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無眠
後來的沈情成為一名執掌七煞勁旅，雙手沾滿鮮血的將軍，而少年時的她卻是個菩薩心腸，一隻螻蟻都不忍傷害。
這一雙衣衫襤褸的母子闖入自己視線的一刻，憐憫之心便泛濫起來。
於是，想都沒想便決定將其帶回府上暫住。
用過晚飯，沈情煙沖門外吩咐了一句。
侍女帶了一大一小兩件乾淨衣裳過來，而後遵照吩咐帶母子二人去沐浴更衣。
這一夜，駱修文母子二人便於沈氏姐弟所在庭院的西面廂房住下。
凌毓則與沈情煙同住一個房間。
作為同床偶爾同床的好友，這兩個少年的作息規律卻大相徑庭。
凌毓的起居放在遙遠的現在，就是典型的沒心沒肺、早睡早起型。
在榻上躺下以後，一刻鐘之內必定去睡。
沈輕寒則不然。
早睡早起從來不存在於他的字典里，入眠時間基本在丑時左右。
這一夜凌毓睡在靠里的一側，同往常一樣很快便睡著了。
另一側的沈輕寒則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小小年紀就難以入眠，據說這是一種病。
正輾轉反側之際，突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似是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
出於好奇，僅僅是出於好奇，他便翻身下床，外衣都不及穿，踩上鞋子向門口走了過去。
打卡房門，只見幽幽月光下立著一個瘦小的身影，那人正是才住進來的駱修文。
「咦，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呢。」沈輕寒大開著房門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滿是好奇地問道。
「我……」
較之於沈輕寒的一臉好奇，駱修文則顯得有些唯唯諾諾的樣子。
「我睡不著，所以想到外面看看。」
這是他第一次住進大戶人家的房子，何況還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
無論是孩子天性里的好奇之心，還是對這富麗堂皇之府邸的羨慕，他都不可能不想參觀一番。
於是，便趁夜深母親睡下后，一個人悄悄走了出來。
不料，才走出房門便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一顆碎石子。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便呆愣愣的怔在那裡。而後，聽到動靜兒的沈輕寒便走了出來。
「是嗎，我也睡不著，我正好餓了，咱們一起去吃東西吧。」
沈輕寒走上前一把抓過駱修文有些發冷的手，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隨即又送開了。
「等一下，我先進去穿衣服。」
未等對方回復，沈輕寒便轉身快步往自己房間走去。
卧榻之上的凌毓依舊睡著正香，絲毫未受房門大開，涼風嗖嗖灌進來的影響。
沈輕寒摸過衣架上的白色衣袍，一邊系衣帶一邊往門外走。
這一次，他總算記得將房門關上了。
駱修文依舊呆愣於原地。
那一刻他心底是矛盾的，只是出於好奇他才一個人走了出來，不料卻正好碰到夜深無眠的沈輕寒。
這富麗堂皇的郡王府本於他無半點關係，得以借宿於此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生於苦寒人家的駱修文與生而富貴的沈輕寒不同。他對這位玉面公子的羨慕，一如對這富貴之家的羨慕，那種感覺壓在心底，卻不敢說出來。
可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又許是年紀太小。
沈輕寒從不覺得自己擁有的一切值得羨慕，當然，這個年紀的他似乎對羨慕這個感覺還不是很清楚。
穿好衣裳，他又是一愣，而後又折了回去。
再次走出來時，手裡提了一盞粉色紗燈。
他拉起駱修文的手，徑直前面的暖香閣走去。
出洞門，穿過前面的一處小花廳，踩著石階走過去便是暖香閣所在。
暖香閣臨水而建，地方不大，本是做姐弟二人書房用，不料，卻成了沈輕寒吃夜宵之處。
房間當中有一炭爐，天寒時取暖用，時間久了被沈輕寒開發出了一項新的用途，烤肉。
八歲的沈輕寒食量並不算大，奈何習慣性失眠，這夜深不寐，時間久了肚餓的感覺便也浮了上來。
起初，他只是準備些果品在房間，餓了便隨便吃一些。
後來，覺得這樣很無趣，果品能治肚餓卻不能解失眠之無聊，於是，便萌生了自己烤肉的想法。
不在自己房間烤肉並非怕姐姐發現責罰，而是不忍腥膻之氣沾染了自己的卧房。
於是，他便將烤肉場所選在離自己住處最近的暖香塢。
都言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從這個角度看，書房用來烤肉似乎也說得過去。
結果，第一次嘗試便失敗了。
作為一個天資聰穎的少年，在烤肉這件事上還是經驗欠缺的，他直接將一塊鹿肉丟在熊熊燃燒的火苗上，以為這樣就可以等待享用美味了。
結果可想而知，等來的不是美味，而是一股燒焦的味道。
經歷過此次失敗后，他果斷找來一個長長的叉子，將新鮮的肉插在上面，在火上翻轉著烤。
額，若是他日安郡王府垮了，他或許可以考慮去賣烤肉。
其實，沈輕寒每日夜深去暖香塢烤肉一事姐姐與父親都是知道的。
幸運的是，他們並未加以阻止，反而暗中吩咐下人，每夜子時準備新鮮的肉送過去。
這一日，下人準備的是鹿肉，白天才從西山打來的新鮮鹿肉。
二人一起走進暖香閣，沈輕寒將裡面的四隻燭台上的蠟燭點上，而後又將房間當中的炭爐點上，接著便準備烤肉。
沈輕寒一心只為烤肉，與他一起而來的駱修文則不然。
他的目光全然不在那新鮮鹿肉上，而是裡面房間的一排排書架，雖然這裡只是很少一部分藏書，於他而言卻足夠驚嘆。
「哎，我烤的肉可好吃了，一會兒你嘗過保證第二天還想吃。」
沈輕寒拿過放在青銅碟子上已經叉好的鹿肉，拿過一個蒲團，在炭火旁坐下，一邊將肉放在火上烤，一邊自我感覺良好地道。
一句話說出去，對方卻什麼動靜兒都沒有，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哎，你……」
沈輕寒回過頭來，剛想問他為什麼不回話，便見駱修文正兩眼發直地望著裡面的藏書間。
「咦，你喜歡書嗎，進去拿來看吧，有喜歡的儘管帶回去。不對，你好像還沒有找到你的親戚，不如就在這裡住下吧，咱們一起烤肉，一起看書，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