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影步

浩渺的霧氣瀰漫在四周，逍遙的身影在朦朧的環境下若隱若現。

銀嵐將體內的風靈力壓縮到極致，在掌心約一顆靈珠大小的方寸間，將風靈力凝聚成青綠色的旋渦，這樣從壓縮到解除束縛的過程中，可以產生最強的推力，讓自己的速度達到最快。

「風推！」

稚嫩的小掌心中，被神識束縛著的風靈力陡然散開，向四周映射著青綠色的光。

銀嵐以肉眼幾乎沒法瞧見的速度，向那白霧之後的黑影撞過去。

「哼哼~」

逍遙輕笑，胸腔震動的聲音讓這壓低的笑聲顯得更有磁性，他就這樣半倚在白霧之上，眼中帶笑，不避不閃。

銀嵐右手被似爆炸般的風靈力攪地虎口生疼，掌心傳來磨砂的疼意，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砸落在翠綠的草葉之上。

她之前用些微的靈力嘗試過「風推」這個招式，運用壓縮的風靈力瞬間散開的斥力，可以將人推出幾仗開外，她之前在罡風林打水的時候，就曾用過這招來從坑窪的河面上直線躍過。

但這次為了追上那個奇怪的人，她得比之前的速度更快些，這樣才有機會可以近身來抓住他。

銀嵐凝聚體內五分之一的靈力，「風推」產生的力道遠超過她的想象，神識被身體的快速移動而震地眩暈，她在半空中甚至無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少年還稚嫩的身形在空中飛速朝著逍遙的方向襲來，速度過快甚至產生了殘影，肉眼無法完全辨認出少年真正的位置。

雙眸因為快速的移動而被逆吹著的風澀地發疼，但銀嵐那雙烏黑的眸子完全睜開，近了，快了。

隨著她的不斷靠近，也就半息不到的時間，她看見了那身鴉青色的直襟長衫，簡樸至極的外衣，卻配著燦爛而耀眼的栗色發梢。

她整個人穿了過去，但是無論是身體的哪個部位，都沒有任何觸碰感。

「有點意思。」

明朗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由於速度過快，銀嵐無法在半空中再次改變姿勢，只能艱難地扭過脖子回頭看。

逍遙就站在剛才她穿過來的地方，雙手交叉垂在身後，那雙黎色的眼眸微斂，羽睫之下眸色漸深，他薄紅的唇角輕輕地上揚，勾魂奪魄。

「撲騰。」

身體跟不上神識的反應，銀嵐整個人保持著向前沖的姿態，栽進了另外一個淺淺的低洼之中。

「咳咳。」

池水嗆入了鼻腔，她不停地咳嗽，面色通紅。

身上的少年道袍沾濕了泉水，濕漉漉地黏在肌膚上，她跪坐在層層荷葉之中，用半乾的衣角狠狠地抹掉嘴角漸漸滲出的血跡。

「風推」產生的巨大衝擊力，讓她強悍如妖獸的體魄也開始有衰敗的跡象。

水滴順著滑嫩的臉頰不停地往下落，她那雙烏黑的大眼中青綠色的旋渦緩緩消散，只留下看不到深處的純黑。

那是種如野獸般的眼神，很純粹地盯著對面的人，犀利到逍遙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人扒光了似的，是簡單而純粹的向對手的戰意，看不到任何雜念的情感。

「你動了。」

銀嵐開口說道，她拖著一鞋子的水漬走上了岸，雙手飛動，施展凈身術將全身上下烘乾。

在她剛才衝過去的時候，那人微微向側邊轉了下身避開了自己，但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又回到了原處，所以她看到的畫面，才是自己整個人從他身體中央穿了過去。

因為太快，所以像是站在原地沒動一般。

「我沒動啊~」逍遙聳了聳肩，對著那有趣的小少年嬉笑道。

「我就站在原地不動，你來抓我呀~抓到我就把雲森之心給你。」

雖然面上仍是嬉皮笑臉洒脫不羈的神色，但逍遙內心已經開始逐漸認真起來了。

不再是之前的戲弄和好奇，而是，嗯，怎麼說呢……

就像是遇見一株長相特別奇特的草，它不似其他草般向上生長，而是原地轉個圈，再向上長一點，但當你為它還有重複著這樣的軌跡時，它突然又向著土裡轉去。

無法預料，只是按照本能去享受修士間的對招。

意外的招式和應對，讓他完全意料不到這場戰鬥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很有趣啊……」

逍遙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鴉青色的長袍隨著他周邊盪起的微風舞動著，帶著疏狂的味道。

「做我徒弟如何？」

他黎色的雙眸不再是那種嬉笑的神色，而正經地盯著那小少年看，他是真的很想收這個徒弟，很期待這顆特立獨行的草，究竟會成長成什麼樣子。

疼痛的掌心，急促彈動的心跳聲，還有體內靈力紊亂的衝撞聲，亦或是那奇怪的人的說話聲，她完全感受不到了，像是隔絕了一切般，銀嵐在不斷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面。

風無處不在，她可以從風中聽到那人的位置。

但即使她能得到他的位置，她也無法觸碰到速度比她更快的那人。

「還需要一次……」

她呢喃道，在還完整的左手重新凝聚風靈力，重複著已經殘破的右手剛才的過程。

「什麼？」

少年聲音過輕，逍遙沒能聽清。

「風推！」

以極快的速度，銀嵐借著左手強烈的推動力向逍遙衝去，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動作。

「喲，還來啊？」

少年的每一個動作，在逍遙眼中都是極其緩慢的存在，他還有些惡趣味地趁著二人真的快要擦到的時候，才旋開自己的身體。

「你這樣……咦？」

逍遙笑著側過頭來，卻發現從他腰側衝過去的少年，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盯著他的臉，反而是一直垂著腦袋。

這個角度……

他的唇邊的笑意陡然收回，明眸微斂，他是在看他的步伐。

這套「逍遙影步」，是他在築基期的時候，依據最基礎的藍階靈術「影步」而改良而成靈術，加入了他自己的理解之後，這套步伐升階為高級的綠階靈術。

以影步緩慢而扭曲的步伐為基礎，他並結合了自己「唯快不破」的道，從而創造出這套忽慢忽快的逍遙影步。

逍遙眉眼上挑，難不成這小子還打算就靠著這麼一眼現學現賣？

綠階靈術，就算是由創始者的他傾囊相授，也至少需要半個月才能掌握其精髓，旬月尚可靈活運用。

雖然再次撲了個空，但是銀嵐這會兒長了個記性，整個人蜷起身來，借著慣性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鬆開臂彎暈乎乎地站了起來。

「呼——」

銀嵐長吐一口氣，烏黑的雙眸放空，剛才看見的每一幀都在她眼前緩慢地流動了起來。

雖然在她的識海之中像是過了很久，但事實上從她落地到現在，也不過幾息的時間。

她嘗試著動了動自己雙腿，操縱著身體以詭譎的步伐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極其地緩慢，但是忽左忽右忽快忽慢，竟像是在空間里輕浮著瞬移般。

銀嵐整個神魂完全放鬆了開來，雖然重複著剛才看到的步伐，但她總覺的少了些什麼，這個步伐缺了最核心的靈魂。

於她而言，這種感覺究竟是怎樣一種步伐呢？

忽輕忽重，上一瞬在千里之外，下一瞬便可到達面前。

白色的霧氣和記憶里輕舟之上的霧氣逐漸重合起來，像是又回到了那個雨夜，她鼻尖仿若還微漾著海水的味道。

這種感覺，和那個青臉白瞳的屍傀很像。

從逍遙的視角看來，那個少年就那麼晃來晃去，完美地重複著他剛才走過的步伐。

「噗嗤。」

逍遙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認真的孩子真是很可愛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看清並模仿他的步伐，算是他見過天賦絕艷的弟子之一，不過靈術這種技巧，可不是這麼一眼就能學會的。

但漸漸的，他發現那少年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

雖然仍是那套步伐，那重複的動作，但是和他的逍遙影步完全不一樣。

他身體壓的更低了些，雙臂變得無力而垂在兩側，一種低沉而壓抑、毫無生機的寂靜感從少年身上緩緩滲開。

少年瞳色渙散，細緻如瓷的肌膚僵直著，他雙唇機械地張開，低啞而帶著磨礪感：

「影.屍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