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雲森之心

滿是霧氣的綠茵之上，坑坑窪窪地遍布著低淺的池塘，就這麼渺小的空間里擠滿了茂盛的荷葉，粉白色的花瓣點綴其間，如仙似幻境。

鴉青色長袍的男人袖沿垂下，白皙的腕節側彎，細長的手指以奇異的弧度旋轉，晃動著的風將腳底的細葉向一個方向吹去，竟是隨著那方向連根而起，細長的葉片在男人的手掌之上旋動，逐漸形成球的姿態。

像是凡間編製的草籃一般，葉片層疊交錯，隨著男人微彎的指尖旋轉交織，縫隙越來越小，直至成為一顆嫩綠色不透風的球。

「蹴鞠嗎？」

銀嵐右手凝聚旋風，在風力的推動之下整個人往逍遙劍主的方向衝過去，她整個人在空中橫了過來，像是被拋出的飛鏢，對著那人的方向掃了過去。

「非也。」他很是開懷地大笑，張開雙臂順著右側微旋，始終與銀嵐隔著半臂的距離，就像在空中和她對視共舞。

他指尖微微一抬，那個細草編織的藤球就被拋到了左手，從而避開了攜卷著狂風而來的一腳。

銀嵐那雙圓溜溜的眼眸緩緩下垂，瞳孔深處的青綠色越加渾厚。

「風刃.葉旋。」

狹小如細針狀的風靈力密密麻麻地朝他身後射去，封住那人的走位，銀嵐壓低身姿，從相反的方向飛躍而去：

「風佑！」

腳下一空，她並未就此放棄。

銀嵐在掌心微凝著風，支撐著這具身體在空中保持著平衡，她側著身旋轉過半圈，另一隻腿借著旋轉的慣性從上方向逍遙劈下去。

「你這小子性急啊……」

面對這樣空中變換著的招式，逍遙滿意地大笑，勁瘦的腰身以難以想象的柔韌性彎折開，避過了這腳的力道。

逍遙整個人向後躍去，像是騰起的飛鷹，狹長的針狀風刃碰到輕薄的鴉青色長衫，卻像是滴落在岩石上的水滴，緩緩的散了開來，甚至沒有盪開任何的漣漪。

「像我，像我哈哈哈……」

他向身旁濃稠的白霧一抓，竟是像碰到了實物，整個人向後借力躍起，直接坐在了那白霧之上！

「聽爺慢慢講呀……」

他骨節分明的食指之上，旋轉著那顆翠綠色的球。

逍遙語調明朗，輕佻的聲線帶著些矛盾的少年活力：

「雲森呢其實是種植物，喏就像這個球，只不過它長在雲端而已。」

那個藤球隨著他指尖的微動，而在空中瀰漫的白霧中滾來滾去。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前試煉的時候，是在一個球上？」

銀嵐體內的風靈力已經消耗了大半，反正時刻尚早，她也就掀開袍子盤坐在地，邊調息恢復，邊聽聽這奇怪的人想要講什麼奇怪的故事。

雲森她聽說過，剛才三輪試煉所在的地方，就是崑崙的雲森。

漫無陽光的漆黑的森林，暗紫色的藤蔓與利刺，變異的火甲蟻……她不喜歡那種陰森的感覺，太過於安靜而詭譎……

「是也……非耶……」

逍遙雙手靠近，將那個綠色的藤球聚在雙手中央。

緩緩地，緩緩地，隨著他掌心距離的拉開，那個球竟露出了道狹小的縫隙，隱約可以窺見其中空蕩蕩的黑色空間。

「你們試煉的地方，是在球裡面。」

所以在雲森之內才終日不見陽光，試想一顆封閉的球之內，怎麼會有光滲透進來呢？

「雲森一開始只是顆巨大的黑色的種子，漂浮在空中，一旦紮根，它就會向內不斷生長出暗色的枝芽，形成完全封閉的暗夜森林，陽光永遠無法滲透進去。」

藤球在他手中轉來轉去，最後定在空中的一個位置，停止了飄動。

「但是呢……萬物相生相剋，總有天敵可以應對雲森不透光的硬殼……」

「在雲間存在著種以雲森為食的雲蟻，別這麼迷茫地看著我！」逍遙橫了眼面露迷茫的銀嵐一眼，解釋道，「你也見過的，就是在試煉中追著你們跑的那群螞蟻。」

「他們會啃食雲森的表皮，將密不透風的硬球啃出條縫來，就像是這樣……」

懸浮著的碧綠藤球隨著他手指的緩緩下划，從上端至下裂開一道痕迹，光沿著那道裂痕照了進去，可以看到藤球黑綠色的內皮。

「光會剝奪雲森中所有植物的生命力，那片森林會隨著光的進入而化作白色的煙霧，這是雲森死亡的時刻，也是它結果的時刻。」

「一顆一顆的種子，從逐漸軟化的硬殼中衝出來，散布在雲端的各個角落，尋找發芽的契機。」

整個球陡然在他掌心中開始劇烈震蕩，那條原本狹窄的裂縫向外撕裂著擴張，青綠色的靈點衝破葉片，向四面八方散落而去，整個藤球完完全全地四分五裂，最後化作片狀的碎葉，緩緩飄落到草坪之上。

「而這些種子，也就是雲森之心。」

銀嵐聽得眼睛都不眨，整個身心都被這個奇異的植物所吸引，原來世間竟然還存在著生長在雲端的植物，龐大到可以在內部自成一片天地。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若是能乘風御劍，看遍世間奇珍，也算是此生無憾。

丹田中森冷的感覺，讓銀嵐打了個機靈，原本蠢蠢欲動的心陡然沉落谷底。

生死不知的同門，魔化的摯友，沉睡的蠱蟲，被封印的辟邪劍……

她沒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除了變強之外別無他選。

那雙靈動的眸子逐漸沉了下來，對著逍遙劍主問道：

「那雲森之心，有什麼用嗎？」

剛才那人許諾，只要她能在日落之前碰到他，她就可以得到顆雲森之心。

聽起來，那應該是件不錯的寶物。

「這個……有市無價。」

逍遙俏皮地眨了眨左眼，雙肩微聳，賣了個關子。

「呼……」

銀嵐長嘆一口氣，體內運轉著的周天，靈力逐漸充盈。

她站起身來，將礙事的發冠向旁邊扔去，用發繩將烏黑的長發束高，利落的顯得少年俊美的容顏更加犀利了一些。

「那就開始吧。」

現在她身無他物，原本從門派中帶出來的儲物袋被魔女源覓收走，現在應當還在合歡宮的某個角落。

所以她不會放過任何可能變強的機會。

她感受著風從身旁吹過的感覺，隨著風的浮動一起呼吸，豁然睜開的烏黑的雙眸，帶著犀利的戰意。

銀嵐享受戰鬥的感覺，她嘴角上揚，陽光下冒尖的小虎牙微閃。

「這個機緣我要定了。」

「哦吼？」

逍遙那雙黎色的眸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軟，上揚的眼角是顯而易見的笑意，他斜倚在那層層疊疊的迷霧中，鴉青色的長袍在這忽濃忽淡的霧氣中有種迷幻的誘惑。

銀嵐看見那人靠在半曲的右手上，左手向她的方向指來。

鴉青色的長袖隨著他的動作微垂，露出的白皙而纖細的手，他食指上揚，向上輕挑。

「爺允許你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