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章 失蹤的白離然
馬車裡再沒了動靜,錦秀遙想著如今,是白離然和她的第三世。他曾經,一直在暗中相護,多番施以援手,在從鳳家搬出去的最孤寂的那段歲月,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個叫做蘭珏的白衫男子,永遠溫潤淡然的神情,成了垂下眼帘時,揮之不去的惦念。
從何時起的,大概也記不清了。
只道是那個人,如綿柔蜿蜒的水酒,潤腸無聲,不知不覺地,就讓你醉在了夢裡。那夢中,繁花錦秀,仙霧繚繞,卻沒人看見,她曾經跟在後頭,百般追尋……
夜玄凌就在此刻,忽然出聲,「師父曾經說過,鮫人族至寶流光卷,乃是整個鮫人族的支撐,物在,鮫人族在;物失,鮫人族不復……」說著,他緩緩地閉上了沉重的眼眸,「這一次,即便沒有本體上的重創,怕他也是,在劫難逃!」
「你說流光卷是……」錦秀緊緊地抓著馬車的窗沿,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地顫抖著,「為了我……」
夜玄凌慢慢將視線落在錦秀泛白的手上,抬手覆了上去,給以安慰的同時,也不得不嘆氣實話,「師兄壓的注,實在是太大了,他從來,就沒給自己留過餘地!」
錦秀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夢境……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沮喪懊惱,甚至可以說,是生不如死。
身上背負的枷鎖太過沉重,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扛得起來,她已經沒有可以迴旋的餘地……
可是她害怕,害怕因為自己之過,而牽連到那麼多無辜的人。他們陪著她跌進人間的泥沼,受輪迴病苦,而她,才是那唯一的救贖!
「既是心甘情願,就沒有那麼多的約束,」夜玄凌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慵懶開口,「你只管安心在學院里修習,餘下的事情,交給我!」
夜玄凌話音將落,拉車的馬兒忽然一陣長聲嘶鳴,錦秀也斂了神色,兩人互相一對視,齊齊衝破馬車棚頂飛踏而出。
而就在他們出了馬車的一瞬間,剛才還完好無損的馬車,瞬間被人用靈力擊爆。他們在一株高大喬木上落腳,不過須臾的功夫,腳下已經密密麻麻地圍滿了成批的暗衛。
這些人,統一的銀絲軟甲披就,各個面無表情,卻透給人以地獄修羅的肅殺之意。
夜玄凌見此,眸子倏地就沉了,他示意錦秀不要輕舉妄動。而後,將手中的冰淵劍祭出懸浮在半空,他隨之踏上,下降了一些高度后,對那些欲圍剿他的銀絲修羅高喝道,「慢著,你們的頭兒在哪裡?」
那些銀衫修羅彷彿聽不懂他的話一般,繼續向前逼近,錦秀見狀,忙用密音告知夜玄凌,「千萬不要惹了這些人,他們都是死士。」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些人該是傳說中的活死人。
冥天學院的石料上有記載,這些活死人一般都是在生前,就用特殊的藥劑加上秘術,再輔以調教,養成的思想單一的動物。
對,只能是動物,因為他們早已經不具備了人的思維和行為。
通常一些神秘的高階武者,在調教這些活死人時,都會賦予他一個使命。這個使命,也許是復仇,也許是殺戮。
總之,活死人之後的人生,都會按照這個使命日復一日地繼續,不死不休!
「我知道。」夜玄凌回以密音,忽地御高了長劍,在虛空中轉了半圈,疾聲道,「無念,是不是你,你快給老子滾出來!」
這些活死人,只有無念那個變態的傢伙才養的出來。
林中風聲鶴唳,這場景變得一度讓人心生戒備,錦秀提防著望向周圍,忽地,她覺得身後有些不對勁,可回頭,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可這讓人寒毛倒豎的感覺,卻是那麼的明顯,倏然,她覺得脖間一涼,繼而有點絲絲地疼。抬手摸去,有冷風劃過,而指尖卻是殷紅的血液……
「小夜!」錦秀驚呼出聲,借著身旁的樹枝側身一躲,「他在這裡!」
以她如今的實力,雖然不足以和夜玄凌相提並論,但也是一般高手難以對抗的。而今這個神出鬼沒的傢伙,來無影去無蹤,你真的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人是鬼。
聞言,夜玄凌猛地御劍向這邊而來,疾呼道,「無念,你不可以傷害她!」
「呦……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連串的詭異笑聲,忽地自林中傳來,讓人聞之禁不住渾身膽寒。
「我當無憂你下了趟凡間,混上了個太子,怎麼也得好好享受人間榮華,」那亦男亦女的鬼魅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尖銳刺耳,錦秀聽得頭暈,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就忽覺一股子涼氣懸在了周圍,音色尖利可怖,「看上這般成色的,你該不是下界時候眼睛先著的地吧?」
「……」
夜玄凌撫了撫額頭,眼睛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無念,我和她的事,你不要管,你自以為替天行道,就怕到時候反倒助紂為虐,壞了好事!」
「你以為我願意管,」這聲音將落,半空處,忽而出現了一位紅裝妖嬈的美人兒,她的眼神十分地犀利,鋒銳,只輕蔑地掃了一眼錦秀,便重新落在夜玄凌的身上。
「果然是你,無念!」夜玄凌磨了磨牙,臉色不怎麼好看,看樣子此人該是他的舊識。
無念,乃上古界天宮四大侍衛之一,排行老四,他修鍊至陰之術,早已不辨雌雄。更聳人聽聞的是,他在原本的至陰之術上動了手腳,修改了原本的術法,最終將自己煉成了一個隱形人。
身透明,形虛無,若隱若現,最是危險難纏。
后被道尊降服,安頓於天宮就職,是守衛帝後宮殿的人。
「多年不見,看樣子你倒還是挺想我的,」陰森冷厲的笑聲再一次傳開,夜玄凌驚訝失色,猛地飛身撲向錦秀,口中急道,「小心!」
無念,本意是心無雜念,本源純凈之意。奈何此人與道尊所賜之名恰好相反,他雜念比地上的雜草還要多,行為乖戾難辨,是個難纏的傢伙。
淵無憂在上古界,與此人打過頗多交道,自是熟識他的脾氣秉性。如果他此刻不是在人界,神體的部分靈力被鎖,使不出來,無念是斷斷不敢在他面前撒野的。
他就是摸准了這一點,才敢如此肆意妄為。
同時,這傢伙性情難測,根據淵無憂以往的經驗來看,此人一笑,准沒好事。
他將錦繡牢牢地護在身後,警告無念,「你別以為老子如今在人界,就能讓你為所欲為,今日別怪我沒警告你,你若膽敢傷她一根頭髮,我必叫你有去無回!」
錦秀靜靜地打量著那紅衣「女子。」
『她』身姿柔軟地枕著半空浮雲,那雲朵於她,就像個硬實的軟榻一般,愜意舒適的很。憑這,足以可見,此人輕功的登峰造極,或許,這也正是他能修出隱身術的原因之一。
不同於夜玄凌的劍拔弩張,無念的唇角,倒是一直咧的開懷,他笑著柔聲道,「無憂,你可知我今日找你所為何事?」
夜玄凌:「找茬還需要理由嗎?」
無念挑了挑妖嬈的美目,搖頭,紅唇張合,「不對,你再猜!」
夜玄凌:「滾!」
「哈哈哈,」無念翻身坐起,一手支撐在雲團之上,一手輕輕托著腮,只那神情,卻在瞬間如暴雨驚雷,「淵無憂,你少在這裡給我打啞謎,我問你,我家主人何在?!」
「主人?」夜玄凌狐疑地瞄了一眼,「白離然?」
這傢伙曾經守在白離然的寢宮,是師兄的忠犬毋庸置疑,說著,夜玄凌神色已是不耐,「你家主人在他的寢宮裡,你不找他,找我來做什麼?」
「他不在!」無念厲聲嘶吼,簡歷的嗓音如麥芒刺耳般讓人難受不已,「淵無憂,我再問你一遍,你把主人弄到哪裡去了?」
「瘋子,老子沒工夫跟你在這耗!」夜玄凌欲走,卻被無念的紅綾纏住了手臂,就聽他道,「一個時辰前,他還好好的,怎麼只和你單獨在寢殿了獨處了一會兒,人就失蹤了?」
待月玲瓏和雲魄趕回去的時候,床上已經不見了氣息奄奄的白離然,只留有一片血跡,陰濕了枕榻。
雲魄向月玲瓏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斷定,是夜玄凌動的手腳。因為滄瀾宮不比別處,尋常的高手暗衛什麼的根本連門都進不來,更別提行刺了。
而今日滄瀾宮只來了兩位不速之客,錦秀有不在場的證據,只有夜玄凌,只有他,和宮主私下獨處過。
更重要的是,他離開了,宮主也失蹤了,這一切……絕不可能是巧合。
「你說什麼?」錦秀疾聲道,「他怎麼會失蹤?」他之前明明就躺在床上,那樣重的傷勢,是根本無法自己走出去的。
無念收回了紅綾,用輕蔑的眼神掃了一眼錦秀,根本沒接她的茬。在他心裡,這樣資質低下的凡人,是沒資格和他說話的。
錦秀接收到這種藐視的目光,心下不禁替白離然汗顏,可惜他了,怎麼會調教出這樣的手下來。
「你說清楚!」夜玄凌半抱著錦秀落在地上,那批銀衫活死人也都在無念的示意下,退後了三米之外。
「你走後,主子就不見了蹤影,淵無憂,你敢說不是你乾的?!」無念猛然拔高了音調,錦秀這才看清,原來他竟是個男子。
「不是!」
「你……」無念磨牙切齒,「你敢不敢對天發誓,用你的雲幻帝國去起誓,你沒有戕害同門師兄?」
「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複第二次,」夜玄凌反手一招,將冰淵劍祭在手上,「我倒是替師兄可悲,花費了那麼多心血培養出你們這樣的蠢材,關鍵時刻,只會一根筋地懷疑。」
「你們光看見了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就沒想過動機嗎?我要師兄的命來作甚?當年帝姬殿下隕落凡界,他強行帶走了他的魂元,我有沒有難為過他?」
「如今,我犯得著去對付一個重傷在身的他嗎?有你們耗在這裡的功夫,想必真正的敵人,已經帶著師兄潛逃出境,」夜玄凌舉步來到無念跟前,語調沉沉,「光提升修為,不長腦子,是沒用的!」
「你!」無念被他噎的夠嗆,確實也找不到淵無憂非傷主子不可的理由,便決計姑且信他一次,磨著牙齒咬字道,「滾!」
漆黑如墨的地宮裡面,厚重的玄鐵門被人摁下機關后,向兩邊緩緩褪去。隨之,裡面的牆壁燭燈像是奉了指令般的依次亮起。
這是一間寬大的地宮,空曠,格調暗沉,綉著暗紋的玄花地毯兩邊,跪了一地的丫髻少女。順著她們相對跪地的地毯一路望去,不難看見,那榻上的少年,神色慵懶,眉眼含笑……
有嬌柔貌美的侍女,素手拈著珍品紅果,一顆顆地喂進他的嘴裡。他瞧著那喂果子的少女,笑眯眯的眉眼彎了彎,抬手挑起她的下頦,靜靜品端了半晌。
「嘖嘖,美矣!」少女喜悅含笑,陛下從不輕易誇讚哪個女子漂亮,她覺得這是一份殊榮,因此便大著膽子,向前輕輕一靠,柔媚入骨的聲音隨之響起,「陛下……」
「嗯?」少年眯著眼睛,吃著果子,長睫擋住了眸中的情緒。
那大膽的侍女忽地握住了褚赫的手臂,「陛下,我……」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太主動怕觸怒龍顏,太死板怕錯失良機。
便就是這時,殿下忽然進來四個黑衣侍衛,他們抬了一個人進來。那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被扔在那兒,也不見掙扎。
褚赫看著那個狼狽地躺在地上的人,良久,唇角的弧度終於深陷了下去,抬手,對著那四個侍衛吐出一個字,「賞!」
四個侍衛得令,齊刷刷出了地宮,沒走出幾米開外,均被人放倒在地,再沒了氣息。
「繼續。」褚赫捏了捏身邊侍女柔軟的手,幽幽道。
香甜甘洌的果子入了口,化入喉,他空出一隻手來撫著那侍女的面頰,無限愛憐的同時,彷彿又摻了絲孩子氣,「姐姐,我長得漂亮嗎?」
沒錯,這個被他誇讚美的女子,不過貼上了一分帝姬殿下的神韻,才得以褚赫如此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