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偶遇
由於程思雨在夜裡準備資料時極度疲累不經意趴在書桌睡著了,導致第二天早上差點沒起得了身,匆匆忙忙幾乎是飛奔去機場,腳踝神經被抽扯地一陣一陣酸痛,迎面而來的是老闆鋒利眼神和嚴肅面孔的無聲責備,程思雨戰戰兢兢地連續說了三句「對不起」,張總頭也沒回,不留情面地快步轉身徑直前行,她也只能在其他職員冷漠的眼光下咧開嘴巴尷尬地笑著,眾人同一時間立即追上張總的腳步,往登機口處疾走。
下飛機抵達上海后,程思雨與眾人幾乎是逐電追風地趕到會議室,她手忙腳亂地翻開背包里的筆記本,第一時間把圓珠筆,鉛筆,橡皮,全部放置在桌面上,茫然地看著熙來攘往的員工忙前忙后,自己卻不知所措站在原位,腦子一片空白。這時張總狠狠地瞥了程思雨一下,壓抑著聲音低吼一句:「還不快點泡茶給大家喝!」程思雨怔怔地睜大了眼睛,心裡暗自疑惑地想:「做翻譯也要泡茶的嗎?」,才反應過來走去茶水間拿起杯子倒茶遞給合作商和在場的董事們。張總審視著程思雨,嘴裡悶哼地說:「一點都不機靈!」
等到洽談會議正式開始的時候,程思雨正襟危坐在張總的旁邊,用力地握住筆,用盡吃奶的力氣把腦子裡捕捉到的每一個重點記錄到本子上,用勁的程度幾乎快把紙張給劃破,整整幾個小時思想上都沒敢開過一次小猜,全程目不轉睛地盯住張總與合作商看,既要一字不漏地把張總的意思完整精闢地傳達出去,也得把外國合作商們字裡行間表達的東西簡單明了地翻譯給張總聽,整個過程下來,她頭不敢動,手不敢停地寫寫劃劃,聚精會神地完成自己畢業后除了教師以外的第一份工作,過程雖然艱苦,但這一天的結果總算不過不失,沒有紕漏。
會議解散后已經是晚上八點鐘,大家都成群結隊地外出吃飯,只有程思雨這個陌生的兼職工一人站在大廈門前,略感孤單地望著大上海繁華的霓虹之夜,澄澈明亮的眼睛倒影著各式各樣的街燈與車水馬龍的冗長公路,這一刻她感到自己被孤立了,沒有人問候她一聲,也沒有人看她多一眼,這令她頓時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悵然若失,這或許就是處身在陌生環境后,所謂人生地不熟的寂寞。
她叫了一輛的士,乘車前往上海黃浦區著名的美食街,下車之後,一眼望去,人山人海,街道里的每個人都摩肩接踵,在這見首不見尾的上海之街中,人們顯得越發藐小,就像是擁擠一群爭相競爭的小螞蟻般,正忙著搶吃的呢!香馥馥的氣味向程思雨撲鼻而來,令她垂涎三尺,擺攤上的小吃琳琅滿目,看著真的賞心悅目。經過臭氣熏天的臭豆腐時,她忍不住屏住呼吸,捂住嘴巴,一臉嫌棄地躲避著擦肩而過,她實在想不明白,面對這樣噁心的食物,怎麼還有人能夠下得了嘴,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樣貌和性格都是獨一無二,就連品味和口味這種東西都是大相徑庭的。
直到經過一間陽春麵店,店內的打面現場做法吸引了程思雨的注意力,她悠悠吸了吸鼻子,望著自己正在打鼓的肚子,不由地吞了一吞口水,雙腳就自然而然往麵店方向走去。甭看這露天的麵店雖小,客人倒是不少,賓朋滿座,她心裡嘀咕著這一定是名不經傳的民間美食店,看著普通實質超凡,不然怎麼會吸引如此多人。她朝人流湧進的方向挪一步,隱約在人影閃爍的瞬間望見一件似曾相識的褐色輕薄風衣,她疑惑地微蹙眉頭,望著那個直直站著,雙手插進衣袋,坦然自若不慌不忙的背影,好奇心促使她越發向前走進,等到他無意轉身與她對視之時,兩人都驚喜地指著對方,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在這裡!」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杜逸凡咧開嘴巴止不住喜悅地笑了,他低下了頭,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緋紅,一絲隱藏在他沉穩的外表下難以發現的羞澀,他再次抬起頭望著她怡悅地說話,眼裡閃耀了幾顆亮晶晶的星星:「你怎麼來上海了。」
「我,我來上班啊。」程思雨傻兮兮地笑著,戲謔地說道。
「你不當老師嗎,怎麼來上海了。」杜逸凡被她弄地困惑了,不解地問。
「哈,我來這裡做幾天翻譯呀,是兼職啦,過幾天我就回去教學的,你放心,你侄女的功課是不會落下的,我已經安排好啦!」程思雨看著他懵懂疑惑的樣子,竟莫名覺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不到忽然會在上海碰見你,這令我很驚訝。」杜逸凡尷尬地訕笑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是驚訝嗎,我還以為是驚喜呢,這是偶遇哦,畢竟在異地碰見老鄉可不容易哦!」程思雨雙手交叉抱於胸前裝作不滿的樣子說。
「嗯,是驚喜。」杜逸凡低聲笑了兩聲,就領著程思雨往角落的一張小桌子坐下。
店員給兩位端上兩碗香噴噴的陽春麵,光滑亮麗,表面有著猶如河水流淌一般的潤澤,彷彿隨時隨地就能流溢出鮮美絲滑的面汁。
程思雨毫不客氣的拿起兩雙筷子,把靠近杜逸凡的一碗陽春麵推近他的面前,又把另一雙筷子遞給他,自己乾脆利落的撕開包在筷子外面的白色紙張,「嘣」一聲把筷子掰開兩條,隨即將其放進麵條里攪和拌勻,夾起一束面呼呼吹著氣就往嘴巴里送,不料是吃的過急,剛呈的熱面還沒有完全冷卻,熱辣辣滾燙燙的麵條燙得程思雨雙頰倏然暈紅,額頭的熱汗直出,她不能自控的幾乎是扔出去似的把筷子放下,嘴巴伸出舌頭,右手一直在一側往舌頭方向扇風,激動地嘀咕了一句「燙死我了,好燙」,她的雙眸霎時蒙上了一層淡霧,一雙烏溜溜的黑葡萄瞬間霧靄朦朧,不一會兒霧層便熱化成淚珠,從她那溫熱的心靈里鑲嵌的明亮窗口一滴一滴地朝外流出,清晰可見地掛在了她白皙清秀小臉上,配合上她今天清湯掛麵的打扮,略施粉黛的妝容,實在是給人一種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柔情,但又不失幾分淘氣。
杜逸凡定住眼睛望著她出了神,望著她伸出舌頭呼氣略顯狼狽的樣子,迷惑不解地看著他,淚眼迷濛掠過一絲求助的眼神,他才回過神來,急忙舉手召喚店員,端上一杯冰水,她二話不說地幾乎是把冰水奪來,大口大口地喝下喉嚨去,冰水順勢流淌過她**的舌頭,這才令她緩過神來,舒緩多了。
他繃緊了神經,蹙起眉頭關切地問候她一句:「還有事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我有車。」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歇了片刻,又看著他,捂住嘴巴忍俊不禁地說:「你傻了,我只是燙到舌頭而已,哪有人這樣子就去醫院的,說出來還不給醫生翻白眼啊?」
杜逸凡無奈地笑了一笑,慢慢抬頭看了她一眼說:「我見你這個樣子,以為燙傷了。」
程思雨舉起手中的冰水,戲謔地說:「沒事了,把這杯冰水喝下去就立刻精神煥發,手舞足蹈的!」說著對準嘴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殊不知喝的太急了,又猝不及防地被冰水嗆到,低下頭用手撐著桌面咳個不停。杜逸凡連忙輕輕拍打她的后脊緊張地說:「沒事吧?你沒事吧?」
過了片刻她又坐正了身子舉起手擺弄OK的姿勢,自嘲著說:「今天都不知道是怎麼的,神經兮兮,實在太沒有儀態了」。說完她又看了一眼杜逸凡,尷尬地笑了。
「沒關係的,我並不介意,吃碗面暖一暖胃吧。」他淺淺一笑,淡然地說。
程思雨拿起碗筷,嘴上倒是安分了些,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把面往嘴裡送。
置身在熙熙攘攘,燈火輝煌的美食長街,坐立此桌中的兩人偶爾能吸引經過的路人好奇與欣賞的目光,杜逸凡穿著褐色立領輕薄長風衣,談吐沉穩,溫文儒雅,驟然一望便是引人注目的新貴公子,程思雨身穿淺藍長袖針織連衣裙,手挽黑色鱷魚皮包,腳穿黑色牛皮高跟鞋,脖子上的精緻玲瓏的珍珠項鏈便是整個搭配的點睛之作,高雅別緻,與她瀑布般烏黑柔順的長發相輔相成。放眼望去,他們就是整條街華燈綻放下的一道清麗明媚的風景,別具一格。
這時店裡的收音機響起了羅大佑的一首老歌,戀曲1990,那悠揚的聲音娓娓動聽,在人們的耳邊蜿蜿蜒蜒地飄動旋繞,附耳低語:「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
這首古老的歌曲讓周圍喧鬧冗雜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靜下心來欣賞這一曲唯妙的戀歌,就好像在傾聽一個久遠的故事,回憶著曾經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曾經,美麗的單純得像白紙一樣的過往。
程思雨心滿意足地笑了,看了一眼周圍地人群,愉悅地說:「真好,來到上海還能聽到這麼好聽的歌,給了我一股莫名的溫暖。」
杜逸凡抬頭與她相視而笑,抿著嘴巴溫柔地笑著說:「我也喜歡這首曲。」
「我們真的太有緣了,我們怎麼經常偶遇到啊!」程思雨微揚起眉毛,熱情地說道。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在某一個時刻,註定相見。」杜逸凡摸了一摸額頭,似笑非笑,又帶點神秘地說道。
收音機傳出的樂曲播放完畢后,大家又恢復了方才的熱鬧與喧擾,那些屬於美食街特定的常有的景象與氛圍。
她一邊夾起麵條一邊開始打開了話匣子說:「對了,你今天怎麼會來上海的。」
杜逸凡慢條斯理地打來辣椒醬回答她:「來出差啊,做我們這一行,難免得經常出差,談合作的事,或者是應酬什麼的,身不由己。」
「可以經常出差,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就像旅遊一樣,不是也很好嗎?」程思雨沉默了一會,又不假思索地問道,問起問題的樣子就像一個不恥下問的好孩子。
他無奈地笑了,搖了搖頭說:「出差並不等同旅遊,旅遊是你駐足你想去的地方,和你喜歡的人談天說地,酣嬉淋漓,你想做什麼事情都擁有自主的選擇權,但出差不一樣了,出差就是工作,工作難免附有無可避免的壓力、目的和利益,這一切都不能讓你做到隨心所欲。」
程思雨瞬間覺得自己目光短淺了,內心怔了一怔,覺得他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甚至是沒有經過大腦就迸發出來的念頭,也不知該作何答覆好,她頓了一頓又說著:「那也是,我只是個員工,怎麼能夠體會你的心情,畢竟員工和老闆看事物的眼界和角度都不同呀,我的目光,我的見識與人生閱歷,確實局限,太幼稚了。是我低估了你們的壓力。」說完又咧開嘴巴笑了。
這時候,他又看著程思雨那副略顯惘然的樣子,就像是個答錯題目的小學生般窘迫,於是乎用手摸了一摸她的額頭,溫和地像個成熟的大哥哥般安慰道:「你才剛出來社會不久,不懂也是正常的,成長需要過程,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不需要太快給自己太大壓力,年輕時候的簡單純粹是最難得的,我並不認為這是你的局限。」
程思雨內心又狐疑了,怎麼幼稚又變成了優點,只好低下頭微微一笑調皮地說:「你總是在哄我。」,繼續吃著碗里的面。
等到二人幾乎把麵條都吃完后,杜逸凡望了一望頭頂上高高懸挂的夜空和數顆璀璨明亮的星星,餘光又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鐘錶,突然湊近程思雨的臉提議地說道:「時間還早,帶你去個地方吧。」
程思雨又睜著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地,獃獃地望著他,在月光底下折射了它那潔白無垠、幽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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