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進退維谷起退意
?葉夢寒分不清自己是身在夢中還是處於現實之中。她看見過晴兒姐姐在冰面上被惡人殺死,也看見過她言笑晏晏的為自己準備及笄禮時的衣裳。那時而歡喜時而憂傷的姣好容顏,如霧似幻讓人辨不清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在這些幻境中來回穿梭,有時擔驚受怕有時又輕鬆愉悅。那些發生過的同未發生過的事情攪在一起讓人筋疲力盡。
巧兒自灌下藥湯后,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見一直昏睡著的小姐突然動了動手指,忙握住了她的手,大聲喚到
「小姐,快醒醒!」
葉夢寒只覺得自己頭腦昏沉,身子也乏的厲害。倒是胃裡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洗去了一直環繞在她身上的寒意。
她雙眼微睜,似乎聽見巧兒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過了好一陣子,才看清楚自己羅床的幔帳。
「原來都是夢啊…」
她長出了一口氣,怪不得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都如此荒誕,好在這一切都是夢境。
巧兒看她睜開了眼,本來很是歡喜。但又見她對自己毫無反應,反而露出了個傻傻笑容。立時想起剛剛黃大夫所說的話。難道小姐真的變成了痴兒?
她擔憂的看著葉夢寒,試探性地問道
「小姐,可還記得我是誰?」
葉夢寒因高熱燒的全身乏力,四肢癱軟的就是扭頭也有些困難。她慢慢轉過身子,向巧兒反問道
「為什麼問這種傻問題?你是巧兒啊。」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但卻像給巧兒吃了一顆定心丸。多日的擔憂終於可以放下,鼻子一時發酸掉下幾滴淚來。
她小心地將葉夢寒扶起,又在她身後支了軟枕方便她坐起。
葉夢寒看她眼裡含淚便問道
「你幹嘛要哭?」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不知道她這一夢實是兇險。高熱多日不退,真把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嚇壞了。
巧兒見她這幅懵懂的樣子,心中更是酸澀。只自己擦了眼淚,將這幾日她發生的事情都與她說了一遍。
葉夢寒這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難怪竟做了那樣多的夢。
巧兒看她精神懨懨地,也清楚這病還未算完全好了。只是剛才趙氏那一副用心險惡的作為,若不早些和小姐說清楚,讓她心裡有了提防,往後這小病怕也要變成沉疾。
「你是說母親要害我?」
葉夢寒聽完巧兒的複述,臉色就更差了些。
她自然知道趙氏對於她和她生身之母是很厭惡的。但原想著只要她謹守庶女本分,無非也就是受些刁難。
況且趙氏一向愛惜羽毛從不親自動手。單就是葉夢嫆和葉夢淮的刁難,有爹爹護著,她一樣可以安然度過出嫁前的日子。
但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太過天真了。趙氏竟真想要她的命!往日她只要能同晴兒姐姐一起玩耍,再關注些田園野趣這庶女生活也就還過得去。
現在晴兒姐姐不在了,趙氏又差點借著她生病算計於她。只怕從此以後她就要和往日那些瀟洒日子作別了。
巧兒看她沉默不語,就知道她已經聽進去了自己的話。這才略微放了一點兒心。小姐心思純正,做事又膽大,從前偷著來往方府其實就很危險了。如今方府已然傾覆,小姐也該收收心思好好看一看她們的境況。在這葉府中小姐可算不上什麼正經的主子,要想活得安逸,還是要努力為自己博一條出路才是!
主僕二人談了許久,等到第二日巧兒去稟葉老爺時,葉夢寒已經比昨日精神了許多。
葉父走到床前,看她本就幼稚的身體因為生病又消瘦了些,思女情切也是十分心疼。好在黃大夫醫術高明,一碗葯灌下去總算是撿回了性命。身子再怎麼單薄終究也還是可以補回來的。
這幾天他也是諸事纏身。朝堂之上因為方宰相一家獲罪,原本得力的太子一派也被打壓的厲害。暗潮湧動,雖然葉父一直是獨善其身的中立派,但既為朝臣也少不得要面對各黨勢力的拉攏。
眼下是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沒有過多的精力留在家中照看女兒。看她性命無礙后,也算放下了心。將她託付給趙氏之後,就上朝去了。
葉老爺走的匆忙,所以等替葉老爺傳信的黛兒,到趙氏面前告訴她葉夢寒已醒時,葉老爺已經出門了。
少了演戲的對象,趙氏自然不用再跑這一趟,裝什麼慈母樣子了。她讓丫鬟替她梳好髮髻,自己又從貴祥齋的瓷盒裡挑了兩滴茉莉頭油滴在烏髮上。這才不慌不忙的叫人奉茶來。
看著鏡中自己仍然美貌的容顏,才露出一個笑顏。對前來請安的女兒道
「這小妮子命也真是賤,我本以為她真要如那黃大夫所言燒成個傻子呢!誰知只一碗葯湯就把她救了回來。」
她心情不虞,說話就更顯刻薄。語氣尖利的就是尋常人聽了都有些刺耳,但葉夢嫆卻是受聽的很。她很是贊同的點點頭,沖母親回道
「可不是正是么,怪不得人常說賤命好養活!」
趙氏抿了口送到嘴邊的香茗,接著女兒的話說
「雖說只是條賤命,但我最近看她卻越來越不順眼了。」
那小妮子雖然只有十歲,但是眉目相貌卻與她生母越來越相似了。
「怪不得母親看她厭煩,女兒我也巴不得咱們府上沒有這麼一位三小姐呢!」
自己去花箋詩會本來就是想要出個風頭,結果風頭沒出,倒是被葉夢寒看了場笑話。這不是要嘔死她嘛。
「反正那丫頭沒幾年就及笄了,等他一過及笄禮我立刻就將她嫁出去。等到了夫婿家,我看她還有沒有這些嬌滴滴的毛病。」
自己是當家主母,一個庶女嫁什麼人還不是自己說了算。眼下沒除了這個孽障也是算她倒霉,到時候嫁給個腌臢東西可是比死了還要難受的!
想到這,趙氏倒是有點慶幸葉夢寒被這一劑葯湯救了回來。不然將來怕是要錯過很多好戲了。
「嘿嘿,母親倒是和哥哥想在一起去了。那天哥哥還和我說,咱們葉府三小姐的婚事可要好好考量。」
「淮兒也說過?」
趙氏比葉夢嫆想的要深,兒子有經世之才將來自然是要輔佐明君的。既然他關心起了葉夢寒的婚事,難道是早有估算?
想到這趙氏沉思了下,若是這個小妮子能替兒子鋪路也算是她的大功德了。既如此還要與兒子商量一下早做準備,以免自家丈夫壞了事兒。
趙氏與葉夢嫆母女二人不急不慌的吃完早飯,這才分道揚鑣。一個準備去葉夢寒院子里扮演好慈母的角色,一個忙著為自己添置新衣以準備在下一次詩會中艷壓群芳。
葉府眾人逍遙自在,而站在朝堂上的葉父卻是汗如雨下。
龍椅高築建隆帝在上方端坐,底下的臣子是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朝堂之上雅雀無聲,甚至連君臣之間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建隆帝呵的一聲發出聲冷笑,下面人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時至今日,竟還有人替他求情!怎麼,人都宰了還要朕替他復生不能!」
高大的帝王將摺子狠狠的擲在地上,金磚發出嘭的一聲聲響回蕩在朝堂之上。葉父只覺得他流下來的汗快要把官袍浸透了。
這個他自然是指方宰相,方宰相一家斬首的斬首,自殺的自殺。自然是不可能再活過來了,但與方家有牽扯的人卻還有很多。太子捨不得自己的勢力一下損失過半,總要找人替方宰相辯白幾句,不為別的只為能保全下自己在朝中的關係。
但這冒死諫言的人竟選在他們御史府中!他生怕建隆帝一怒之下會將遷怒他們,只能咬緊了下唇,剋制著自己的戰慄之意。
「聖上息怒,方贏海一事臣也深受其害。自知做出此舉之人定是不能明辨是非的無能之輩。聖上不必太過仁慈,天威如此只需將此人視作其同黨即可。」
因為方晝瀾放火自戕,將中丞大人的房子也燒了個乾淨。因家財全部被損毀,御史中丞大人對花箋案一案也是秉持著從重處理的態度。況且他本是三皇子一脈,對於清除敵手的勢力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將御史府摘出去一些。也好讓建隆帝明白,寫摺子遞上去的那位御史是自己個兒偷著遞上去的。和他們御史府整體可沒有任何關係,沒看處在上位的中丞大人都這般說么。
建隆帝自然也是知道中丞大人宅邸被毀的事情。有一個共同的受害人出來說話,心情也稍微好受了些。他知道這摺子必然是方贏海的殘留勢力,也只有他們這些利益相關者才敢在這個時候觸自己眉頭。
不過,他正值壯年,太子就要開始擺布朝堂了么?竟也真有受他唆使的糊塗東西敢來出頭。御史上書不就是打著自己不好殺言官的主意么。
敢如此揣度他的心思,還用祖宗的規矩要挾他,這人該死!
「李大人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與朕想法一致。這寫摺子的人既然為賭咒朕的人說話,那便也是亂臣賊子。判與罪臣方贏海同罪,誅九族,府中下人皆發配到邊城刺字贖罪。」
建隆的聲音冰冷又無情。葉父身旁不遠處的年輕御史咚的一聲昏倒在地上,正是上摺子替方贏海求情的那一位太子黨官員。
御前侍衛將人拖了下去,皇帝冷哼一聲,倒也沒再追究其他人的意思。
只是經過今天這麼一遭,在場的朝臣們都清楚了一個事實,太子一黨恐怕真要亡了。方宰相是太子母家的近臣,這樣的關係建隆帝如何不清楚?以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眾人便都以為聖上是屬意嫡子正統的,現在看來恐怕未必如此。
一位帝王再怎麼寵愛兒子,臣子的忠心也是不可賞賜的。不然方宰相好端端的坐著首輔的位置,做什麼賭咒聖上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