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百一十八 篇十三之花燈節
入夜,華燈初上,街上仍舊熱鬧非凡,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到了,人們會將自己精心製作的花燈點燃,放置上遊河流之中,寄託心中願望,以表一年之初的決心。
「這有何用?」被水影月帶出門的白櫻顯然不信任這種沒有來的許願方式,有些許為神仙們忿忿不平道,「他們要拜也該拜我們才是,將願望說與這物件有何用處?」
語畢,四周原本虔誠地對著花燈許願的人們紛紛將目光轉向白櫻,隱隱含有敵意,似乎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來,一旁的水影月趕緊將白櫻從人群中帶出來,解釋道:「你還是不要說出這般惹人的話來,他們不知道你是神仙,只會將你當成異端排外。」
不知為何,一旦聽到【異端】、【怪物】這般類似的詞,白櫻都會乖乖就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打算繼續計較。
水影月鬆了口氣,然而後果遠遠要比他所說的嚴重。凡人因為弱小,所以會排斥一切比自己強大的生物;因為無知,因此會排斥一切未知的事物;卻也因為慾望,驅使他們在有生之年做出令人側目之事。對於他們推崇的祭典,一定是有什麼深層含義,不然凡人們也不會入夜還不關門入睡,毫無防備地暴露在黑夜之中。
他們知道夜裡正是精怪妖魔出沒的時辰,即是盯著生命之危也要做的事,怎麼可能是毫無意義呢?
白櫻詢問水影月接下來去往何處,人群太多導致她有些許不自在,也難怪,白櫻作為帝女別說凡人了,就連仙也沒接觸過幾個,這下突然被人群簇擁肯定有些受不住的。水影月應聲四面環視,發現各個出入口皆有官兵把手,以防出現意外,水影月也安心下來,即便有精怪妖魔來犯也用不著他們出手。
「去酒樓罷。」水影月一手指著不遠處掛著燈籠飄搖的樓房,上寫,「醉香樓,聽起來不錯,讓你也領略一番人間的酒。」
白櫻一時有些遲疑,其實她從未吃過酒。畢竟她隨時都要為執行任務做準備,而喝酒誤事,因此白櫻從未碰過,吞吞吐吐道:「不、不了,我不餓,也不渴。」
水影月愣怔,倒是頭一次見白櫻如此抗拒,心血來潮執起白櫻的手,生拉硬拽的進了酒樓,選了一個靠窗的二樓單間開始點了下酒菜和一壺清酒。
「我猜你也是第一次吃酒,特意為你點的比較清甜的,放心,保證日後你想戒都不行!」水影月單手撐著下巴,笑嘻嘻地望著有些坐如針氈,「其實你也是好奇的吧,酒的滋味?」話語間,水影月原本澄澈的眼蒙上了一層氤氳,彷彿要將人拖進深不可見的一汪潭水,白櫻看得有些痴了,後知後覺失態,咳嗽道:
「酒,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其實在天界也有很多機會接觸到各類酒水,比如宴席之類的輕點,仙子們拖著一壇又一壇的酒,源源不斷運入酒席之中。但仙家們或許都是老酒鬼又許是知道在宴席之中不可過於放肆,因此白櫻也從未見他們醉過,說到底酒也能讓神仙吃醉么?
白櫻問:「到底是什麼是醉呢?」
水影月聽著白櫻生澀的提問就知道她從未碰過酒水,倒也不在意,提著空酒杯轉了個滿懷,思索道:「人界有句話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大許所謂的醉只不過是想借酒醉之言說出自己平時無法說出口的話罷。」
語畢,白櫻見水影月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遲疑問道:「你也有難言之隱嗎?」
「總之,一切待你吃過酒之後便明了了!」水影月打斷白櫻的提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替白櫻斟滿一杯酒,轉而又替自己斟滿,雙手恭敬地舉起酒杯,笑得有些局促,彷彿在掩蓋什麼,道,「我敬你一杯,希望天界與魔界儘快冰釋前嫌,迎來一個和平的年代!」
語畢,還未等白櫻舉起酒杯便仰頭一飲而盡。
白櫻有些愣怔地看著手中的酒杯,表面上似乎就和平時的清水沒有什麼區別,味道有些許刺鼻,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不懂為何人人對它讚不絕口。但白櫻也學著水影月的模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入口苦澀,緊接著辣喉嗆鼻,白櫻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惹得水影月連連抱歉。
「小怪物啊小怪物,你怎麼頭一次吃酒就這般猛啊!」說著想要捏訣將白櫻體內的酒水逼出,卻被白櫻攔手拒絕,水影月倒也不在意,只有些急急道,「現在感覺如何?吃點下酒菜緩緩罷。」說著替白櫻夾了一粒花生,「這是糖炒花生,脆香且甜。」
白櫻乖乖吃了下去,入口脆香有餘味,瞬間將方才的苦澀沖了下去。
水影月已然再次吃起了酒,見白櫻執著於面前的花生粒,露出孩童般的天真好氣來,不免得生出惆悵。
水影月作為上古凶獸,其實已經許久未曾同仁交談過了,近幾日與白櫻所說的話加起來怕是要頂上近百年來他說的話了。雖說上古凶獸還有其他三凶,但事實上他們之間並沒有歸屬關係,只是早些年水影月靠武力強行讓上古凶獸聚集在一地,因為他知道如今世道要變了。天界已經將古神們全數驅逐歸隱,又怎麼可能容忍魔界存在上古凶獸呢?總有一天這場仗是要打響的,如今水影月只不過是想將來到的時間盡量推移罷了。
他還想要逍遙快活些時日才能捨棄這條命,還有魔界眾生,在他之後沒有能夠領導的怪物接任他是不會屈服的。
「老怪物,你醉了么?」白櫻吃完了一盤花生粒,這才注意到水影月一直拿著空酒杯走神,心想著或許這便是醉了,不省人事,果然酒不是什麼好物件。
「當然沒有。」水影月應聲,瞧見白櫻面前空了的盤子,笑道,「你可還要,我幫你再叫一盤。」
「好啊!」白櫻舔了舔筷子,期待得望著水影月。
「那你在此稍等片刻。」說著水影月便要起身,「正好我酒也空了。」說著提起酒壺便推門而去。
然而合上門的水影月卻有些頭疼的扶額:果然吃了酒便會胡思亂想,渾身鬆懈,居然忘記了自己不再是獨自一人喝悶酒,還有個小丫頭在自己面前,可能不再失態了。
半盞茶之後,水影月一手端著花生粒一手提著酒壺來到房門前,瞥了一眼四周無人注意,捏訣開了門,走進去之後門乖乖合上時,卻轉眼瞧見白櫻已然趴在桌上酣睡了。
夜已經深了,人群也逐漸散去,喧鬧聲不再,只剩下月光與花燈照映這河流潺潺,波光粼粼,靜謐美好。
水影月替白櫻披上外衣便靠著窗檯,提著酒壺自飲自醉,猩紅的妖瞳逐漸泛起光來,彷彿夜裡的凶獸即將禍亂人間。
忽而一陣夜風拂來,捲起水影月發梢,一下一下掃過眼瞼。月華散在水影月顯露的鎖骨處,彷彿附上了一層銀鱗,虛幻不真實。
「好冷。」白櫻猛地出聲,坐起身子望著水影月,看樣子是已經持續良久了。
水影月應聲走到白櫻身旁,提起披在白櫻身上的外衣穿上,道:「少貧嘴,神仙哪裡還怕冷了。」說著伸手彈了一下白櫻的眉間,就氣撲鼻,讓白櫻下意識蹙眉,「抱歉了,我是個酒鬼。」
白櫻滿不在意地搖頭道:「知道我是神仙你還替我披什麼外衣?」
其實方才水影月走後不就白櫻就覺得倦意非常,人群喧鬧聲又逐漸散去,白櫻才發覺許是方才吃的酒在作祟。一邊數落怎麼水影月取個吃食這樣久,會不會是嫌棄她麻煩找借口溜了吧?一邊靠著桌子倒頭睡下,直到突然感到背上一暖,才開始緩過勁來,恢復了意識。
雖說神仙並不受凡人的病痛折磨,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沒有感官。
白櫻抬眼便瞧見水影月穿著銀色中衣靠在床邊獨自飲酒,雙眼包含了濃重的情緒。白櫻看不太懂,卻不禁看得痴了,竟沒有出聲打斷此刻靜謐。或許是不捨得此情此景,白櫻難得能有如此清閑的時刻,竟然萌發了將時間停止在這一刻的想法,索性一陣夜風透過窗吹進來,捲走了白櫻身上的酒意,出聲打破了寂靜。
「夜深了,我們也會罷。」水影月一邊替白櫻打包花生粒一邊道,「留下銀錢走便是,老闆怕是早吃醉了。」
白櫻接過花生粒時水影月攬過後背,猛地一陣,想起方才水影月的外衣,一股躁動般的暖意席捲了整個後背,還未曾反應過來就被水影月帶到了在郊外找的一處庭院。
山水花樹一應俱全,閣樓亭台缺一不少,倒是像極了人界的庭院,彷彿能活出煙火味般。
水影月指著一處院子道:「我就睡在你旁邊,有事喚我便是,你好好休息。」
語畢,頭也不回便走了。
白櫻覺著果然吃酒後性情會轉變,此時的水影月看起來心事重重不說,彷彿懶怠異常,如若不是背後仍然有那股躁動的暖意,白櫻甚至以為自己被水影月討厭了。
月上中天,白櫻將花生粒放置桌前,上床放下睡簾,闔眼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