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驚世強女
這位親眼見證大威立國,又歷經幾十年權勢風雲的皇家公主,閃了閃眼神,作出了抉擇。
「陛下,我和熵兒在殿外等你。」她不再猶豫,大步向阜陵王走去,扶起阜陵王就要走。
阜陵王胸口上還插著那支箭,半邊身子靠在長公主身上,他氣息奄奄:「姑祖母,熵兒走不了了,你跟父皇快走!」
「別說傻話,起來!一起走!」
「姑祖母,你答應熵兒,如果父皇安然無事,你一定要救救熵兒!」
他這句話看似無頭無腦,但背後寓意可不一般。他的所作所為被江琪這般一捅露,慶曆帝全部知曉了,如果兩人都沒死,慶曆帝一旦日後追究起來,他性命難保啊!
「孩子,放心!姑祖母心裡有數。」望京大長公主先前那般努力救慶曆帝,為的什麼,就是要君王對她無戒心,要君王感念她的親情,她在留後路。
「走。」
「還是都別走了。」伴隨著一個陰惻惻的女聲,阜陵王悶哼一聲,另一邊肩頭挨了一刀。
望京大長公主回頭一看大驚失聲:「熵兒!」
盧氏冷冷的握住長刀,白眼珠圓碌碌的嚇人。她恨,恨透了阜陵王,所以才趁人人護駕之時,借著柱子遮掩,揀了這個空子下手。
阜陵王本就受傷,又因毒煙的緣故,傷口潰爛,內力全封,氣力透支,所以連一介婦人之手都躲不過。
擺脫了控制的禁言禁笑剛好就在側,眼看著盧氏出手,一點都不攔阻。這會兒反應過來,禁言急忙扯開盧氏,接替她握住砍阜陵王的刀,而禁笑則刀架在長公主身上。
「所有人停下!」
二人齊聲大喝,滿殿皆驚。只有江琪的內力掌風不曾停下。
慶曆帝眯眼看這邊情形,臉色冷然,面上被針刺過的傷口,呈現出黑色的斑點狀。
「陛下,別管我們,你先走。」望京大長公主大義凜然。
慶曆帝的漠然有所軟化,他淡淡的抬手,玉扳指里透著天子之威。
「放了姑母和朕的皇兒,朕留你們全屍。」
禁言禁笑反將刀更逼近了些。
「皇帝老兒,你要是現在自絕而死,我們留你全屍,喝我們心頭血的帳也一筆勾銷了。別忘了,你十幾個兒孫都死光了,只剩這一個兒子。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生不出新兒子了。為了給你趙家留點血脈,你還是舍了這條命吧。」
「大膽。快放了大長公主和阜陵王!否則將你千刀萬剮。」近侍代天子訓斥。
禁言哈哈大笑:「怕你們不成。」手上一壓,又將刀深入了肉里,疼得阜陵王嗞一聲。
慶曆帝陰鷙的環視,左有人質威脅,右有江琪索命。形勢逆轉,超出了他的掌控。他轉眼看到江琪的掌風調轉了方向,不再打在人身上,而是單純的攻向鐵網。
他心中鬆懈,而下一刻又揪緊,因為哧哧的金屬聲在此時傳來。眾人發現那一道號稱砍不爛、攻不破的精鋼鐵網,被江琪雄厚的內力擊打得變形,開始有了斷裂的痕迹。
「她為什麼還不死?還有這麼多內力!」慶曆帝呈現出了焦躁。
僵持的局面被危險來臨的恐怖所撕破,眾人齊齊注目於這個執著的、固執的、死心眼的女子,是怎樣一下一下拼盡全力的撕開了絕對穩固的網。
網的斷裂從小洞開始,連成了一小條線。江琪收起內力,調穩氣息,不顧尖刺和毒液,抓住了鐵網的斷口,將全部內力貫注於兩手,哧啦一聲,明晃晃的精鋼網,在她的手裡竟像廢紙破布一般裂開了。
眾人驚得合不上口,預感死神降臨,腳下悄悄地後退。慶曆帝在這最不該走神的時候恍了神。
斯若女流,頂天立地,磊磊落落,颯爽英姿,這樣的女人,如果早生二十年,他定要抓住她,囚禁她,馴服她,讓她愛上自己。可惜,他老了,而她風華正茂。
這一刻,慶曆帝突然能理解高祖一生唯一一次錯誤的決定,為了一個女人與江泰決裂。
人為刀俎,他們為魚肉。本是穩操勝券,到頭來一敗塗地。阜陵王臉色灰暗,惶恐震顫之後,無限嘆息,錯過這個人,是他一生的遺憾。
望京大長公主突然莫名的熱淚長流,她覺得驕傲,為世間有江琪這樣一個羞煞所有男子的女人而驕傲。年輕的時候,她也想過像戚影影那樣,於公能上陣殺敵,於私能得安寧之家,也希望活成一個瀟洒強大的人,賺足世間男人的愛慕。可惜她沒有勇氣,唯一的勇氣就是用在愛情抗爭上,結果一生孤苦。
「流血流不死,車輪戰累不死,毒煙熏不死,利箭射不死,精鋼網也困不死。江琪,你是何方怪物。」慶曆帝感慨中帶著無力回天的頹敗。
江琪只是淡淡一瞥:「你,死期到了。」
「朕信了,你敢弒君。朕的性命在此,你若想取,就拿去吧。」慶曆帝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但戰慄的拳頭傳達著他的不甘心。
江琪緩緩抬手,鳴雪劍早已被血色覆蓋,成為一把血劍。
慶曆帝聽到鳴雪劍的嗡鳴聲,眉心恐懼的凝成了一個川字,心下焦急,為什麼隱國師還沒來。
禁言興奮的瞪大了眼,禁笑嚴肅的審視四周。
慶曆帝看不到江琪的劍是否要刺向他,更添了赴死前的折磨,手抖得更厲害了。
「住手,住手,快給老人家住手啊!哎呀呀!」一個聒噪的大嗓門突兀的從殿外傳來。
滿頭大汗的慶曆帝突然睜眼,充滿了絕處逢生的喜悅。
「師父……」阜陵王扭頭搜尋聲音來處。
望京大長公主長鬆了一口氣:「隱國師來了。大家得救了。」
禁言懊惱的跺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在眾人矚目中,一團灰乎乎、沉重的東西嘭的一聲穿破殿門,直直飛過來,很不幸地咚的一聲迎頭撞上了柱子,伴隨著「哎呀」一聲,哧啦啦的滑落聲,嗵落在了地上。
這聲響大的,聽聽都覺得疼。
眾人臉色各異,呲牙的呲牙,擔憂的擔憂,這下子摔得不輕。地上那團東西,不,是人,哼哼唧唧的,似乎想起身,唉喲一聲又趴下了。
禁言綳不住,先笑了:「真笨!像只破鳥!這是誰呀!」
這一笑,饒是氣氛緊張,旁的人也綳不住了。
「師父?」阜陵王試探地喊了一聲。
隱國師趴在地上裝死,哼了一聲。
「隱國師,您老沒事吧?」望京大長公主也喚了一聲。
「別叫,頭暈,老人家頭暈。」原本像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的隱國師這會兒像只鴕鳥,撅起屁股,委委屈屈地捂著腦袋叫疼,「疼死我了。可疼死我了。」
他一動,眾人可算看清了。天哪,這哪裡是傳說中逍遙成仙的隱國師啊,跟世外謫仙的九術根本不是一路人。頭髮、鬍子亂糟糟的打結成了鳥窩,上下各蓋住了半張臉,只有眼睛能看見。身上穿的是什麼東西?麻袋么?東爛一塊西爛一塊的,破布亂甩,跟泥一個色兒,不知道幾年沒洗了。
還有那腳,哪裡是人的腳啊,黑漆漆一層的都是死灰么?整個的像火烤過的石頭。還穿著粗草繩編的鞋子,最下等的苦力才會穿的東西,鞋底黑乎乎軟黏黏的,是不是剛踩過牛糞?
慶曆帝不忍卒睹,壓下捂鼻子遮臭味的衝動,喚道:「隱國師,可要請太醫?」
「不要,不要,我好了。」隱國師一骨碌爬起來,拍打拍打衣擺,那臭味和灰塵立馬散開了。看到江琪,他眉開眼笑了起來,嘖嘖稱奇。
「哎喲喲,好久不見了,小琪琪。長這麼大了,美人坯子喲!江泰這老傢伙,好福氣哪!娶了大美人,生的女兒、外孫都是美人,羨慕死我老人家了。嘿嘿,小琪琪,五年沒見了,你怎麼還不愛說話?來,快讓老人家抱抱,有沒有想我呀!」
說著,這扭扭捏捏、死皮賴臉的老傢伙就張開手臂要去抱江琪。
「老不要臉的,你幹嘛!」禁言連阜陵王這個人質也不要了,說話間就要去擋住隱國師,怕他髒了自己的主人。被禁笑拉住了。
慶曆帝別過臉去,老皮老臉的,真不嫌丟人。望京大長公主和阜陵王倒是習以為常了。
江琪一直冷漠以對,這會兒看隱國師撲過來,嫌惡的一閃身影,讓隱國師落了個空。
江琪拂袖一甩,臉色很冷:「滾遠點,你來幹什麼!」
「不要這麼凶嘛。姑娘家家的,又有本事人又凶,愁人哪,要嫁不出去了。」隱國師乜斜眼看江琪,看她額頭抽筋,立馬討好,「老人家這不是被嚇到了么!這一路過來,都是屍體喔。你在城裡殺,你的人在城外殺,血流成河了。嘖嘖,嚇死老人家了。」
邊說邊像個小女子摳手指,江琪額頭再次抽筋。一把年紀的,怎麼越活越像小孩。
她早就篤定他會來,知道他會插手,所以也不會給好臉色。
「你功成隱退的時候,發誓不再管天下事的;五年前,你與我的約定,我全部遵守了。現在你又來插手,算什麼!」
「不插手不插手,絕對不插手,要殺要打,你隨意。」隱國師連連擺手,像一個被訓斥的小孩,乖乖服軟。
他這一撇清,慶曆帝的神經又繃緊了。「隱國師……」他語帶哀求的喚道。
「啊,你叫我。叫我幹嘛?哦,你受傷了?中毒了?我看看,死不了……」
隱國師裝模作樣的,好似看不懂慶曆帝的意思,實則悄悄的擠眼。意思是,江琪這丫頭板著臉,他老人家也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