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拘捕

17拘捕

南山區刑警大隊的會議室里,這時已經坐滿了人,等到畢國鋒進門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座位。畢國鋒環視四周,除了局裡的同事以外,南山區的李洪一行人也在場。

常志站在門口的不遠處,一見畢國鋒回來趕緊上前搭話:「組長,你可回來了。」

畢國鋒劈頭就問,「人呢?」

現場的眾人聽到畢國鋒的話,臉上或是眉頭緊鎖,或是搖頭不語。反正諸多表情中,沒有一樣是令人輕鬆的。

「國峰,你來一下。」李洪隔著人堆向畢國鋒招了招手。

畢國鋒心中大為不解,他撇下常志趕緊走了過去。心想:之前人證物證不足,調查幾乎已經中斷了。現在好不容易抓到嫌疑人,怎麼大家反而更加愁眉苦臉了。

李洪拉過畢國鋒耳語道:「人是抓到了,可是無論怎麼問他,就是不鬆口,你看你有什麼主意?」

不開口?畢國鋒先是一愣,隨即又覺得非常可笑。現在在會議室里的,除了他和常志以外無一不是比他們輩分高、資歷深的前輩。若論錄問口供和與嫌疑人進行心理博弈,一個個都是好手。怎麼現在這濟濟一堂的眾中之眾,卻全都啞槍熄火了。於是便問:「是對方律師到了嗎?」畢國鋒心想:多半是嫌疑人的律師建議他保持沉默的,所以眾人才會束手無策。

李洪看透了畢國鋒的心思,急忙補充道:「現在的問題就在這個人他沒有叫律師,孔德抓他過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肯說,給飯不吃、遞煙不抽,連水也不喝。我們幾個自忖他耍什麼花招都能應付下來,可是這抓過來到現在就和木頭人一樣,你說怎麼辦?這根本無從下手呀!」

這下輪到畢國鋒奇怪了,他立時對這個嫌疑人充滿了興趣,於是問:「抓捕的時候是怎樣一個情況?

「第三個受害者你聽說了嗎?」

「第三個受害者?你是說……」

李洪皺著眉頭說:「那不然呢?要不是兇手又一次作案了,就憑你們掌握的那點證據,怎麼抓得到人。昨晚你們局裡就接到報案,說是有市民在市中心的一家名叫金如夢的酒店下面,發現一具裸體的女屍。死者是一名隸屬於星光影視娛樂有限公司的藝人,名叫劉如虹,曾用過劉艷這個名字。你們局裡的劉法醫已經勘驗過屍體,判定是墜亡,除此之外身體上並無其他傷痕。但是被害人的體內檢測到有精液,顯然在被害之前與人發生過性關係。你們局裡的法醫已經取完樣送到省里去檢測了,DNA和嫌疑人是否符合半個月內就會有結果。」

聽到這裡畢國鋒一愣,他趕緊問道:「不是說當場抓到的嫌疑人嗎?怎麼不調監控去核實,反而要驗DNA??」

李洪搖了搖頭,用氣餒地說:「這家酒店說是為了迎接新年的的到來,正好夜裡停掉了監控,進行系統升級。不過好在是在現場抓到的兇手,看他當時的樣子,我看是他沒跑了。說了你也不會相信,這個變態殺人狂在他們抓到的時候,哭得像個孩子。」

畢國鋒輕「咦」了一聲,心想:這與自己想象中的兇手倒是大相徑庭。

很快,畢國鋒便在審訊室里見到嫌疑人。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嫌疑人竟然是這樣一副模樣。畢國鋒眼前的這個男人戴著一副松垮垮的黑框眼鏡,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裡面,身體還時不時地抽動一下,像極了一隻驚弓之鳥。畢國鋒問身邊的李洪:「抓過來多久了?」

李洪說:「6個小時了。」

6個小時……畢國鋒心中一凜,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名嫌疑人,是在今天清晨抓到這裡的。那個時候自己應該還在去半山村的路上,可為什麼局裡沒有一個人通知我。就連常志也……

畢國鋒回過頭對李洪說:「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問他。」

李洪猶豫了一下倒也沒反對,留下一份卷宗就離開了,接著就跑到了審訊室隔壁的房間里。

畢國鋒拿過桌上的卷宗,看了一遍驗屍報告還有一些細節,算是對案情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之後才緩緩抬頭對著面前的犯罪嫌疑人開口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此時此刻坐在畢國鋒對面的犯罪嫌疑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如虹的經紀人何貴。自從昨天晚上劉如虹在他面前跳樓自殺以後,何貴就一直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下。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就連最基本的生理訴求幾乎都要消失了。何貴明知他賴以將來叱吒娛樂圈的希望,已經隨著劉如虹的屍體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可他的內心深處卻還猶豫著,彷彿還留存著一絲僥倖。公司絕對不可能再要他了,或許整個娛樂圈都有可能會將他拋棄。但是何貴手中卻無故多出了一張王牌,那就是這件慘案的始作俑者—馬大頭。

畢國鋒不知道何貴心裡在計較些什麼,他見何貴不說話,也不急著追問。卷宗上寫著屍體的發現者是昨晚報的案,而孔德一行人在今天早晨就抓到了嫌疑人,這個速度可以說相當的快了。唯一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們為什麼會將自己眼前的這個犯罪嫌疑人當做是前面兩樁案子的兇手呢?除了被害人的職業有一定的相似點以外,畢國鋒還沒有發現案件之間的關聯性。尤其是眼前的這件案子,被害人劉如虹並非被扼殺,而是墜亡的,在殺人方法上並不一致。而且在被害人死後,兇手也沒有像之前兩樁案子那樣,對被害人進行過侮辱。

難不成這次被害人墜落身亡是兇手計劃之外的結果嗎?太蹊蹺了,那個心思縝密的變態殺人狂,不可能出現如此大的紕漏。

畢國鋒心中猶疑半天,但是不開口便無從得知這一切的答案。因此他決定從最基本的信息開始問起:「姓名,職業,家庭住址。」

「啊?」何貴終於在被捕6小時以後,開口說出了第一個字。

「姓名,職業,家庭住址。」畢國鋒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站在雙面鏡後面的李洪一行人面面相覷,他們沒有想到何貴這個他們費盡心思都撬不開嘴的人,在見到畢國鋒后終於開口說話了。

何貴懵懵懂懂地看著畢國鋒,彷彿沒有理解他的問題。現在是問這些的時候嗎?難道他們真的以為是我害死如虹的?何貴的心中一片茫然。他這時才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一切事情發生的經過。

何貴清楚地記得,劉如虹是自殺的。劉如虹笑著沖向窗口的樣子,到現在他還依舊記憶猶新。她光著身像一個原始人一樣,臉上像是少了某個零件一樣無法做出一個完整的表情。那是在馬大頭說出那句話之前還是說出那句話之後發生的,何貴已經記不清了。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昨晚發生的一切,對如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何貴當然也記得劉如虹摔下樓后的樣子,他原以為那會和電影中跳樓死亡的屍體一樣,是平躺在地上,然後屍體開始汩汩地往外流淌著血液。可他看到的卻是,劉如虹的上半身緊貼著地面,可下半身從腰部開始卻是像倒栽蔥一樣直插天空。劉如虹的兩條腿像一把張開的剪刀一樣指著天空,她腳趾甲上塗著的紅色指甲油,比地上的鮮血還要艷麗。

那個場景有多駭人,何貴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覺得自己害怕極了,像一隻被剪斷了線的風箏,在向天邊飛去。可他竟然還聽到了自己的身邊傳來一連串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一點都不做作,一點都不虛偽,那是發自肺腑的笑聲,何貴覺得自己被這笑聲弄得渾身發毛。可等他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導演,那個許諾答應讓劉如虹出演女主角的導演已經不見了。

何貴這才明白,自己被人徹徹底底地耍了。他顫抖著雙手從窗口站起來想要逃跑,可是雙腿卻無論如何都邁不開步。警察就要來了,他們會逮捕我,然後控告我。我會失去我的工作,我會失去我的自由。然後我的母親將會因為我的事情日夜憂心,她的病也會因為我的入獄而停止治療。一切都毀了,全完了!

何貴試著讓自己動起來,但是整個身體幾乎都已經不再聽他使喚了。他摔倒在地上,努力地朝著洗手間的方向爬著。可他沒有爬多遠,門外就響起了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接著門被打開了,一群人涌了進來。有警察、服務員、酒店經理,甚至還有幾個穿著睡衣的房客。

那名進來的警察從身後掏出手銬,拷在了何貴的手上,並對他說:「你被捕了。」

坐在何貴面前的畢國鋒盯著何貴那出神的雙眼,用力一拳砸在了桌上:「姓名,職業,家庭住址。」

何貴的眼睛這才慢慢有了焦點,他看向畢國鋒,像是一台機器從存儲單元里調取信息,嚅囁著嘴唇緩緩地說道:「何貴,明星經紀人,家住箐里市永安街道64號。」

畢國鋒喜上眉梢,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這些信息,接著點了一根平時抽的雙陸煙又問:「去年12月23日,也就是8天以前,你和劉如虹一同入住了金如夢酒店,你住的是403號房,劉如虹住的是404號房對嗎?」

「是的。」何貴沮喪地點點頭,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了畢國鋒嘴角的香煙上,於是主動問道:「能給我一支煙嗎?」

「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處境,這裡是什麼地方。」畢國鋒指著何貴的鼻子道,「我再問你,今天,也就是1月1日凌晨,你在什麼地方?」

「我?」何貴慘笑了一聲,「我在什麼地方呢?」

畢國鋒看見何貴答非所問,左手頓時肌肉一緊,若不是在雙面鏡後面有一堆人在看著他審訊,估計他已經將手上的煙按在何貴的腦門上。

畢國鋒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猛地插進何貴的嘴裡,接著拿筆指了指何貴說:「沒錯,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404號房間,我和如虹在一起……」

問話到了這裡,話題頓時就明朗了起來。畢國鋒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難以對付,可為什麼外面那麼多同事都對他束手無策呢?

「火呢?」何貴問。

畢國鋒冷冷地盯著何貴,卻不說話。他的打火機就擺在桌子上,但是畢國鋒既不把打火機遞過去,也沒有示意何貴自己去拿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何貴咽了咽唾沫把嘴上的煙拿下來放到了桌上。神情又回到了畢國鋒剛開始見到他時的那樣,像一隻驚弓之鳥。

「我想,你終於明白你的處境了。」畢國鋒決定加快問話的節奏,直切這次審訊的主題,他問:「劉如虹是你殺的嗎?」

畢國鋒的這個問題一到何貴的耳朵里,他的腦子頓時就炸了:「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

伴隨著何貴的叫嚷聲,畢國鋒倒吸了一口氣,他交叉雙手靠到了椅子里一字一頓地說:「那你1月1日凌晨,在劉如虹的房間里做什麼?」

被問到這個問題,何貴忽然感覺好噁心,他的胃裡像被什麼東西劇烈地攪動著,可是從昨天到現在,他卻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過。像每一次遇到巨大壓力時那樣,汗水開始出現在何貴的額頭上。這個問題要如何回答才好呢?何貴的腦海中閃過劉如虹的面容,與此同時也出現了馬大頭的模樣。

難得的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何貴依舊不忘在心裡打他的小算盤。他在想:劉如虹已經死了,這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情。可是如虹不是他殺的呀!是那個導演乾的好事,是他設計了這一切。但是,誰又會相信他的話呢?

警方沒有問如虹是怎麼死的,而是問是不是他殺的如虹,這就是說警方壓根就沒有考慮過如虹自殺的可能性。何貴感覺太陽穴上一漲一漲地發疼。也是啊,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想到要去自殺呢?如虹在遇到那個馬導之前,雖然也承受著不能出名的壓力,但至少還是快快樂樂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自殺呢?

可是就算不考慮自殺,警方難道就不應該往別的方面考慮嗎?對了!酒店裡的監控錄像,肯定拍到那個馬導和他們一起進入404號房的畫面了。何貴忽然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瞪著眼睛看著畢國鋒說:「你怎麼證明我在那天晚上進了劉如虹的房間呢?」

「啊?這可是你剛才才和我說的,這麼快就忘了?」畢國鋒覺得好笑。

何貴這下糊塗了,那天晚上和他們一起在404號房間的分明還有一個人,可自己眼前的這名刑警卻對此隻字不提。是那個導演賄賂了警方?何貴感覺自己的身子忽然打起了擺子。那個馬導真的這樣神通廣大嗎?在害死如虹以後,竟然還堂而皇之地將罪名推到我的身上,而他自己卻置身事外。

畢國鋒看到何貴又在那裡出神,頓時惱火起來,他用筆敲了敲桌子:「我再確認一次,你剛才和我說,1月1日那天晚上,你在404號房,我說的沒錯吧?」

「那個導演給了你多少錢?」

「你說什麼?」

「我說,那個導演給了你多少錢!」何貴出人意料地爆發出了極強的怒氣。

畢國鋒抿嘴一笑,這下他終於有些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有可能是害死三條人命的連環變態殺人犯了。

「你說的那個導演,他是誰?」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不,我不清楚,我需要你講給我聽,是這個導演叫你殺人的?」

何貴聽完像一隻抓狂的猩猩,他瘋狂的揮動著雙手,若不是手銬將他拷在椅子上,他很有可能已經撲到畢國鋒的身上,扼住他的脖子。

站在雙面鏡後面的李洪一行人看到這一幕,開始交頭接耳起來。以前他們抓到過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犯人,他在腦海中虛構出一個不存在的人,聲稱自己所有犯下的罪都是那個不存在的人唆使他去做的。何貴口中說的導演,莫非也是這樣一個虛構的人嗎?

畢國鋒的問題沒有得到答覆,但是他不知怎麼的,感覺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像是有精神錯亂。他決定再繼續問下。

「能告訴我那個導演的名字嗎?」

「他姓馬,名字我不知道,但是我們大家都叫他馬導。」

這個回答倒是讓畢國鋒有些意外,假如何貴是為自己開脫而編造出一個不存在的人,那這個人的名字肯定會很明確。即便是放在精神病的角度來講,病人編造出來的人物也會是具體的。別說是名字,就連家住哪裡,最喜歡吃什麼,身上有幾處疤都能說得清清楚楚。可何貴卻說,他只知道那個導演姓馬。

何貴看畢國鋒沒有動筆寫下自己說的話便問:「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畢國鋒搖了搖頭說:「這個導演和劉如虹的死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有,那我一個字也不會寫。」

「你就是收了他的賄賂!你們警察怎麼可以這樣,我也有家人,我也有父母呀!你放過我吧,那個馬導才是害死如虹的那個人。」何貴歇斯底里地喊叫著,他的頭髮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看上去狼狽不堪。

過了好一會,畢國鋒終於等何貴發泄完,這才緩緩說道:「你要脫罪的話,就拿點實在的東西出來。我們警方不會收受賄賂的,你說的那個馬導是不存在的,你心裡明白嗎?」

「不……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那天進入404號房的除了我,還有那個馬導啊!你們查查監控,我們是在電梯口遇到他的,是他讓我和如虹發生關係的,他還逼我不讓我戴避孕套!這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局,他在羞辱我們,他是一個魔鬼……魔鬼呀!」何貴用頭猛地撞向面前的桌子,汗水和眼淚頓時將桌面變得濕噠噠一片。

何貴說的話畢國鋒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可當他聽到「羞辱」一詞的時候,忽然愣住了。畢國鋒又確認般地問道:「你說羞辱?這是怎麼一回事?」

何貴抬起頭看著畢國鋒,又指了指那份記錄口供的紙說:「那你記下來,快記下來。」

「好,我記,你說。」

「我和如虹這次來常麓市,就是因為周惜。你知道周惜吧?就是前幾天死了的那個模特。她答應我們,幫我們聯繫一個導演,讓如虹在導演面前露一下臉。最近不是聖誕電影周嗎?我以為這是一個契機……」

「你說這個馬導和周惜也有關係?」

何貴斬釘截鐵地說:「沒錯!可是我們來到常麓和那個馬導見面的時候,發現周惜並沒有幫我們在他面前說話,我們也因此熱臉貼了冷屁股。後來我才知道,周惜很可能是在幫我們說話前,就已經死了。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查清楚,說不定周惜也是他害死的。」

畢國鋒鐵青著臉在紙上寫下一串字,接著又問:「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常麓?」

「23號,你明明知道的……」

「你是23號入住的金如夢酒店每錯,但是誰能證明你是23號才來的常麓市呢?」

「你……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

畢國鋒擺擺手:「算我沒說,那你能告訴我,你和那個馬導是在哪裡見的面?什麼時候?」

「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里,晚上8點左右。」

「咖啡館的名字呢?」

「情人咖啡館。」

「情人咖啡館?」畢國鋒愣住了,「是常山路與和勤路路口處的那家嗎?」

「我不記得是那條路了,反正咖啡館的名字是叫情人咖啡館。」

畢國鋒嘆了口氣迅速在紙上記下了幾個字,隨後又讓何貴繼續說下去。

「後來,到了12月31號深夜,我們在酒店裡又遇到了那個馬導。我以為這是上天再給我的一次機會,如果你是我,你會放過這個機會嗎?所以那天我和如虹拚命地向他示好。而馬導的態度也與之前判若兩人,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是冷冰冰的,可那天晚上見到的時候卻非常熱情。」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畢國鋒越聽越覺得有趣。

「我們一起進了如虹的404號房,他說他有一部電影要讓如虹當女主角,我和如虹都開心壞了。可是到了談到條件的時候……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行業想要出名,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知道,我當然知道,潛規則嘛。」畢國鋒眯起眼睛,狠狠吸了一口煙。

何貴咽了口唾沫繼續說:「我們為了能夠博得馬導的青睞,事先準備了30萬,如果有必要的話,如虹也隨時可以陪對方睡上一覺。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天,馬導會讓我和如虹發生關係……」

聽到這裡畢國鋒忽然打斷何貴:「你等會,30萬?這30萬是現金?」

「對,現金。」

「那錢現在在什麼地方?」

「還在我酒店的房間里。」

「劉如虹住的404號房,還是你住的403號房?」

「我住的……403號房。」

畢國鋒停下筆說:「你該不會是為了這30萬,殺了劉如虹吧?」

「不!怎麼可能,這根本就不算……」何貴的腦子頓時轟的一聲。

「那你這30萬是怎麼來的?銀行貸款,還是別的什麼途徑?有沒有憑證?」

「是如虹她這些年存的,我只是幫她保管,可是我們的目的是……」

「夠了,先接著說那個馬導的事情吧。」

「馬導?幹嘛要說馬導?你不是懷疑我為了錢殺人嗎?你讓我說清楚,我是不可能殺人的,不可能……」何貴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

畢國鋒嘆了口氣,不得不安慰道:「好,算我相信你。你現在能繼續說馬導的事情了嗎?」說完便站起身來,給何貴倒了一杯水。

何貴接過水兩口喝完,總算冷靜了一些,接著又才開口說:「我說的這些都是事實,都是事實……」

「是不是事實要等我確認后才能決定,你繼續說吧。」

何貴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的不再那麼恨馬大頭,而是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自己房間里的30萬,還有留在如虹身體內的精液,都是有可能將他拖入萬劫不復之地的證據。一個人究竟城府要多深,才能設計出這樣將人置之死地的毒計啊?

「我們在給馬大頭那30萬的時候,被他拒絕了。我以為他是看上了如虹,所以就想主動離開房間。可沒想到,那個馬導竟然是個變態,他想要看著我和如虹發生關係!」何貴將水杯放到一旁繼續說道,「原本如虹和誰睡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在這行業里,這一步是遲早要邁的。可是,那個變態竟然要我們不帶避孕套!」

畢國鋒心想:這倒是和劉如虹體內發現他的精液這一事實相符合了。

說到這裡,何貴的神情又開始發生變化。像是接受了極端痛苦的折磨一般,臉部也開始扭曲起來。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事後,如虹問『能不能讓她看下她要演的那部電影的劇本?』換來的答覆卻是,他是騙我們的。沒有什麼劇本,也沒有什麼待定的女主角!」

「然後呢?」畢國鋒心想,自己終於等來了最關鍵的地方了。

何貴捂著臉,身體又開始打擺子:「如虹……如虹就……她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就……就從窗戶里跳出去了!」

雙面鏡對面的李洪聽到這裡當時就啐了一口:「放他娘的狗臭屁,我和你們說,他說的話要有半個是真的,我名字倒過來寫。」

畢國鋒在紙上寫完最後幾句話后,接著便站起身來往審訊室外走去。身後看到這一幕的何貴連忙叫嚷起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有些事你走近點才能看得更清楚。」

李洪見到畢國鋒出來了,也就不再在房間里呆著,後腳就跟了出來。李洪跑到畢國鋒的身邊問:「是不是該聯繫精神鑒定人員了,這人滿嘴跑火車,沒一個字是真的。」

「我覺得也是,要是娛樂圈真的有這樣的導演,那現在的演員真的有福了。」畢國鋒將手裡的紙塞進了檔案夾,「不過話說回來,他講的這個故事,邏輯上倒是蠻通順的。」

「那肯定通順啊,你看抓他回來這麼久,他一個字沒說,這會兒話卻多得停不下來,肯定是一直在腦子裡編故事呢。」李洪說,「你覺得周惜還有孫綺麗會不會也是他殺的呢?他剛剛提到周惜的時候,把她的死也歸咎到那個虛構的馬導身上,說不定是做賊心虛。」

畢國鋒點點頭表示同意,現在只有等何貴的精神鑒定出來以後才能知道,他究竟是在胡說八道還是確有其事。但是即便何貴的精神鑒定沒有問題,他說的那些話也不足以取信。畢竟那30萬,還有劉如虹生前有過性行為的事實還橫在他們眼前。無論哪一件,都有可能成為何貴殺害劉如虹的誘因,或者說兩者兼而有之。

「現在只能等DNA檢測報告出來了,要是說被害人體內的精液是這名嫌疑人的,你說能不能定罪呢?」李洪問。

畢國鋒搖了搖頭說:「驗屍報告顯示,被害人生前沒有飲用過酒精類飲料,也沒有吸過毒或者遭受過能致人昏迷的化學品。這說明被害人生前與人發生性關係的時候,是意識清醒的。所以,無論DNA檢測結果顯示嫌疑人是否與被害人生前發生過關係,都對我們判斷被害人的死因沒有幫助。嫌疑人完全可以說,他和被害人確確實實發生了關係,但是在那之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被害人墜樓以後,他才再一次進入到被害人的房間查看情況。所以,我們警方趕到的時候才會發現他出現在案發現場。」

「可是嫌疑人住的403房間也能看到樓下,為什麼要到404號房間去查看情況呢?。按照正常人的邏輯,當有人墜樓了,第一時間肯定是跑下來去查看人的情況,接著是打120和110才對。沒道理會跑到墜樓所在的房間去查看情況。」

「那也不一定……嫌疑人可以說他是在聽到隔壁的叫聲、打鬥聲,覺得有些不對勁,才到404號房間去查看情況的。被害人墜樓則是在他進入到404號房間的前後幾秒內發生的。所以才會出現,警方到達現場后,嫌疑人會出現在404號房的情況。沒有現場的監控錄像他想怎麼編都可以,但問題是他是怎麼知道金如夢酒店的監控那天在升級系統呢?」

「你是說他事先都已經調查清楚后,才在這天下的手?」

畢國鋒搖了搖頭:「假如真的是這樣,那他的心思也太縝密了。但從他瘋瘋癲癲的話里,我察覺不出有偽裝的跡象。」

李洪抿著嘴唇想了想又說:「你的看法是,這小子真的因為劉如虹的死而精神崩潰了嗎?」

「先是自己身邊的一個熟人墜樓了,接著又是警察忽然出現在面前給自己帶手銬。這兩件事連起來,不就是把他當殺人兇手了嗎?換做誰都有可能精神崩潰的,我們不能因為嫌疑人在現場大哭大喊就主觀認定他就是兇手,這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但是從心理層面來講,一個人忽遇變故,受到了重大的刺激。在接受不了眼前發生的事實的情況下,主觀臆造出一個責任對象來形成一扇心理防衛的大門,也不無可能。」

李洪覺得挺有道理,他拍了拍畢國鋒的肩膀說:「接下來你準備從哪個方面入手呢?」

畢國鋒說:「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完全不足以起訴他,他說的話真也好假也罷,我們都不能對他展開下一步的攻勢了。我真怕沒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他先一步被我們逼瘋了。如今最好等精神鑒定結束后,再做判斷了。」

李洪詭異地一笑說:「都說你,經常不按規矩辦事,火爆脾氣是出了名的,怎麼今天……」

畢國鋒伸了個懶腰說:「偶爾一次罷了,去喝一杯?」

「行,就一杯。」說完兩人相視一笑走出了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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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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