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闖宮
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過去,遠處的喊殺聲能清晰的傳入耳中,在場人知道江琪離他們越來近了。
有兵衛不斷來報。
「江琪斬殺了羽林衛,無一活口。」
「江琪破了箭陣,帶傷再戰。」
耳聽得江琪一次次得勝,鎮定到這時的慶曆帝也綳不住了。他走下高座,望著遠處的火光。
「朕好多年沒見過有武者在千軍萬馬里一往無前了。姑母,你可還記得,四十多年前,朕與姑母被敵軍圍困,是定王單槍匹馬,一路過關斬將,將我二人救出?」
「記得。怎能不記得?陛下,那是四十五年前,離大威立國還差三年,南邊的地盤還是汪家的,他們想抓了我們威脅高祖不得南下。那時候,陛下才八歲。」
想起往事,望京大長公主臉上帶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少女般的羞澀,她的心上人是個蓋世英雄,舉天下之勇,孤身來救她。也許從那時起,或許更早的時候,她就愛上了江泰,知道他一定會來。
「四十五年了。這麼久了。幸好江琪是女子,若是男兒,天下危矣。」
這話望京大長公主可不愛聽。
「女子又如何?女子也可掌天下。上古時,這天下都是女人當家!」
「呵呵,朕忘了,姑母年輕時還想過要當女將軍,隨定王一起上戰場呢。」
姑侄二人帶著對往事的追憶,都笑了起來。他們旁若無人地說起那些記憶,帶來了片刻的輕鬆。
「陛下,虎賁郎要守不住了!」又一個戰報回稟,殿內的氣氛重新歸於寧靜。
虎賁郎是慶曆帝親自挑選的校尉以上級別的高門子弟組成,由頂級的高手教習,通曉各國武藝,全部是帝國未來的將帥之才。他們不僅武藝超群,謀略也是極高,孤身奮戰也好,協同作戰也罷,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最重要的是他們領受君恩,絕對的忠誠。
慶曆帝向來不輕易動用他們,哪怕武者之決也輕易不讓他們參加,就是待有一日留作大用。沒想到這樣的一群人都擋不住江琪。
「安奇!」
「在。」安奇等六名影衛跪地現身。
「你們去吧。」這是他最後的屏障了。
「陛下。屬下一定為陛下守好最後一道門。」
一路殺過來的暢快淋漓將這麼多年的抑鬱一掃而光,鳴雪劍上的血流過一路,江琪像一個從血池裡走出來的人,所過之處步步生血蓮。在安奇等六位暗衛的注視下,她飛躍丹墀,來到了太和殿前。
殿內,眾人為她的到來而緊張;殿外,安奇等更直觀地感受到了威壓。如果不認識她,很難將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與傳說中的武宗相聯繫起來,但事實勝於雄辯,他們六人未必能贏得了她,恐怕只有隱國師親自出馬,才能拿得下她吧。
雙方沒有多言,江琪前進一步,六人立刻擺開陣法,相互協作攻上去。有空中誘敵的,有專攻下盤格殺的,有專門投暗器的,有趁虛刺命門的,有前後雙向同時出擊的,刀劍各不同,但人影憧憧。
六個四十歲上下、經驗豐富的武者對上一個年方十七、全靠內力的人,怎麼著也不會吃虧吧。況且江琪這一路走來,又是流血,又是格殺的,體力、內力都消耗了不少。
殿中人心裡這般想,六個影衛心裡也這般想,任她江琪內力高過天去,他們一起上還不打個平手嗎?心下有了輕視,手下卻不敢露出破綻。
江琪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同的功夫,跟不同的人交過手,當年在鷹鷲山上多蒙隱國師調教,將各種殺技一一教導,雖然現在吃虧在氣力不濟,但應付起來還算綽綽有餘。
有一人貪功冒進,未料到江琪瞬間移影,一眨眼人就不見了,結果刀卻砍向了同伴,冷不防又被江琪從背後一劍穿個透心涼。
殿內,貴妃盧氏一聲驚呼,握緊了慶曆帝的手。阜陵王見江琪連斃兩人,心裡呼出一口氣。
六人死二,剩下四人小心謹慎,彼此間對視一眼,變換了走位,仍攔住江琪去路。他們要避其鋒銳,糾纏為主,意在拖延時間,耗光她的氣力。
雪巫來到了阜陵王身側,悄聲道:「殿下,你再不出手,就換我來了。不然等江琪出招,你我凶多吉少。」
阜陵王看向了慶曆帝。後者也正看著他。
「強敵來犯,為人臣為人子,當如何?」
這是君對臣的考驗,也是父對子的試探,他在逼阜陵王狠心絕情。
阜陵王狠狠閉上眼,再一睜開,眼裡沒有了一絲情牽,只有決心。
殿外,雙方的纏鬥進入了僵局。江琪故意賣了個破綻,人倒退幾步,晃悠著似要摔倒。有人心急,以為她力氣耗盡,剛近身,便被江琪一腳踢飛,頭觸到了漢白玉欄杆,血漿爆裂。江琪再反手一劍,將背後偷襲的人一劈兩半。
就在此時,風裡傳來了極細微的箭聲,江琪眼疾手快,一把扯過一人拋過去,那人被箭穿透腹部。緊接著第二箭又來,未及到江琪眼前,便被她兇猛的劍氣從中一劈而裂。
然而,還沒完。第三支箭呼嘯而來,攜著萬夫難擋的氣勢。
江琪運氣,手掌翻轉,極剛的箭遇到了極柔的力,像是被捲入了溫柔的氣流里,調轉了一個方向,反而射向了來時的路。
殿內,阜陵王向側邊躲,殿外,江琪運氣遙控,那箭像長了眼睛一樣,不管望京大長公主想做肉盾替阜陵王攔住箭,也不管貴妃的倉皇躲避,更不管慶曆帝怒張的雙目和「來人,擋住箭」的怒吼,而是準確無誤地鎖定了阜陵王,直到一箭穿透他,力道深重的將他釘在了千年桐木柱上。
「熵兒……」望京大長公主一聲鳴裂五肺的哭喊,撲倒在地上,倉皇爬行去看阜陵王的傷勢。
「皇兒……」慶曆帝一聲壓抑的呼喚,恨透了江琪。「給朕拿下她!」
安奇愈發拼了命的跟江琪過招。
江琪再也不耐煩陪這些人練手了,一掌內力全出,將安奇打進了殿內,落下了慶曆帝腳下,血濺三尺。
「安奇……」
至此,除殿中留下的少數宮衛,皇宮內苑的所有防守皆已失守,慶曆帝最後的棋局也輸了。
眾人驚恐的看著走進來的人。如果這世間有毫不手軟的索命無常,一定是她;如果世間有面不改色的殺人狂魔,一定是她;如果這世間有讓地獄都膽寒的人,也一定是她。
她所過之處,遍地鮮血,她所經之處,皆是屍骨。
望京大長公主本想哭罵一場,但看著浴血而來的江琪,只有咽唾沫的份了。
眼前的人,從頭到腳,血色沐浴,掩不住一身的殺氣衝天。她彷彿看到了四十年前的江泰,為解救戚影影而一路殺進宮中的江泰。
血腥味蔓延,盧氏忍不住先吐了。
阜陵王像一隻被穿透的青蛙,痛苦的去拔肩上的箭,壓不住涌到心頭的一口血。
在這股血色衝天的威壓里,慶曆帝閉上了眼,不再直視她。腳下不由自主的連退幾步,掩飾性的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水,喝進腹中透心涼,茶碗與茶托底磕磕巴巴的響個不停,他手抖了。
雪巫屏氣凝息避到一邊,伺機而動。殺不掉她,她倒成了最大的麻煩。
他縱橫世間幾十年,曾自詡是除了隱國師之外,天下資格最老、功名最高的武者。但他與隱國師不同,隱國師不過是一介武者享有皇室尊奉而已,而他是直接號令一國,位在皇室之上。所以,他隱隱的不服氣,更不想苟且於北境的渤國。
本想趁著這次南下的機會,與阜陵王合作,攪亂大威局勢,甚至是天下大亂,渤國好趁機南下,重新爭奪天下,劃定疆域,沒想到偏偏碰到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琪,而且此人論武功、論勢力絲毫不差於他,他竟直接跌落到天下第三了。
雪巫的眼神落在江琪腕部那層層纏繞卻被血浸透的止血布條上,別人也看到了。
「江琪,失掉半身血,破了吸血蠱,你沒有讓本座失望。但本座要替天道倫常問一句,你將齊王與蕭昭毅如何了?」
所有人在等江琪的回答。
她孤身迎著各異的目光,在濃濃血腥味中8790-A宣告:「餘生的堂堂正正,我用自己的鮮血換來了。至於蕭氏二賊,自食惡果,多虧雪巫的吸血蠱,二賊已被吸食殆盡了。」
眾人肩頭一悚,無不后怕,腳下又退了幾步。
雪巫出言諷刺:「江姑娘,你涼薄至斯,不怕遭天譴么!你遣人逼反鮮族在先,劫走齊王妃母女在中,殺其夫、其子在後,因齊王妃一人之過而滅其家,恭喜江姑娘大仇得報,將蕭氏滿門屠殺殆盡,從此天下人忌憚你的兇殘,無人敢開罪於你,更不敢在背後嚼舌根了。」
江琪完全不為他的諷刺而難堪,反而煞有介事的點頭:「日後,天下人是要管好自己的舌頭,有胡言亂語者,我會讓他流掉半身血體會下我今日的決心。不過,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三日前,北鵠大軍已經跨過邊界,直逼渤都,你的徒弟擋不住了……」
雪巫身上一凜:「本座在西部邊界布下重兵,北鵠不可能輕易過得了……」
「往常是過不了,但我送了北鵠王子一份大禮,所以他繞道而行了,從你離開渤國開始,北鵠取渤國如探囊取物。」
她如此一說,雪巫就明白了。渤國邊防的確有一個弱處,向來被掩藏得深,但一旦得到防衛圖,一切便迎刃而解了。該死,為何沒有情報傳來!
「難道你竊取了我國的軍機防衛圖?好一個江琪!怪不得阜陵王、溧陽王入不了你的眼,原來你與北鵠王子早有勾結!北鵠汗王內定的好孫媳,今日可算見識了!」
阜陵王咳了一聲,眼神中又添了幾分灰暗。
「廢話這麼多!」能動手就不動口,江琪這會兒早煩了。「賬該算了。敢動我的人,就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