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霸食
這兩天下了場小雪,還不及落到地面便已融化,只遠處的屋頂和樹枝上還留有稍許白。院子里的茶花上積了薄薄一層。徐清揚立在窗前一手攤開接著雪花,一手握著茶杯半天不見喝上一口。
裘放看著他搖頭輕笑,抿上一口才道:「行了,大半夜的,把窗戶關了吧,別著了風寒。」
徐清揚回身,坐回榻前:「選擇窗邊,便是為了這深夜雪景,。」
「還有閒情逸緻賞雪,看來心裡是有打算了。」
徐清揚搖手,「先說說你去陳府的情況。」
「人還是昏迷不醒。黃氏剛來南源,她一婦道人家知之不多,我也不好多問就出來了。」
「這都好幾天了,去狼煙峰的人還沒回來?」
「從南源去狼煙峰,來迴路程就得一兩日,況且那地方又不是誰去,都能把人請回來的。可再這麼拖下去,我怕是他都挨不到過年。」撇開生意,他們還有層親戚關係在。
「怎麼,聽你這意思,他坑了我,我還得先請個毒醫來給他解毒?」徐家跟狼煙峰有些淵源,這事兒算不得秘密。
「不是還沒查明嘛,萬一不是他呢。」
說這話裘放有些底氣不足,果然話落對面徐清揚就開了嘲諷。
「瞧瞧,這兒真該放面銅鏡,讓你看看自己說這話的表情是有多勉強。」
裘放苦笑。陳運是誰的人大家心知肚明,這幾年他背靠黃善林除了海上,在兩江地帶各色生意都有插足,在宣州和南源的人脈根基都不淺。當初之所以找上他,除了陳裘兩家的姻親關係,主要還是這兩江地帶各路關係他或多或少都說得上話。如今人和貨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劫,由不得他不聯想。
「我是想他一貫是個怕事的,這次只明面上我們徐裘兩家他便不敢得罪。就算他背靠黃善林,動我們的東西,後果他也擔不起。」
徐清揚正待接話,貼身小廝進屋附耳低語了幾句,徐清揚面色微沉將之揮退。
見他擰眉裘放問道:「怎麼了?」
「呵,前幾日在來南源的路上,遇到幾條小尾巴,一時興起就託人仔細打探了下,裘兄不妨猜猜看,是誰的人?」
裘放心底一沉,徐清揚如此問,此人肯定是自己認識的,這節骨眼兒上,是誰不言而喻。
「真的是他做的?他有這膽?」
徐清揚嗤笑,「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咱們還沒跨入南源地界,他陳家就派了人暗中一路相隨,裘兄莫不是以為他是在擔心我倆的安危?即便這事兒不是他乾的,那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這幾日裘放也沒閑著。只是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不足以下定論。
思慮片刻后他放下茶杯,正色道:「事已至此,徐兄也別過分焦慮。先設法保住他的命吧,這件事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只有他活著,我們才好行事。
年底了,各個出口都有我們的人在,這批貨不管落在誰手裡,想要不動聲色的出手都不是易事。貨好說,主要還是人,找人要緊。」
「只我這邊快拖不住了,交不出貨對那位的影響你是知道的。」
裘放給他換了新茶,又給自己續上。「所以為今之計我們得想辦法誘蛇出洞。」
「怕就怕他死咬著不出手啊。」
「所以陳運嘚活著。既然徐兄對我這位隔房的舅兄有所懷疑,那我們就從他查起,是不是他一試便知。若東西真在他那,逼他出手的法子我倒是不少。順便也好看看黃善林背後的那隻黑手還能按耐不動到何時。
總之一條,不管貨在誰手裡,再運出海是不可能了,西面有你,南面有我,他只能選擇走北面。」
「北面嗎?還真是不想和那傢伙打交道啊。」
「繞不過,避不開,我們也只好迎面而上了。」
徐清揚再次起身,佇立窗前。
「就按你說的辦吧!」
「那行,此事急不得,我先去安排。你回鳳陽?」裘放飲盡杯中茶水,起身準備告辭。
「再有個十來天就過年了,我倒是想回去。可這樣回怕是連家門都進不了。」
這話雖誇張了些,不過徐老爺子那關確不好過。裘放心下瞭然,套上外袍。
「早些歇息。」
徐清揚看著裘放上了馬車越去越遠,轉身添了茶,繼續邊看雪景,邊聽著寂靜深夜裡,兩個小孩兒鬥嘴聲。
「放醋,放醋。」
「我不愛吃酸的。」
「吃餛飩就嘚放醋。」
「你管好自己就行。」
「你這樣吃都不夠味兒。罷了,你喜歡就好。這幾日饅頭啃得小爺都要反胃了。要不要再來一份?」
「不用,我夠了。」
「行,老闆再來一碗。等去了昊京,小爺帶你去吃梅娘餛飩,那才是真正一絕。」
倆小孩兒一個吹噓一個虛應著,很快就將三碗餛飩吃了個精光。
「現在去哪兒?」
「鳳陽。」
「謝謝惠顧,六文錢。」攤販老闆見兩人起身,忙走了過來。
一高一矮倆小孩互看了兩眼,一臉懵。
「要付錢?」小個子問。
「你吃東西不付錢?」大個子驚奇。
「嗯,不付。」
「嘿,我說楚小弟,這就是你不對了啊,小小年紀就吃霸食?身上沒帶錢?」
「我身上從來不帶那種東西。」小個子理直氣壯。
「沒錢你還有理了?那現在怎麼辦?」
「不該問你嗎?是你非拉著我來吃東西的。你吃飯不付賬?」
「平日都有人幫忙付。再不濟他們拿了單據去我家,自有人結給他們。」
「那你寫個單據給老闆。」小個子出主意。
「可,這裡的人不認識我,刷臉沒人信啊!」
老闆終於聽明白了,好不容易開張,竟遇上了兩個吃霸食的毛孩子,頓時長吁短嘆的跌坐在矮板凳上,捶打著腿一言不發。
徐清揚又看了高個子兩眼,轉身喚了常隨進屋,「去給他們把餛飩錢結了。跟著他們,看在哪裡落腳。」
被誤解成吃霸食,這真是有生之年大尷尬。若老闆是個強橫的,兩人或許還能豁出去真霸上那麼一回,可小老兒這副姿態,到叫二人手足無措,心生愧意。
越娘教授了她許多,獨漏了錢銀方面的知識。楚臻蹲到老兒身前,低聲道:「我教你緩解腿疼的手法以作飯錢可行?」
老兒抬頭。就見面前的瘦弱少年拇指按住左小腿穴道上,略一用勁,酸痛感傳遍全身。
「看仔細了,這三個穴道每日睡前按兩遍,不出半月,你左腿抽筋冰冷的毛病就會好轉。」
少年人小力道十足,兩遍下來,老兒明顯感到僵硬的左腿舒適了許多。
兩道小身影在雪夜中越去越遠,小老兒推卻了常隨遞過來的六文錢。
「他們已經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