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相識
飢腸轆轆，駱修文卻只是直直地望著面前的少年發愣。
這並非第一次受人施捨，在這兩個稚氣猶存的少年面前他卻呆住了。
兩個少年看上去身高一樣，身材也相仿，不同的是一個皮膚滑嫩白皙，另一個泛著一絲與年齡不相符的古銅色。
古銅色少年頭戴一支嵌玉紫金冠，著一襲月白色的雲錦長衫，衣服上秀有墨綠色的竹葉紋飾，腰間束一條三彩銀絲腰帶，偏左綴一隻馬上封侯紋飾的玉佩。
可謂渾身裝束皆綺羅。
家境不好，身份低微。
這一點年僅七歲的駱修文或許還體會不到，但對錦衣玉食人家孩子的羨慕還是有的。
眼前這兩個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一個錦衣玉帶，從頭到腳無不閃爍著富貴之氣。
另一個只是一襲素凈的白衣，全身上下無一絲配飾，然那白衣的質地卻卻非尋常衣料可比。
反觀自己身上已經穿了三年，磨破了洞的灰色麻衣，任誰都不會沒有感觸。
這般年紀是沒有虛榮心的，卻無法迴避對美的認識。
人的口味不同，粗茶淡飯不一定遜色於滿漢全席。
衣著裝束則不然。
在遙遠的千百年後，破洞牛仔褲會成為一種時尚，在大舜朝卻只是窮人的象徵。
羨慕，一個七歲孩童目光里流露出的只有一種情愫，便是羨慕。
孩子的世界最是簡單，或許沒有童話，但自然而然的純真是一樣的。
將自己的點心遞過去的凌毓想法同樣很簡單，這一對母子看上去好餓。
所以，縱然是自己最喜歡的蓮塘糕點店的點心，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遞了過去。
駱修文領著母親的手，望著眼前的少年怔在當場。
駱母牽著孩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多謝二位少爺。」一邊跟少年道謝，一邊將面前的點心接了過來。
這便是駱修文與二位少年的第一次相遇。
他不會想到，這一刻起自己的人生改變了。
他將會與這二位少年一起在大舜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黑皮膚的少年姓凌名毓，乃當朝太尉府上的公子，而他身旁的素衣少年便是尚還年幼的駱修文。
那時他與他都是八歲，較七歲的駱修文大一歲，身高也比他高半頭。
他二人同於集賢書院求學，同一個屋檐讀書，同一批先生授課，然二人的學識卻相差許多。
集賢書院乃大舜第一書院，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小姐皆於此求學，比如安郡王府的沈氏姐弟，護國公府的念氏姐妹……
沐氏皇族也不例外。
太子和晉王都曾於集賢書院求學，少年之時的二人便展現出了截然相反的一面。
晉王為人內斂，各項成績不拔尖也不拖后，除去皇子這一尊貴身份，他應該屬於最不起眼的一個。
太子則不然，自小便展現出了囂張跋扈的一面，打架鬥狠無所不為。
這樣的爭強好勝體現在另一面，便是極強的佔有慾。
那會兒的晉王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存在。
隨著時間推移，當初的孩提逐漸長大，太子也隱隱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威脅。
晉王此人生性軟弱，不善與人爭。
長久以來太子幾次三番藉機打壓於他，他都默默接受了，甚至未有一絲回擊。
然而，這一次終於還是不一樣了。
「說了讓你們別亂跑，怎麼一轉身人又不見了。」
一個清麗的聲音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傳了出來，同時一個著碧色裙裝的女子於其中走了出來。
此人便是沈輕寒的姐姐沈情煙。
十五歲的沈情煙已經亭亭玉立，頭梳驚鵠髻，上束紫金釵，一襲碧色對襟齊胸襦裙，傲人的雙峰尤其奪目，勾魂的事業線分外迷人。
擁有這般傲人身材，看上去卻是英氣逼人，沈情煙眉宇間透著一抹淡淡的男兒氣概。
這是她陪在年幼的弟弟身邊的最後一段時光，這一年的十一月，她便要起身奔赴峨眉，拜師學藝。
沈情煙快步走過來，見眼前這般情形心裡便也明白了。
原來這一次這兩個傢伙並非貪玩兒，而是對這一雙流落街頭的母子心生憐憫，故才停下將手中點心送上。
她站在二人身後，兩隻手分別在兩個小傢伙稚嫩的臉蛋兒上輕輕捏了一下，繼而又簡單詢問了面前母子的情況。
時日已晚，簡單了解過駱修文母子的情況后，沈情煙決定讓其先隨自己回府暫住，安頓下來再去找他們於京師的親戚。
最是孤苦無依時候，面對沈情煙的邀請母子二人自然不會拒絕。
於眼下的他們而言，寄人籬下總比餓死街頭好。
安郡王府由府邸和花園組成，呈西宅東園結構，自西向東依次為宅、庭、園。
府邸的建築又分東、中、西三路，共有正殿七間，後殿四間，后寢五間，如此規格已然逾越郡王身份。
安郡王府的建造並非有心逾制，而是大舜開國皇帝為表沈氏功績，御筆親書命人修建。
沈毅一人住於東路，沈情煙、沈輕寒姐弟二人於西路居中院落。
母親早逝，父親沒有妾室，至沈氏姐妹這一代，偌大的王府長久以來只有三個主子，安郡王沈毅、安郡王世子沈輕寒與安郡王府大小姐沈情煙。
沈情煙將駱修文母子二人帶回府邸，並未引其去拜見父親，徑直將其帶到自己所在的西路院子，同時命下人準備晚膳送過來。
其實，她本可以在外面酒館先給飢腸轆轆的二人點些飯菜果脯的。
奈何出門忘帶荷包了，僅有的一點兒碎銀子都給那兩個小傢伙買點心了。
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凌毓。
這些年來，除了書院的貴族後裔，他幾乎不認識其他人。
今日好不容易於街頭遇見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且看上去極其標誌的少年，他斷然不會輕易放其離開的。
於是，明明太尉府已經派人來催，他還是死乞白賴的決定住在安郡王府。
世事難預料。
很多年後，當一切塵埃落定，故人離散，家國傾覆，一個人站來破壁殘垣的城頭，不知她是否會後悔今日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