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巧克力麵包
?「兩位,我可以說兩句嗎?」
貝貝舉著解剖刀,聲音因為厚實的口罩聽起來悶悶的。
兩人同時向她看去,只見貝貝向他們招手,示意他們到解剖台旁邊來。
「處女膜破裂不超過二十四小時,有被性侵過的痕迹,體內留有精斑,大腿內側臀部有性侵時留下傷痕,還有幾道掐痕。身上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凌虐,手臂被火灼燒過,是在一個月前留下的傷,嘴角有出血跡象,是死前被打了巴掌,力道很大。」
聽著貝貝的判斷,郭白的臉色愈發陰沉起來,「提取精斑,用DNA比對,一定要把這孫子揪出來!」
胡來望著女孩兒已經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赤裸著身體,躺在這片白布下,眼眸緊閉,身上傷痕纍纍。
「來來,我們去學校調查。」
郭白下達了命令,轉身向法醫室外走去,胡來想了想,快步跟上了他。
中學教學樓一共六層,因為其中一個樓梯被鎖上,所以只有一個樓梯在使用,進入天台有一個單扇鐵門,拉開門,面前就是整個教學樓的樓頂。
一陣冷風吹來,胡來扣緊了身上的寬鬆千鳥格大衣,郭白見她冷,迅速地脫下身上的厚實機車皮衣給她套上,胡來看著長了一截的袖子,甩了甩。
「老大,我不冷。」
「穿著吧,凍出病來可沒人替你,我現在是一身的邪火。」郭白走向天台邊緣,他從警戒線下鑽過去,站在了胡曉娜生前最後一次站立的地方。
死者是呈仰卧姿態掉下來,她當時在面對著什麼?郭白站在邊緣處,與警戒線外的胡來四目相對。
「我記得痕撿科在這裡見到了一個打火機,是銀色翻蓋的,上面還雕著一條龍。」胡來指著警戒線里的一處被畫圈的地方。
「這裡很亂,是很多學生的約會聖地。」郭白走出警戒圈,帶著胡來到了空調外機後面,那裡散落著一地的使用過的避孕套。
「你怎麼知道?」胡來疑問。
郭白看著她,「和痕撿科一起上來的時候看到的,現在就看痕撿科在打火機上面能不能發現指紋了。」
「這種打火機一般只有男人才用。」胡來補充道。
胡曉娜的班主任姓王,叫王雲,今年三十歲,結過一次婚,一直沒有孩子。
王雲此時坐在辦公室里盯著電腦屏幕,彷彿學生的死並沒有妨礙到她的心情,郭白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得到了允許才走進來,站到了她辦公桌的旁邊。
王雲抬起頭,仔細地把面前的英俊男人看了一遍,她張嘴詢問什麼事,聲音沙啞,說話時總會帶著老舊磁帶里的那種沙沙聲。
郭白亮出了警官證,「王老師你好,我是負責今天那起墜樓案的警察,我姓郭,因為死者是您的學生,所以來找您了解一下情況。」
「有什麼好了解的,不過就是學生貪玩掉下來了而已。」
王雲對這件事情似乎不太關心,甚至嗤之以鼻,只把它當成一場鬧劇在看。她繼續看向電腦上的淘寶頁面,思索著該買哪一件毛衣。
郭白心底「騰」一下竄出一把火,他忍耐住自己暴脾氣,繼續說道:「王老師,胡曉娜可是你的學生啊,對了,胡曉娜平時學習怎麼樣?」
「學習?胡曉娜這個同學很有問題,特別喜歡撒謊騙老師,還跟班裡的男同學關係不清不楚,這樣的女孩子,跟學習兩個字還能扯上什麼關係。」
郭白沉默了一會兒,問:「她和班裡的哪個男同學……」
王雲這才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眼神像寒刀子,「陸澤,成績倒是不錯,就是太會惹事了,和胡曉娜一個德行,自身有很大的問題,還總是說別人招惹他。」
郭白在面前老師的眼睛里,竟然讀出了她對於自己學生的鄙視和輕蔑,在震驚之餘,他有些慶幸自己女兒的老師是個善良豁達有責任心的老師。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配合。」
王雲看著他的背影,思考很久后,叫住了即將跨過門檻走出去的郭白,「這位警官,請你以後不要來了,會影響學生學習。」
郭白側目,朝她微微頷首,接著朝胡曉娜的教室走去,初二(三)班在三樓,這個時候正在下課,走廊上全都是出來放風的學生。
郭白摸到了教室門口,揚著嗓音問:「誰是陸澤?!」
坐在第二排的男孩子站了起來,個子高高的,他放下書本,看向郭白,「是我,怎麼了?」
「出來一下。」
郭白把他帶到樓下的花壇旁邊,點燃了一支煙,煙霧飄飄渺渺,陸澤盯著那霧氣,有些出神。
「你認識胡曉娜嗎?」郭白直接開門見山。
陸澤遲鈍了片刻,緩緩點頭,「嗯。」
「你們……是什麼關係?」
陸澤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看向郭白的眼神中也帶了些敵意,他攥緊了拳頭,又鬆開,「我們是好朋友,或者說……單方面的朋友……」
郭白看著他,默不作聲。
「我知道,你是警察,所以有些話,我必須要跟你說。」他目光堅定。
郭白拿出了錄音筆,按下了開始鍵,「那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覺得,胡曉娜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可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她一直很自卑,我也……一直關注她很久了,不是那種關注,是那種,想保護一個人的關注。」
「我一直沒敢跟她說話,我知道她的心很敏感脆弱,可是,那一天,我還是鼓起勇氣和她說話了……」
「哪一天?」
「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五,霜降的第四天,我看見她坐在樹下望天上的晚霞和雲彩。」
在長星來臨之前,落霞鋪滿天地。晚風輕輕吹拂起少女的長發,發質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略顯乾枯發黃,現在在這無邊的霞光里,格外溫柔與純潔。
少年背著書包,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偷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走去。
「嗨。」他打了招呼,有些局促地問:「我可以和你一起看晚霞嗎?」
女孩兒朝他看,最終緩緩地點了頭,把書包緊緊地抱在懷裡,自己縮向長椅的一角。
「我是陸澤,我們是同班同學。」
「……嗯,你好。」
「我想……」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陣「咕~~~~」聲打斷,少女的臉頓時像火燒一樣紅,腦袋埋得更低了。
「你……餓了?」
少女搖頭,咬住了下唇。昨天賣廢品的錢給奶奶買了止疼葯,她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少年忽然想起書包里還有今早臨走前,媽媽硬塞進去的一塊巧克力麵包,他飛快地打開書包,把那塊還沒有被書本擠壓到變形的巧克力麵包拿出來,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他結巴開口,「那……那個……我……這是巧克力麵包,味道很好的,要是你……不嫌棄的話……」
少女望向那塊巧克力麵包,悄悄咽下了口水,她把頭扭向一邊,聲音似若蚊吟,「不用了,謝謝,我不餓。」
「沒關係的,我奶奶跟我說,有好東西一定要跟別人分享,為了不讓我奶奶罵我,你就跟我分享了這塊麵包吧。」少年的聲音爽朗起來,眼尾帶著溫暖的笑意。
少女再一次望向他,怯生生地點了頭,「那……那我只吃一點點。」
巧克力麵包被分成兩半,少年故意吃的很慢,他看著身邊人的側臉,嘴角上揚。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少女小心翼翼地嚼著美味麵包,沒有回應他,良久,她說:「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朋友……所以……」
「沒關係,我……我明天還給你帶巧克力麵包。」少年說完,背起書包,飛一般地逃往了家的方向。
胡來停在了一家甜品店的櫥窗前,透過精緻美麗的櫥窗,她可以看見琳琅滿目的甜點,和每個人臉上幸福的笑容。
郭白和尹遠洋正在學校里做走訪調查,她只能出來亂轉,想到阿岳喜歡吃甜食,她就走了進去,想要買一點給她放在冰箱里。
王嫻正在脆皮泡芙和芒果班戟中間搖擺不定,忽然透過玻璃罩上的倒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她轉過身,「阿岳小姐?」
胡來手裡拿著一盒令她從小就心驚膽戰的蔓越莓餅乾,另一隻手托著木質托盤,望向了喊「阿岳」的那個女人。
女人大概二十七歲的樣子,穿著件白色羊羔毛外套,裡面是天藍色的絨面連衣長裙。腳上套著雙高跟長靴。
胡來朝她微微頷首。
王嫻抿唇,隨即揚起了一個笑臉,「阿岳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她的連衣裙袖口上有紅鋼筆水的印痕,指甲縫裡還有些白色粉塵狀的東西,裙擺上也沾上了一些,鞋跟磨損的比較嚴重,應該是從事教師行業的原因。
胡來朝她微笑點頭,兩個人坐在了照片牆的旁邊,面對面坐著。
熱氣騰騰的咖啡很快被端了上來,王嫻小抿了一口,問道:「不知道,阿岳小姐和郭警官,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大概……將近一個月。」
王嫻望向她,彷彿心中有塊石頭終於落地了一樣,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今天上午,阿岳小姐說自己和郭隊長是夫妻的事情……」
胡來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