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我心(大結局)
這個念頭一起,就如冰冷的蛇信纏在他喉上,讓聲音都麻在嗓子里。
容閎不是沒做準備的人。
恰恰相反,他早就在容宿離開長安那天起,就開始收攏部下。
秦紹繼位,東宮禁軍水漲船高成了皇帝的近身衛隊,加上容宿帶走了不少人,以至於剩下的幾個頭領或要挾或利用,都已被他收為麾下。雖然人數不多,但勝在位置緊要。而這千八百號禁軍負責的就是這場大典的守衛工作,只要他一聲令下,秦紹就是瓮中之鱉。
這當然是下下之策,知道的也只有幾個心腹,目的就是為了確保今日一切順利。
事實上,如果沒有這兩道捷報,此刻文武百官都會站在他這一邊,但現在兩方戰場大定,容閎一拳打空就很是被動。
唯一的法子就是容閎親自暴動。
至於暴動的結果,容閎想到了最壞和最好的兩種。
罵名傳世,無人知曉,但他的血脈會在大秦帝位上流傳。
須臾間,他似乎看到了秦紹暴露身份后惶恐的模樣,周老御史拱手向他致歉,對他揭穿秦紹牝雞司晨真相的忠心表示感激,五城兵馬司其餘人等也紛紛表示追隨,擁立新君。須臾間,新君繼位奉他為攝政王,朝臣爭相巴結。
「容王,西北西南俱是大捷,你不為朕高興嗎?」秦紹說著,像無知的小雞仔一樣步步走向容閎。
機會!
容閎眼中只剩下金龍冠冕的少年,她步步緊逼,容閎按著自己的設想,陡然一翻手執行起自己的計劃:「除妖女,匡扶大秦正統!」
隨著一喝,禁軍們突然暴動。
宮殿內外跑過層層巡邏侍衛,四處宮門得令關閉,遠處轟然緊鎖的正宮門令慶典上的眾臣駭然,「容王,你做什麼!」
「眾位不必驚慌,我容閎對大秦皇室之忠天地可鑒,但這份忠心斷然不能放在一個謀逆篡位的女人身上!」
容閎與秦紹對峙,臉上帶著幾分痛惜:「你身份泄露,在陛下存疑之時利用周福弒君篡位,事後又殺人滅口,所幸我日前找到了周福臨死前留下的手書,才能戳破你的真面目!」
他從懷裡取出一份狀辭,但沒有展示給任何人看,反而逼近秦紹:「郡主,您還不說實話嗎?鬧到今天的地步,我是一定要揭穿你的身份的!」
「是嗎?」秦紹臉色竟然比方才還要輕鬆,她微微後退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那讓朕拭目以待。」
容閎臉一沉,往右側看去,一個禁軍統領帶著一個低頭走的小侍衛上前,侍衛抬頭,果然是從牢里撈出來的顧氏。
「按說騁世子才是大秦嫡系唯一的男丁,郡主,你又何必苦苦支撐?」容閎還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愁苦表情,還有幾分心痛:「我容閎一心為公,絕無私心,還請眾位臣工替我作證!」
他這一番徹底得罪秦紹,說不定還要背個謀反大罪,為的卻只是扶持秦騁上位。
這在許多人眼中,儼然是大義凜然之舉。
秦紹卻不耐煩地抬了抬下巴:「同一個招數,你還想玩幾次?還是讓朕教你一些新鮮的吧,陳時。」
隨她開口,陳時出列:「是。」
容閎不及反應,就聽陳時問道:「顧氏,三年前的四月,你到渝州安林寺求子,見到了什麼人?」
顧氏渾身一顫,「沒,沒什麼人啊,我沒見過別人!」
「你與那名男子在渝州小橋下初識,以為是緣分,但就從沒想過,是有人要借腹生子嗎?」陳時冰冷的聲音像地獄里來的冰水,澆顧氏一個透心涼。
借腹生子?!
顧氏回想起當初那人的點點滴滴,忽然明白過來。
她一向恪守婦道,原本並不想與容閎多有糾纏,但誰想到他苦苦追尋竟還偷偷潛入了王府,她心裡既怕又感動,糊裡糊塗地就發生了那種事。後來發現有孕頓時慌了神,還是容閎告訴她會想法子引秦綏回來,假戲真做。
但那一刻,她就明確表示了要一刀兩斷的意思,即便秦綏身亡,她也沒有再和那人聯繫過,誰能想到竟會有今日這一切。
這本該是永遠埋藏的秘密,這位年輕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還沒等顧氏開口,朝臣先炸了鍋。
「怎麼回事,騁世子竟不是裕王府血脈嗎?」
「這怎麼可能?」
「一派胡言!秦紹,為了保住皇位你竟然連自己的親侄兒都要污衊!」容閎陡然斥道,正義凌然的樣子簡直叫顧氏懷疑,那孩子的父親是另有其人。
陳時冷笑起來:「是不是一派胡言,容王不是最清楚了嗎?」
「陳時,你竟敢污衊本王!」容閎臉色一剎那陰沉得想殺人,手一揮,幾個禁軍就衝出來按倒陳時。
陳時竟也臨危不懼,梗著脖子大喊:「你不敢承認嗎!你就是那個男人!秦騁就是你——」
「快堵住他的嘴!」侍衛們手忙腳亂竟用拳頭塞住陳時的嘴,但為時已晚。
這樣的情況,明眼人都能猜個大概。
難怪容閎如此大義,原來竟是包藏禍心!
「容閎,你簡直是狗膽包天!」陳老大人在看到陳時站出來時就知道,他陳家當不了中庸之臣,立刻擺定離場,站在秦紹一側。
「你有什麼證據!」容閎悍然指向秦紹:「我卻有證據證明她就是個女人。」說話間,容閎已經逼向秦紹,顯然是要以武力強證。
「放肆!你敢對陛下不敬!」何啟盛悍然呵斥,舉動一如前世。
不論造反的人是誰,何啟盛都是那個敢於出頭的忠臣。
秦紹有點不合時宜地笑笑:「何愛卿不必動怒,容閎想證明朕的身份,朕也恰巧有個好消息要與眾卿同享。」
她向後撤了兩步,拉開與容閎的距離,卻還盯著他眼睛狡黠一眯:「皇後有孕,朕要大赦天下。」
容閎先是定了一秒,隨即暴起:「你撒謊!」他屈指成爪,一手按向秦紹胸口,不用多說,只要扯開秦紹外裳,一切自破。
秦紹早有準備,側身避開這擊的同時,兩側禁軍迅速湧出,超乎容閎意料的,禁軍的目標不是秦紹,而是他!
「你們!」容閎大驚失色,兩個統領卻面容沉重:「您輸了,放手吧。」
「我沒輸,不可能!」容閎悍然出手,一掌擊退對他說話的人,「男人怎麼可能懷孕!這是假的!」但湧來的禁軍越來越多,有些依舊忠於容閎的自然拔刀相抗,場面一度混亂。
但秦紹的安排顯然不止這些,帶領眾臣退到台上,宮門就被人大開,守城大軍迅速衝進來控制局面。
雖然場面混亂,但容閎的人著實不多,很快就被驅趕著拉開了和秦紹的距離。
秦紹立身高台之上,朗聲嗤笑:「這天底下想謀朝篡位的佞臣賊子不少,但像容閎你這般異想天開的,還真是獨一份兒。」
一聲又一聲,猶如炸雷般擊破容閎心底防線,他一貫善思此刻更是連串思潮襲來,讓他連三成本領都發揮不出來,很快就被擒下。
「你們是什麼時候投靠秦紹的?」容閎發冠已散,臉上還有三道傷口,不由想知道自己敗在什麼地方。
那人不答,只是看向秦紹。
「告訴他吧,也告訴眾卿。」
「燕京容家鐵騎奇襲突厥東大營,容將軍力斬突厥左王,兩日前傳來大捷戰報,陛下留中未發,只待今日雁秋關大捷一併告知眾臣。」
「燕京?不可能!我才是容王,兵符在我這兒!」
秦紹一聲輕哼:「燕京鐵騎是大秦的兵,你們誰告訴他,是容王的兵符有用,還是朕的兵符有用?」
眾臣工已瑟瑟發抖,頓時齊應:「陛下深謀遠慮,臣等佩服。」
「不可能,容宿怎麼可能說服燕京那些老骨頭!有詐!」容閎自己停住了,若真有詐,雁秋關大捷又是怎麼來的?
更可怕的是……
「雁秋關除了送來大捷奏報,還有你通敵叛國的罪證,容閎,你還有何話說?」
秦紹將突厥人送來的密信在眾臣中傳閱,更是坐實了罪名,另有秦騁身世在前,容閎一切動機都擺在眼前,幾乎沒人會為他辯解一句。
「押下去。」秦紹輕描淡寫地揮手,喧囂落定。
親征大典,立時成了慶大捷之盛會,秦紹設宴請眾臣入席,也算得壓驚也算得立威。
宴飲之上不知多少人心中忐忑。
容閎雖然沒當幾天容王,但他做世子有些年頭交從過密的可不止幾人。
秦紹一盞高舉,只道容閎一案到此為止,不會再查。
群臣沒想到皇帝能有這份胸襟,既擔驚受怕,又恐露了馬腳。
陛下不查,很多人也是藏在水面下不好發現,他們要是自己泄了口風讓陛下心裡種了刺兒,可就得不償失。
頓時群臣起而喝之:「陛下聖明!」
……
十日後,容宿凱旋而歸。
他入宮謝恩后,得秦紹賜封,承繼容王爵位,沒有第一時間回府,而是去了天牢見容閎。
「你怎麼說服那群老骨頭的。」容閎只問了這一句。
他只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失敗。
容宿站在牢門外,銀鎧金盔,威風凜凜,卻沒有答話。
容閎撲到柵欄前逼視容宿:「你污衊了我,你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告訴他們我勾結突厥?不,你偽造了證據!你污衊我!」
他又搖頭反駁自己:「不,不對,你怎麼敢賭!他們追隨父王多年,他們就沒有心存反意?!」
但凡他們有一點心思,容宿就賭輸了,秦紹也要一敗塗地!
容宿忽地笑了聲:「你,真的一點不像父王的兒子。」
「你別走!你說!你怎麼知道秦騁的事,你說,你們說清楚!」容閎恨不得把頭都塞出來追問,可容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當日夜裡,容閎自盡於牢中,容宿名正言順承繼容王爵位。
待到先帝孝期盡,秦紹於社稷台登基稱帝,年號昭和,是年即昭和元年。
昭和帝頗有善政,深得百姓愛戴。
但不知為何,市井間對女帝的傳唱從未停過,容王領著禁軍卻不曾認真「禁止」,到好似任由此事發生一般。
及至一日,蒙家大夫人想為小女兒蒙六說親,瞧上了容宿。
蒙世佂嚇得亡魂皆冒:「容宿說了,早就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秦紹托腮斜睨。
容宿含笑:「是有一位,渝州人士,無奈佳人遠遁,求而不得,然、我心不二。」
秦紹嫣然一笑,拖著酒盅走到他身旁,一倚入懷酒便順進他喉中:「來,敬你的我心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