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

出了靈堂，喻孤簫站在外面冷靜了一下，心中的悲愴哀戚才算是稍稍止住。

「殿下，回去吧？您還沒吃東西呢……」季迎江輕聲道。

「回哪？」喻孤簫有些落寞。

「回……」東宮二字沒有出口，季迎江便已經知道喻孤簫的意思了，「可是，陛下吩咐廚房做好飯了，你先回去吃點兒？」

「然後呢？」喻孤簫輕聲問道。

「殿下要去哪？」季迎江有些為難。

「回去之後，你去祁府跑一趟。」喻孤簫道。

季迎江點點頭。

「要不要跟陛下說一聲？」季迎江問道。

「不了，這樣的小事兒，不要打擾他了。」喻孤簫嘆著氣，身子虛軟，腳下也似沒有力氣。

「殿下？」季迎江突然停下來，拉了拉正低著頭的喻孤簫，喻孤簫抬起頭，看見站在前面的人，眉頭微微一皺。

洛凝兒緩緩地向他走過來，喻孤簫鬆開季迎江，也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季迎江心虛地瞥了瞥周圍，沒有什麼人看著，才鬆了一口氣，退到遠處盯著。

走到面前，兩人停下來，互相對望著，心裡有不盡的話想說，卻無人開口。

洛凝兒看著喻孤簫蒼白的面容和微微腫起的臉頰，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喻孤簫愣了片刻，一把將洛凝兒擁入懷裡，洛凝兒掙扎著，一下比一下劇烈：「不行！殿下！這裡不行！」

喻孤簫不為所動，越抱越緊，洛凝兒也不再掙扎了，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狂亂的心跳，一下一下。

喻孤簫的眼淚落下來，滴落在她的發間。

「你還好嗎？」洛凝兒輕聲問道。

喻孤簫點點頭：「好。」

「怎麼會好？」洛凝兒輕聲道，「我知道你過得不好……」

「那就是不好。」喻孤簫失神地道。

「但是你回來了，回來了，就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洛凝兒道。

「我沒趕上，我沒能看見她最後一面，我只看到了屍體，冰冷，堅硬，不會動，沒有感情，我想告訴她我回來了，可我知道她，聽不見，我想抱著她哭一會兒，我想她能安慰我，能抱著我，聽我訴訴苦，聽我訴訴委屈，可是我知道，不會的，她聽不見，她也不知道我回來了，她也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她不知道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了……」喻孤簫哽咽得說不上話，在外面又不敢放聲嚎啕，只是啜泣著，一字一字地說出來，一下一下叩擊著自己殘缺的靈魂。

「她知道的！」洛凝兒抬起頭，溫和地看著喻孤簫，「她一定知道的。」

喻孤簫搖搖頭。

洛凝兒抬起手，拿帕子輕輕拭了拭他臉上的淚，溫和地道：「你能回來，她一定就很欣慰了，她想讓你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好好活著，你好好的，她一定會開心的。」

「你也這樣哄我？」喻孤簫低下頭，輕聲道。

「我沒有哄你！」洛凝兒堅定地道，「我陪過她幾天，她親口說的，只要你能回來，知道你還好好的，她就沒有什麼牽挂了。」

「真的？」喻孤簫終於有些迴轉。

「真的。」洛凝兒堅定地看著他，「好好的，她會知道的。」

喻孤簫眼角流下最後一顆淚珠，滾到臉頰上。

「我來的時候，聽說皇嫂已經去東宮等你了，你快回去吧。」洛凝兒推開喻孤簫的手，後退兩步。

喻孤簫點點頭，輕聲道：「謝謝你。」轉身走了。

季迎江立刻迎上來，一邊扶著喻孤簫走，一邊回頭看了看洛凝兒。不知道洛凝兒跟他說了什麼，喻孤簫看上去情緒平復了許多。

「迎江，孩子？」喻孤簫突然問道。

「哦，是個男孩兒，現在在太尉府上呢，偶爾也會接到棲凌宮，陛下和貴妃娘娘很喜歡他。」季迎江激動地道。

「已經三個多月了吧？」喻孤簫微微抬起頭，回想著，「叫什麼？」

「大名喚作召凌，乳名是夫人取的，叫竹兒。」

「竹兒……」喻孤簫念叨著，眼前顯現出一片蔥蔥鬱郁，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殿下，要去看看他嗎？」季迎江猶猶豫豫地問道。

喻孤簫搖搖頭，「不了，怕我這個樣子，嚇到他。」

……

回到東宮，嚴七示意季迎江，告訴他夫人在房裡，季迎江心下瞭然，沒有陪喻孤簫進去。

看到徐錦妉的那一刻，喻孤簫突然有了一種回到了家的感覺，看著她在桌前擺放碗筷的背影，怔住了。

「回來了！」徐錦妉抬起頭看見他，立刻驚喜地笑著迎過來，拉著他坐下，「回來的正是時候，快吃飯吧！」

喻孤簫不動，只是愣愣地看著她，今日，似乎和往日不同，他現在有一種剛剛看見洛凝兒都沒有的感覺。

「看我做什麼？」徐錦妉愣住了，輕聲問道。

喻孤簫淡淡地笑了笑，「想你了。」

徐錦妉一抿嘴低下頭去。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徐錦妉輕聲道。

喻孤簫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你瘦了。」

「想你想的啊！」徐錦妉笑道，說罷不覺臉上卻燒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很難過，我一開始還在想要怎麼勸你。」徐錦妉道。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遇見洛凝兒了，她已經替你安慰我了。」喻孤簫輕聲道，看著徐錦妉的臉色。

徐錦妉倒也沒有韞色，只是有些為難地道：「洛姑娘已經是安王妃了……」

「我知道。她也只是安慰了我兩句，沒別的。」喻孤簫道。

「那你呢？」

「我？」喻孤簫低頭思忖了片刻，他也說不清楚剛剛看見洛凝兒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受，在祁州這一段時間，他似乎心都變得冷了，除了偶爾回想起徐錦妉，想起他們的孩子，其他人，從來沒有想到過。那洛凝兒，又算什麼呢？難道自己真的已經不在意了？可是剛剛看到她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就抱住她，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不能夠，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抱住她，是因為思念，還是因為需要？

「我也不知道。」喻孤簫輕聲道，「只是有的時候真的想和她說說話，她總是能安慰我，能幫我排解，能體諒我。」喻孤簫說著低下頭看了看徐錦妉，雖然徐錦妉沒有什麼反應，但是臉上還是難掩的失落。

「可是現在，我只想和你說說話。」喻孤簫看著徐錦妉，深沉地道，「在祁州的日子，我總算是想明白了，只有你，才是家人，你在，我喻孤簫就不算無家可歸。」

一句話把徐錦妉的眼淚逼出來，她撲到了喻孤簫懷裡，緊緊地抱住他：「回家之後，不允許你再跑出去了！我絕不會答應的！」

喻孤簫抱住她，點點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