她年事已高,身體陰盛陽衰,日漸羸弱,若如此長久,定會影響到她的壽命。
一旦造了殺孽,那便造了惡果,不論人鬼都逃脫不了因果報應。正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鬼魂手上一旦捏了人命,不論其好壞,都會遭到懲罰。
末了,師父和干爺爺對方軒的遭遇都表示十分惋惜和憐憫。
入了夜,天空看不到星辰,寒風刺骨,像刀片。
師父和干爺爺要去痞子家喊魂,我自然要去,想要長長見識,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對於我這個沒幾天就纏上師父的跟屁蟲,爺爺奶奶也很無奈,他們倆或多或少信一些玄學異聞,即對我能夠拜得道高人為師而慶幸,也對我逐漸偏離一個普通人的人生軌跡而擔憂。
奶奶給我換上了厚實的棉襖,把我穿的像一隻企鵝,一直到我出發,還在不停叮囑要我小心,不要惹事。
幾年來闖禍后的棍棒磨練,我已然練成厚實的皮子,全當耳旁風、過眼煙。
路上,師父背著我,問我:「雲翼,如果有一天師父要帶你走,離開你的父母親人,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願意嗎?」
我問師父:「那個地方是師門嗎。」
師父點頭承認。
我立即回答願意,只要師父不是打算把我給賣了,我就願意,我還要跟著師父好好學本事呢。
師父哈哈哈大笑,說:「你小子值幾個錢,要是值百來萬,那我現在就轉手給你賣了信不信。」
我不服氣,扯著師父鬍鬚道:「我不值錢?師父也不值錢,咱倆就是便宜師徒,將就著過吧。」
師父笑得直不起腰來,嗔怒道:「怎麼,你跟我覺得將就了?」
師父這人別的還好,就是生氣了可怕,老虎似的,我急忙討饒,說:「只要師父教我本事,我就不將就。」
師父說:「昨天不是教了你靜心咒么。」
我撅著嘴,聞著師父身上的一股子煙草味,抱怨那又不是降妖除魔的本事。
師父略帶嘲諷地呵呵一笑,道:「有進取心是好事,但不可冒進,做任何事就像走台階一樣,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你若想一步登天,那早晚會摔下來。禮記有云: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你若連前幾者都做不到,又談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我思考了一會兒,問:「師父的意思就是要我先把基礎學好?」
師父說:「對,你只有把基礎知識學好,才能更進一步。否則,一切都是妄想。」
我翻了下白眼,這話學校老師講過無數遍,一句話的事,埋怨師父扯了一大堆道理,還引經據典,搞得我一頭霧水。
師父一時間啞口無言。
我們到了痞子家,張姨早就在門口等待我們。
師父問她痞子情況如何。
張姨說自從我們走後痞子一直在睡覺,還算安穩。
於是我們便來到痞子卧室,卧室已經被收拾乾淨,喊魂一事,師父白天就推給了干爺爺,理由竟然是嫌麻煩,惹得干爺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最後還是答應了。
各個教派喊魂的方式如落花遍地,各有不同。
干爺爺在痞子床頭擺了一張長桌,點上香燭,並放了一沓黃符紙和硃砂筆在旁邊。一般做法前都要先凈手定心,這是一種儀式和準備工作,干爺爺卻直接省略了這一步驟,待掛鐘的指針指向十二點時,就抄起硃砂筆,雙指抽出一張黃符,迅速在符紙上畫了一道符文,接著在蠟燭上點燃,以劍指夾著,在空中畫了一個十分複雜的圖案。
那符紙眨眼間化為灰燼,緊接著只見那燃燒的紅燭火焰一瞬間變成蒼白色,整間屋子的氣溫驟然下降,即使穿著厚厚棉襖的我,也感覺到了一絲陰涼從後背蔓延上來。
隨即干爺爺帶著顫抖的音調念誦道:「魂兮歸來,以我之號,魂兮歸來,喚名之人,魂兮歸來,眾魂遣去,魂兮歸來,且聽此聲。」
干爺爺的聲音幽幽,好似黑夜中的鴞鳴,讓人心中寒意四起。
接著干爺爺朝張姨點了下頭,張姨即刻按照干爺爺先前的交代,開口低聲呼喚痞子的名字:「馮源……歸來喲……馮源……歸來吧……」
四周一片寂靜,彷彿天地都在沉睡,這聲音在屋子裡飄蕩而開,就彷彿漆黑的水面忽然盪起一層淺淺的波紋,似有什麼東西藏匿在水下。聽得我心裡直發毛。
敢問無聲的鬼片誰會怕,可一旦加了配音,恐怖詭異的氣氛一瞬間就蔓延開了。
張姨喊了不知多久,干爺爺和師父都靜靜地站在一邊,他們在等待。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我卻看到他們倆的眉間逐漸化作一個深深的川字,頓覺不妙。
眼看著香爐里的檀香燃燒到了一半,干爺爺突然出聲道:「好了。」他的聲音中氣十足,瞬間打斷了張姨的呼喚,她一口氣沒緩過來,被生生噎了一下。
干爺爺拿一張黃符唰地一甩,黃符的邊緣擦過燭火,卻沒被點燃,那白森森的火光劇烈抖動,驟然恢復成橘黃色。
張姨急忙問干爺爺成功了嗎?痞子的魂回來了嗎?
卻只見干爺爺搖了搖頭,說道:「馮源的命魂可能遭遇了什麼阻礙,恐怕今夜招不回來了。」
張姨急得哭了,拉著干爺爺的衣袖,問他痞子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魂魄回不來。
干爺爺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喊魂一事本來信心滿滿、信手拈來。顯然,事情超出了他們的意料。
師父說道:「一般命魂丟失,會遊離在丟失之地附近,雖然人的命魂有強有弱,但是以老吳的本事,再弱的命魂也喊得回……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得卜一卦!」
說罷,師父抽了一張黃符,轉身來到餐桌前,正身坐下,從腰間的錦囊里摸出一隻細長的毛筆,用舌頭一舔,接著開始在黃符上寫細小如蚊的字。
一張黃符多大?四分之一的A4紙,師父竟然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半張黃符紙,速度飛快,如同印表機一般,每一個字都不過米粒大小,規規整整,似小篆體。
寫完,師父將黃符紙在桌上一拍,然後拿出那塊翠綠的半透明石頭,口中念念有詞,手腕移動,用石頭在黃符紙上寫了一個字。
只見那黃符紙倏然飄起,晃晃悠悠地飄到師父眼前,而上面的字竟然肉眼可見地開始移動起來,速度不快不慢,一個字一個字地互相組合交織,如同放電影一般,我驚訝地嘴巴都能塞進去一個燈泡。
此刻我對與師門的術法產生了越發濃厚的嚮往之情,這樣牛掰的手段,沒事的時候拿出來裝裝逼,騙騙小白賺外快,還能讓無數人刮目相看。
師父眉頭緊鎖,眼睛始終緊緊盯著符紙上不停移動變換的文字。當最後一個字歸位,符紙上儼然形成數個大小不一的環形圖案,彼此相扣交疊,這些環則都是由一個個米粒大小的文字所組成。
符紙緩緩飄下,落在桌上,師父拿過來看了一會兒,說道:「馮源的命魂就在附近,不出兩里地,但是命魂顯得有些微弱,恐怕遭遇了什麼危險!」
我大驚,問師父這些都是從符紙上看出來的?
師父朝我嘿嘿一笑,說:「沒錯啊,厲害不?」
干爺爺嚴肅著一張臉道:「人命關天的事,你還笑得出來,命魂微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受到其他鬼物的煉化和吸食,附近?」
停頓一秒,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道:「方老太太!」
說罷,師父一把將我拽到背上,跟著干爺爺同時沖了出去,留下張姨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