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宮破
雪巫心內如焚,這會兒恨不得插翅飛回渤國去。渤國的消息竟然全被封鎖了,他當真沒有聽到半點風聲。看江琪要開打的架勢,立刻就想奪路而逃。
江琪豈能讓他如願,瞬間移影將他逼回殿內。
雪巫勉強接下她一招,深知在驛館佔盡了地利之宜,都不能拿下她。眼下更奈何不了她,當務之急他要儘早脫身。是以,也顧不得先前的劍拔弩張,言語上開始服軟,倒有幾分能屈能伸。
「江琪,你我有任何誤會,他日再算。本座必須先行離開,渤國與此事無關,不必把無辜生靈牽扯到私事里來。」
「少廢話。」
「既如此,本座不客氣了。」
雪巫全身一抖,剎那千針齊發,結成牛毛細雨陣直衝江琪而去。
江琪身影飄忽,快如旋風,動作間鳴雪劍舞成一道雪虹,迎上鋪天蓋地的針,一陣細響的金屬擊落聲后,無數的細針落在了各處。
雪巫發出了咕咕啾啾的怪聲,殿外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一大群烏壓壓的毒蝙蝠蜂擁入內,只只露出染血的尖牙,撲騰著飛向江琪。江琪被團團圍攻,將鳴雪劍耍成了一股旋風,破碎的蝙蝠屍體間或落在眾人的腳下,腥氣噁心的很。
有個別蝙蝠不長眼,撲向近邊的侍衛,一口啄去了一塊血肉,侍衛疼得叫喚一聲,傷口周邊迅速變成黑色。
「這蝙蝠有毒!」望京大長公主看得噁心又害怕,不妨一隻蝙蝠直衝她而去。一聲驚呼間,宮衛長眼疾手快,一刀將蝙蝠劈成兩半,將屍體踢遠了。
「姑母,有朕在。」慶曆帝拉住長公主,喊道:「來人,護駕。」
寥寥的幾個宮衛持刀擋住蝙蝠。
雪巫召喚出蝙蝠之後,又運功於掌心,黑色的蠱蟲組成黑乎乎的顆粒在他掌心上懸浮一尺高,他全力推出掌風,第三重攻擊向江琪而去。此乃他的黑煞掌絕技。
「本座的三連殺,看你怎麼破!」言畢,他不再戀戰,趁江琪被糾纏之時,飛身而去。
將將飛到殿外,聽到背後有火聲,回頭一看,一道裹著無數銀針、反推著他的黑煞掌的熾火球向他而來,將他發出的功夫悉數還施到他身上。
雪巫急忙再運功,發出新的黑煞掌攻擊,但江琪的反制已到身前。砰,他的掌風被吞沒在火球里,雪巫腹部受到重擊,黑煞掌里的蠱蟲、銀針盡數被打入他的體內,火球在他的前腹爆開一朵血花,而後燃燒起來,緊隨其後,先前被他召喚過來的蝙蝠趁機追著他而去。
雪巫拖著傷體,打滾撲滅火苗,分心髮針去對付蝙蝠,趁著江琪不再出招之際趕緊逃竄,途中仍不免被蝙蝠吸了血。
江琪任他落荒而逃,不再管這方窮寇,先給小教訓,來日再收拾他不遲,眼前才是正事。
雪巫的落敗而逃,徹底掐滅了殿內人的希望。
鳴雪劍的嗡鳴一步步的臨近,死亡的恐懼隔了數十年再一次來臨。
虎目龍睛里藏著他的銳利,慶曆帝明知故問:「你要殺朕?」
鳴雪劍緩緩指向了他。
望京大長公主繃緊了全部神經,燭火映出了她驚懼的臉龐。四十年前,江泰曾手持這把劍指向她。四十年後,情景再現。
「江琪,不要!」她擋在慶曆帝身前。
「姑母,讓開。讓她來殺朕,朕要看看江家的人有沒有弒君的膽量。江琪,你的人,朕是不會放的。你已殺一國藩王,還想殺一國之君嗎!」利刃在前,慶曆帝仍保持著帝王的尊嚴。
劍尖沒有絲毫猶豫,雪劍嗡鳴,這是要殺人飲血的前兆。
「不要!江琪,你的人,我來放。張大監,快把人帶上來。」
「姑母……」
姑侄說話間,一個年約五十的侍者命人抬著兩人上來。禁言禁笑躺在木板上,看到江琪,眼裡迸射出希望之光。
「主人……」聲音是如此微弱,姐妹兩人臉色慘白,唇無血色。
江琪冷著臉,扔過去一個葯瓷瓶:「服藥!你們犯的錯,回去再罰。」
「江琪,人我還給你,你們走吧,走吧,老身求求你,現在就走。你走吧!」望京大長公主苦苦哀求。
「你有什麼面子,也配求我!」
一言即讓長公主著了難堪。
「姑祖母……」阜陵王的聲音傳來,虛弱但清晰,「別求她……」
他仍被釘在柱子上,企圖自己拔下箭,但僅僅說了這幾個字,又嘔了一口血。
望京大長公主痛極:「熵兒,別說話!別動!」
趙熵的存在提醒了江琪,諷刺的笑爬上了嘴角。當初似是兩方生情的人,如今卻是兩方死敵。
江琪對此人再無半分留戀,終於毫不掩飾的將自己對此人的厭惡傾吐而出。
「阜陵王趙熵,廢后之子,位賤而心懷不軌,當初,你假意交好,獻媚於我,企圖討我歡心借我勢力,我忍了;你與涼氏做交易,以我的身世換取與鮮族聯姻,我忍了;你借我逼反齊國之機,勾結涼虎祿,鼓動他北上,趁機調離盧家和溧陽王出京平叛,我也忍了;你與雪巫勾結,設下今日之局,借除掉我之機,暗地裡悄悄掌控瑞安城內外兵權,只待今日宮變,借我之手除掉你父,然後再順利成章登基上位,我也忍了。但我是護短的人,我決不能忍受你與雪巫對我的人下手……」
她將趙熵的謀劃一一道來,道出了她對他的一再手下留情,也道出了他的陰險無情。
「江琪,你不要再故意為難熵兒了,老身求你……」
「收起你的惺惺作態!一輩子都在算計害人,裝什麼慈悲!四十年前如此,四十年後還是如此。他趙熵的謀划怎麼能少掉你的推波助瀾。」江琪喝止瞭望京大長公主,將她與阜陵王的暗地動作暴露於人前。
「陛下,我沒有,我怎會……」望京大長公主淚意盈盈,將無助的目光投向了慶曆帝。
慶曆帝扶住她,以示安慰。
「江琪,你的離間之計不管用,朕信姑母,更信朕的皇兒。」
「信與不信,不關我事!就算今夜藏在後宮的王子皇孫,被趙熵的人殺光了,那也是你自家的事。但事關到我的人,這口氣,我不咽!」
殿中一片寂然,慶曆帝默然地朝阜陵王投去一瞥,望京大長公主握住了他的手。「陛下……」她企圖以姑侄之情打消慶曆帝的疑心。
貴妃在此時發聲了:「敢問江姑娘,你所言當真?」
「只真不假。」
貴妃是浸淫後宮多年之人,在一瞬間將所有的前因後果想明白了。
「怪不得阜陵王要在所有人不看好之機與蕭家聯姻,原來是借著這個嫌疑,好在涼虎祿謀反之時,讓我的皇兒和兄長出征,他則留在京中奪權,趁機除掉所有的皇子皇孫,再無人可以阻攔他登大位。篡位弒君之心,昭然若揭。若我所猜不錯,瑞安城內外皆在阜陵王手中,怪不得城外的大軍遲遲不入城救援,恐怕是得了阜陵王的授意。」
「盧氏,你為了給自己兒子掃清道路,敢以如此之心揣測熵兒。陛下,你信盧氏,還是信姑母?」望京大長公主一掃方才的伏小做低,這會兒怒容滿面。
慶曆帝深深地凝視了盧氏一眼:「朕信姑母。」
盧氏閉了閉眼,她就知道……阜陵王這麼大的動作,這麼拙劣的計謀怎麼能瞞得過陛下。是他有意縱容的吧。天家情薄至斯,她的兒子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她的傻兒子啊,他和阜陵王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太規矩了,一心想得到父王的認可,想光明正大的被立為儲君。而阜陵王從來就不在乎陛下的認可,他想趁亂謀逆登基啊!
這樣的夫婦、父子還有什麼親情可言。盧氏不再囿於這皇家之情,向江琪問道:「敢問閣下,現下我兄和我兒怎樣?」
「現下無事,但自此難回瑞安城。」
盧氏明白,她的兒子爭奪皇位無望了。一旦阜陵王上位,他們就算活著回來了,也被會說成亂臣賊子。唯一的希望便是除掉阜陵王。成與不成,她都要一試。
盧氏仰起頭,以六宮統率的風儀進言。
「陛下,除了早夭的皇子和遠嫁外邦的皇女,今日後宮有皇子十人,皇女八人,皇孫七人,陛下的皇叔和其他宗室亦在內。事關我皇族血脈,就算陛下有心包庇他人,但陛下別忘了他們當中有隨高祖出生入死的長輩,有年少時解救陛下於險境的兄弟,有伏在陛下膝頭牙牙學語的稚子,他們何罪之有,何其無辜,為什麼要因他人的一己之私而身遭屠戮,陛下百年之後,如何向高祖交代,如何面對泉下的列祖列宗!若阜陵王真的無辜,陛下何不遣人去後宮看看,江姑娘所言,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夫妻多年,這是盧氏第一次出言針對阜陵王,過去的那麼多年,她始終以一代賢妃的標準要求自己,如今她的兒子成了犧牲品,她的賢良淑德還有何用!
慶曆帝伸手止住了她的話,不悅和厭煩浮在了臉上,他吩咐道:「張大監,你代朕去看看。無論情形如何,立即來複。」
張大監領命,悄悄沖望京大長公主方向點了下頭。阜陵王心軟,未必真的如大長公主囑託的那般斬草除根,萬一他的人沒有永絕後患,張大監再加一把手就是了。
盧氏不甘心:「陛下,事關我大威皇室的命運,怎能交由……」
「朕已派張大監探視,無需多言。退下!」
盧氏忿了再忿,淚汪汪的不忍退後。慶曆帝撇開她,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
「江琪,上次朕放過你,這次你別想逃。」
「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