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初醒
臉色還有些蒼白的王淑珍,聽到盛紅喊的這聲媽,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讓人更加心疼的微笑。
她又看向方源。虛弱地問道:「你爸呢?」
「在監護室呢。醫生說我爸的情況已經穩定了,暫時……暫時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不讓打擾他。他很快也會醒過來。」方源哽咽著答道。
王淑珍點了點頭。挪動了一下身子,靠著床,坐了起來。看著床邊抽泣的盛紅,伸出了手。「盛紅,你坐下。陪媽說說話。」
盛紅把手伸了過去,拉住了王淑珍的手。在她床邊,坐了下來。她不知道王淑珍想說什麼。她是一句話也不想說,她就想哭。那麼完美的一個家。一下子變這樣了。她也接受不了。
「盛紅,好閨女。別哭了。」王淑珍拉著盛紅的手,反而安慰起了她來。
「媽,我實在是想不到……我爸會出個這麼大事兒,一直都好好的,好好的……」
「是啊,我也沒想到。誰也逃不過一死。沒想到這麼快啊。不到一個月。我跟你爸一起過了三十多年。突然就告訴我不到一個月了。不到一個月了……」說著王淑珍的眼眶裡又續滿了眼淚。
「醫生說……我爸早就知道。要不……不會……不會這麼晚才發現,他是靠止疼葯挺到了現在的。」方源哽咽著道出原委。
王淑珍嘆息了一聲「唉!你爸要強了一輩子啊。什麼事兒能靠自己的就不拖累人。還記著他年輕時,襯衫袖子劃開了一點兒。非偷著自己縫。縫完讓我給改成短袖了。」方岳平的往事,一幕幕的在王淑珍腦海里翻滾著。那個要強的方岳平,傻的那麼可愛。在王淑珍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淌了下來。
她擦了擦眼淚,眼神空洞地盯著房頂。愣了一會兒,緩緩說道:「盛紅,方源把你們的事兒都跟我們說了。你原諒他嗎?」
盛紅用力的點了點頭。「媽,我原諒。我們倆的事兒都是小事兒。你一定要當心身體啊。」
王淑珍搖了搖頭。「不是小事,媽也是女人。自己的男人的心思花到別的女人身上了。怎麼會是小事?媽知道你委屈。你爸,也知道。他心裡也盼著你能回來。他怕你不回來了。他也當你是親閨女啊。他怎麼捨得你?方源的問題就是你跟他離婚,我們也得向著你。如果事情不是這樣兒,我都覺得他用的是苦肉計。逼你回來。可苦肉計沒有用肝癌晚期施展的。他明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還要喝酒。他覺得他挺不住了,你就回來了。現在你回來了,他就要回不來了。」
王淑珍說的很平靜。方源和盛紅聽的就不平靜了。兩個人都大哭了起來。方源的悔恨,和盛紅的委屈。都在這一刻宣洩了出來。
即便沒有他們這場風波。方岳平也留不住了。可方岳平苦心,讓方源覺得是頭頂上有了一把刀子。讓盛紅覺得懷裡摟著一個暖爐。他這是用自己的心血,把盛紅和方源,又揉到了一起。更加的牢固。
王淑珍慈祥地看著盛紅,說道:「盛紅,媽這麼說不是給你壓力。你不在的這幾天,方源一點兒也不好過。我們看的出來,他離不開你。給他一次機會吧,好嗎?以後他要還犯這種錯誤,你就跟他離婚。媽的一切都是你的。媽就沒有兒子,只有你一個閨女。」
「媽……我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我也覺得方源……不是那麼的……不可原諒。這段時間我做的也不好。我好好……對他,他怎麼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呢。」盛紅哭著對王淑珍說道。
王淑珍坐直了一些。伸出手臂抱住了哭的顫抖的盛紅。哽咽著說道:「好……好孩子。」
「方源,盛紅多好,我也不給你說了。你自己知道。以後你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你要再敢有什麼壞心思,你……你想想你爸,你爸這一片苦心。」
方源沒有回話。俯在床邊,埋頭哭著。
「哭吧,哭夠了。明天就別哭了。我們陪你爸走過這最後一段時間。都好好的。別讓他惦記。讓他也放心。」說完王淑珍,也哭了出來。
第二天醫院徵求了方源的意見,把方岳平轉移到了普通單人病房。方岳平還沒有醒,臉色比昨天好了許多。
盛紅,方源和王淑珍,守在他身邊。心情還是很沉重地等他醒來。相對於昨天的不能接受,今天都好了許多。
方源削著一個蘋果。削完了有些討好地遞給了盛紅。盛紅接過去,就遞給了王淑珍。王淑珍笑了笑,故意開了個玩笑。「我不吃,我就說我沒兒子命吧,我只有一個閨女。」
方源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在削一個,省的你們倆在這爭風吃醋的。」說完又拿起了一個。
王淑珍注意到方岳平皺了皺眉頭。說道:「你爸要醒。」
方源順手就把剛要開始削的蘋果扔到垃圾桶里。疾跑兩步,到了床邊。俯下身去,輕聲說道:「爸,你醒了嗎?」
方岳平閉著眼睛,眉頭皺地更深了。然後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喃喃說道:「方源,方源。」
「爸,我在這呢。」方源握住了他的手。
方岳平彷彿不確定自己身邊的人是方源,眯著眼睛,仔細地盯著眼前的這個人。「是方源啊?」
「爸,是我,我是方源。」方源重複著。
方岳平微微點頭,好像想起了什麼。「方源,盛紅回來了嗎?」
盛紅忙到進前,親熱地喊道:「爸,我回來了。我們都好了,就等你出院呢,過兩三個月,我在給您添個大孫子。不對,是小孫子。」
方岳平欣慰地笑了一下。誰也沒看,眼神很空洞,一點兒焦點也沒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剛才我做了個夢,夢到方源小時候了,被人欺負。我想過去幫他,我就過……過不去。一著急,就醒了。」
方源聽了把說好的不許哭了,拋到九霄雲外。方岳平對他的擔心,讓他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走出了房間,關上房門,蹲下去,哭了起來。
王淑珍看到房源往外走,就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示意盛紅出去看看。
盛紅出了房間看到在門口蹲著哭的方源,也把自己的眼淚惹了出來。哽咽著說:「你……別哭了,好不好?我們……剛不想哭了你又招惹。誰心裡好受啊?看你哭,我們能控制住嗎?」
方源聽完站了起來。擤了擤鼻子,擦了擦眼淚。「不……哭了,只是聽到我爸說我愛欺負……」說到這裡又說不下去了。
盛紅擦了擦他的眼淚。「好了,別哭了。我看爸的眼睛好像有問題了。他會不會看不清了?」
方源想了想剛才的場景。好像真是有這麼回事兒。若有所思地說:?「我記得在一家羊湯館里看到過,肝能明目,是不是肝完了,眼也就跟著完了?」
「那我們找大夫來給看看。剩下的時間不能看不見東西啊。」盛紅建議道。
方源正要去找醫生,王淑珍推門出來了。「你倆回家把你爸的眼鏡拿來。沒了眼鏡他什麼也看不見。」
「啊?哦!」方源立馬頓住了腳步。
盛紅看他那表情,差點沒忍住笑出來。「他去吧,我留下。拿個眼鏡還用都回去啊?」盛紅說道。
「一起去吧,給我們點私人空間。拿完了,你們去看看方正。」王淑珍不由分說的就關上了門。
在這個本該悲痛欲絕的氛圍里,笑應該是不允許出現的。可是盛紅還是沒忍住笑了。笑和哭,都是會傳染的。想起了他們猜測的肝能明目,方源也覺得好笑。兩個人神經病一樣的,哭完了又笑了起來。
王淑珍回到病房,坐到方岳平的床邊,拿起了方源剛削給盛紅的蘋果,借花獻佛般地削成了小塊,輕輕地放到方岳平嘴裡。
「孩子們呢?」方岳平嚼著蘋果輕聲問道。
「我打發他們回家了。」王淑珍說著又遞過去了一塊。
方岳平搖了搖頭。「不吃了,淑珍,扶我起來坐會兒。」
王淑珍用力拖住了方岳平的肩膀。扶他靠著床頭,坐了起來。
方岳平眼睛空蕩,彷彿又填滿了深情似的地盯著王淑珍模糊的影子。
王淑珍被他看的有些難為情。「看什麼看,你這七百多度的眼睛,能看出我什麼模樣來嗎?」
「看不清正好,我現在眼裡的你,是年輕時你最美的樣子。」方岳平深情地說道。
「呵呵,老方啊,你是一輩子沒跟我說過這樣的話。老了老了,倒不正經了。」王淑珍被他的話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