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六 鏡中花之浴火
素卿回到宮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動對大皇姐坦白自己找到皇兄了,並讓大皇姐趕緊帶人將皇兄強行帶回。只是,素卿沒說皇兄早已失去記憶的事。
儘管大皇姐望著素卿的臉並沒有說什麼,但素卿知道自己絕免不了一死,或許,從大皇姐嘴角那一抹鬼魅的笑意素卿大概能夠猜到——大皇姐她,早就知道素卿定會找到皇兄的存在,一直留著沒動她或許也只是這個緣由罷了。
當然事到如今素卿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現在她唯一可信的也只有謎一般的白衣女子了。那晚蒼紋被問道該如何做時,只是淡淡道:「你可知鳳凰可浴火重生么?」
素卿恍然大悟,又聞蒼紋嘆道:「世人皆道鳳凰浴火重生的神奇,卻不知這期間要經歷多麼痛苦的事情。」
素卿腹誹:怎麼說得好像親身經歷過一樣?
但素卿還是明白,拍拍胸脯說:「我知道,這種事不成功便成仁。」扭頭便打算自個兒好好策劃,又被蒼紋叫住——
「等等,你就這麼走了,還用得著與我交易么?」
素卿覺得甚是,轉過身來,仰頭準備好好聽蒼紋的交易:「請說。」
蒼紋仍舊是笑:「你只想辦法讓他往生便好,其他的就交給我好了。」原本這般任性的話說出來,凡人都會對蒼紋產生懷疑,儘管原本她就是一個謎題,素卿這個年僅八歲的孩童卻絲毫不動搖。
素卿點頭,只回了蒼紋一句話:「既然你讓我見到了饕餮的存在,那這世間變真是有妖魔存在了。」蒼紋不懂這個孩童在胡說些什麼,思維有些跟不上卻覺得有趣,素卿又道,「你若是欺我,無論我變成什麼也決不饒你。」
語畢,蒼紋長久未曾動搖的心微起漣漪,腦海中回想的卻是另外的身影。但蒼紋畢竟活了這麼多年,已經能夠嫻熟的制止自己去回憶——活了這麼多年,一旦陷入回憶可不僅僅是不可自拔的後果。
蒼紋嘆口氣,終於覺得選擇和斤斤計較的凡人做交易是最虧本的,但心中的執念仍然無法放棄。她害怕,害怕一旦鬆懈,身前還有這麼多年的時光連怎麼挺過去都不知曉。
——次日,也就是素卿主動告訴大皇姐皇兄所在地之時,她也將消息放出傳給了在縹緲山的母皇。素卿知道母皇只是一直在等待時機,母皇知道大皇姐疑心重,若皇兄在世定會親自前去。而大皇姐就算知道這是母皇的圈套也不得不往裡鑽,這無非是上位者們傾盡一切的賭局罷了。
素卿這樣想,大皇姐果然帶著她擁有的全部兵力出宮找尋皇兄,與此同時母皇那邊的人也出發了。素卿並不關心究竟是誰先找到皇兄,她只要知道最終皇兄難逃一死就行了。
當然,素卿並不會傻傻地在宮裡等消息,就算她再怎麼相信蒼紋也不願離開皇兄,因此一直偷偷地待在皇兄身旁。不過素卿也想要賭一把,她告訴大皇姐的地點稍稍錯開,母皇的人首先到達,黑壓壓的暗殺者卻在白晝將小破屋圍得水泄不通。
安生其實現如今腦子亂成糨糊,主要是在他蘇醒的那一刻,之前存在於身體里那股莫名其妙的壓抑感消失殆盡,然而還沒等他放鬆,潮水般的記憶瞬間湧進安生的腦海。
安生直到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是鳴凰城唯一的皇子,他有一個寵愛的皇妹,有一個霸道嚴厲的母皇和什麼事都漠不關心的父妃。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這個女子為上位者的國度,他被母皇破例傳位從而引發了以大皇姐為主導的宮亂事件。
其實安生比誰都明白母皇完全沒有將皇位傳給他的意思,母皇從最開始便一心一意的將大皇姐作為傳位者來培育,設下的一步步局只是為了替大皇姐接位之際斬除心有二意的文武百官。而他安生,作為唯一的皇子,不過是個棄子。
不過原本安生對皇位便沒有任何的奢望,只是唯一擔心他唯一的皇妹,素卿。那個總是擔心他受到傷害卻完全不顧自己安慰的傻妹妹。在他失憶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守在他身旁,從未放棄過。
安生嘆息,站起身來,推開小破屋的門,淡淡地負手而立,眉間卻沒了恍惚與無望,他說:「走吧。」
天知道躲在暗處的素卿瞧見她的皇兄回來了有多麼歡喜,不,簡直是狂喜。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她已經整整三年沒見過皇兄那熟悉的淡然卻並不冷漠的面容了。
若是換一個場景,素卿早已飛奔過去撲進皇兄的懷裡撒嬌,然後皇兄會無奈地笑著拍拍她的額頭說「卿兒,皇兄在這裡」。
可是她不能,按照交易,她必須讓皇兄死一次。
只是素卿想不到的是,這些暗殺者並不是母皇的人,而是來自大皇姐。因為母皇在得知此消息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去找皇兄,而是帶著父妃一同回到宮裡,打算直接與回宮時的大皇姐直面相對——其實就是光明正大的反亂。
當得到母皇已經回到宮裡時,大皇姐非但沒有慌亂,反而緩緩流下一滴淚,沉默不語。素卿不懂,入夜時終於忍不住找到被軟禁的皇兄,問:
「皇兄,你愛我么?」
安生柔和的面容的身後是皎潔清冷月,光華照射在安生的瞳孔中,朦朧得不真實。
安生將素卿抱在懷裡,答非所問:「卿兒,答應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