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是你嗎
1月2日的晚上7點以後,漣河上下,燈華初上。凜冽的寒風如刀割面,但是熱愛滑冰的市民依舊一撥接一撥出現在漣河的河面上。不多時,冰面上就變得熱鬧了起來。漣河岸邊租賃冰鞋的商人,瑟瑟發抖地蹲在那裡,所有人都咬著牙忍受著眼前的鬼天氣。說到底這群小販還是因為迫於生計,才會冒著這樣的低溫天氣到漣河來做起買賣來。
一些小販手裡揣著一個熱水袋,但是大多數的還是拿著收音機,在那裡收聽自己喜歡的節目。收音機的天線在風中搖搖擺擺,收音機的聲音也跟著搖搖擺擺。
馬大頭擠在人堆之中,緩緩走到岸邊。一個出租冰鞋的販子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趕緊收回了目光。馬大頭換上自己的冰鞋慢慢走上冰面,在一堆驚嘆聲中,越滑越快,越滑越遠。直到他將密集的人群遠遠甩在身後,這才慢了下來,開始在冰面上緩緩兜轉著。
馬大頭的喉嚨里黏糊糊的,裡面還殘留著剛才吃下去的巧克力的味道。他咂了咂嘴,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心愛的晴晴,那個和巧克力一樣甜美的女孩。在電影《冬季戀歌》裡面,她飾演的是一名花樣滑冰運動員。那在冰刀颳起的冰花中,不斷飛舞、旋轉,的美麗畫面是如此的讓馬大頭心馳神往難以忘懷。
今夜,聖誕電影周終於迎來了尾聲。晚上21點,聖誕電影周的閉幕式將準時在市中心的全勝體育館舉行。今年除了以往大家熟知的電影票房排名外,主辦方還特地發動了一次網路投票,他們將根據這次投票的結果,在閉幕式上公布今年聖誕電影周上最受歡迎的明星是誰。
往年裡,聖誕電影周的閉幕式是一年中最受矚目的一項節目。每年的這一天,聖誕電影周閉幕式的收視率都會達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其他大多數在播的電視劇,在這一天都會選擇停播,並同步去轉播電影周的閉幕式。但是今年主辦方卻忽然想要改變思路,決定讓觀眾也參與到這一年一度的電影盛會中去。意圖似乎是要將那最後的百分之二十,也收入囊中。結果不出意料,主辦方在公布消息之後,各大論壇、微博紛紛響應了活動,參加網路投票的人數短時間內便呈現出幾何級數增長。
馬大頭雖然不知道主辦方在背地裡搗什麼鬼,但是他卻清楚,這次的網路統計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真正的統計數據結果在公布之前,肯定會被做手腳。最後奪得那個「最受歡迎明星」殊榮的人,肯定會是他們早已內定的人。
自從孫綺麗死後,馬大頭明確感覺到自己上頭的那些大佬,對他的信任程度已經大大降低。馬大頭的第六感告訴他,一些人已經把孫綺麗的死和自己聯繫在了一起。
但即便是這樣,馬大頭依舊沒有把這一切放在心上。在他連續殺了兩人之後,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警察都還沒有查到他的頭上,別人又怎麼能奈何得了他呢?想到這裡,馬大頭陰測測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冰面上回蕩著,隨著冰刀一次又一次地劃過冰面,在漣河的河面上飄蕩得越來越遠。
時間很快逼近了21點,馬大頭這才意猶未盡地收起自己滑冰的裝備,準備開車去參加聖誕電影周的閉幕式。邵可夫在今天午後的時候給他打來過電話,說他已經安排了一切。讓馬大頭在晚上聖誕電影節閉幕式開始的時候提前到場「驗收貨物」。
在經歷了孫綺麗一事之後,馬大頭幾乎已經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馬大頭的心雖然還眷戀著她,但是卻沒有一個很好的契機去與她共赴巫山。錯過了《冬季戀歌》發布會的機會以後,馬大頭就覺得自己在這條路上彷彿走得越來越遠。就像在一條岔路口前,選錯了一次方向,最終不免南轅北轍。
「叮咚。」
手機的簡訊鈴聲忽然響起,馬大頭打開一看,上面寫著「B區31號入口三號化妝間,30分鐘內」幾個字。馬大頭迅速記下,接著便刪掉了簡訊。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馬大頭的心臟像連續擊打著的鼓點越奏越凶。他踩下油門在公路上疾馳著,不出10分鐘便抵達了全勝體育館。馬大頭將車駛入地下車庫,接著通過一旁的電梯升到地面。此時的體育館內已經人滿為患,各個檢票處已經排起了長龍。馬大頭低著頭擠過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31號入口。
馬大頭拿著自己的通行證通道口的警衛面前晃了晃,接著便長驅直入。通道里伴舞的舞者、雜技演員、化妝師、道具師、服裝師……你來我往,有些馬大頭熟識的圈內人見到他頻頻上來打招呼。馬大頭不想理會,但是又駁不了面子,只好耽些時間區打發他們。
待馬大頭深入到通道內部,三號化妝間終於出現在他面前。馬大頭索性也不敲門,直接拉開門把手就進去了。接著,在身後就用手將門上了鎖。
「你來了嗎?」屋內傳來一聲女人的詢問。
馬大頭喜上眉梢,心想:看樣子這屋裡不會有第三個人了。於是他大膽地回道:「是我來啦。」
馬大頭眼前的移動衣架中間伸出一隻纖細的手向他招了招。接著他聽到剛才說話的女聲又說:「那還不進來?」
馬大頭笑著說:「還跟我捉迷藏嗎?」話音剛落,馬大頭便粗暴地把面前的衣架掀到一邊。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時正坐在後面的梳妝台前。看到馬大頭進來了,也跟著笑了:「你再來得遲一些,別人可就都來了。」
「別人來了又能怎麼樣呢?」馬大頭壓根沒有想讓她回答這句話,走上去便一口吻向了對方的嘴唇。
馬大頭所在的三號化妝間正好處在體育館的後方,所有要在中央舞台登場的人員,登場時都要經過這間化妝間的門口。邵可夫留給馬大頭的時間原本便不多,就在馬大頭陷入雲雨之中的時候,相關的人員便已經開始陸續登場。可隨著門外奏起的搖滾樂伴隨著騰空而起的煙花爆裂聲,馬大頭卻越發興奮起來。邵可夫給他規定的時間,也已經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而此時此刻被他強壓在梳妝台下的小美人兒,也是胸口小鹿亂撞。她不僅聽到了音樂聲和煙花爆裂聲,同時還聽到了化妝室外到底通道內,人群在交頭接耳的聲音。外面的聲音越大越吵,她的心裡就越緊張越興奮。
馬大頭看著身下的可人捂著嘴巴不敢發出聲音的樣子,更是心猿意馬。他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對方的身體,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並滾落到了地上。
馬大頭感覺到自己微微發熱的腦門,汗水也跟著冒了出來。可他的胸口卻不知為何,一陣陣地發冷。馬大頭的眼前又浮現出周惜和孫綺麗的模樣,他不禁想到:自己究竟從她們兩人的身上獲得了什麼呢?馬大頭品嘗著口中柔軟的舌頭,還有身下濕潤的肉體。卻同時又想到了周惜冰冷的脖頸和孫綺麗的不斷抽搐的胸口。那種拒絕奉迎的恨意,像針扎一般一遍又一遍刺入了馬大頭的心中。
不對……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會愛我的。畢竟不愛我的終究只有死人。馬大頭髮覺自己的胸口又慢慢回暖,他的雙手緊緊箍住身下的女人,說不出的留戀,可眼中的淚水卻在不知不覺中淌了下來。
「沒有人會知道的,沒有人……」
……
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會犯錯,可岑敏卻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至少她心中對待桑晴的那個部分,永遠不會是錯的。當岑敏穿過員工通道來到觀眾席附近的時候,已經累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她還是堅持走到了最靠近舞台的座位,在貴賓席上坐下了。
今年聖誕電影周最受歡迎的明星,被主辦方安排在第一個揭曉。雖然岑敏早已經知道,這個名額非桑晴莫屬,但是她還是要在最接近桑晴的位置為她歡呼。
隨著主持人沉聲說道:「接下來有請今年聖誕電影周最受歡迎明星獎的獲得者,來自《冬季戀歌》團隊的桑晴,上台領獎。」桑晴緩緩從通道中走出,步上舞台。
台下桑晴的粉絲歡呼雀躍,尖叫聲、掌聲此起彼伏。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聚光燈下桑晴的臉上是紅彤彤的,裙擺上有幾處不易察覺的褶皺。
岑敏在台下痴醉地看著舞台,她最喜歡的就是桑晴萬眾矚目的樣子,無論是孫綺麗還是別人,誰都沒有辦法遮擋住桑晴的光芒。但是現場的這些人誰又能像她那樣,每天晚上和她共處一個屋檐下呢?想到這裡,岑敏不禁捂著嘴偷笑。
接下來的節目不外乎是票房的排名和新年新電影的安排,岑敏對此已經沒有了興趣。她離開觀眾席回到了後台,準備接上桑晴回綠岸小區。可就在岑敏等在三號化妝間門口的時候,忽然眼熟的男人從她面前經過。
「是你!」岑敏趕緊喊住了他。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畢國鋒。
他穿著一件乾淨的黑色羽絨服下面搭配的是西裝褲,手中捧著爆米花和汽水,和前來看閉幕式的普通觀眾沒什麼兩樣。只是,頭上卻不知為什麼,滑稽地戴著一頂圖案古怪的紫色鴨舌帽。
被叫住的畢國鋒似乎比岑敏更加意外,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岑敏歪著頭說:「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這裡是員工通道,你怎麼進來的?」
畢國鋒聳了聳肩說:「因為,我是一名警察。」
是警察就能隨便進出嗎?岑敏輕哼了一聲。可是轉念一想,既然這人會出現在這裡,難不成有兇案發生?於是問道:「這麼說來,你是來這裡辦案的?」
「這個嘛……我不太方便說。上次我約你出來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我現在有事情,但是既然碰到你了,那我再當面約你一次。」
「你約女孩的方式,就是請她喝酒嗎?難道你就一點都不覺得失禮?」岑敏氣鼓鼓地說道。
畢國鋒有些火大,要不是父親逼得緊,他才不願意去約岑敏出來。於是說:「先失禮的應該是你吧。上次我留給你手機號碼,但是你好像沒有打過來。」
「可是你後來不是也弄到我的手機號碼了嗎?不然你之前是怎麼給我打的電話的?」岑敏輕聲嘀咕道。
畢國鋒搖了搖頭,心想:和這人怎麼攪和得清楚呢?
今天,畢國鋒來這裡的目的,的確如岑敏所猜想的那樣,是來辦案的。他的目標人物不是別人,正是此時此刻待在候場廳里的張顯。所以畢國鋒也不再與岑敏多費唇舌,回身又往通道深處走去。
自從上次離開張顯家以後,畢國鋒便主動撤離了負責盯梢的人。這麼做,倒不是他已經打消了對張顯的懷疑,而是畢國鋒要為接下來下的一招險棋做鋪墊。
畢國鋒自問識人無數,張顯在他的眼中並不是那種城府極深,且詭計多端的人。但是張顯無論在被捕之時還是被捕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鎮定與老辣,卻完全顛覆了畢國鋒以往的看人經驗。畢國鋒始終覺得,張顯除非老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捕,並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否則他是不可能做到,在面對他們警方的時候還能如此神色自若。
在畢國鋒眼中,張顯與周惜的案子已經因為他的種種行為,構建了某種聯繫。即便張顯不是殺害周惜的兇手,也至少在案子中扮演了某個重要的角色。因為一個無辜的人,是絕對不會費這麼大的心思和他們警方周旋的。
可就在畢國鋒以為自己這欲擒故縱的計策,需要很久才能生效的時候,張顯竟然沒過多久就露出了馬腳。就在昨天畢國鋒審完何貴以後,常志告訴畢國鋒,張顯將參加今年聖誕電影周的閉幕式。
畢國鋒聽到這個消息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前兩天張顯才剛剛被當做嫌疑人抓到局裡,怎麼一轉眼就要上聖誕電影周的閉幕式呢?即便他對現在的娛樂圈不怎麼熟悉,但是從邏輯上來說,組織單位應該絕不會用一個履歷不幹凈的人才是,而且聖誕電影周還是現在最當紅的節目。後來在網路上查了資料后,畢國鋒才知道,張顯已經和一家著名電影公司簽訂了合同,即將要出演《冬季戀歌2》,所以才得到了上聖誕電影周閉幕式的機會。
可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又要推到電影《冬季戀歌2》的出演問題上。既然張顯上閉幕式是因為他要出演《冬季戀歌2》,那他出演《冬季戀歌2》,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畢國鋒感覺到自己放出的長線,終於有魚咬鉤了。張顯肯定是發覺了身邊盯梢的人已經不見了,自認為已經處於一個安全的境地,所以這才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可惜他卻不知道自己的手機已經被人安裝上了跟蹤器,現在畢國鋒就在不遠處跟著他。
畢國鋒相信,當一個人以為自己安全的時候,危險又忽然再次出現,那這個時候他的反應肯定是最真實、最無法假裝的。如果張顯當上《冬季戀歌2》的男主角,與周惜被殺一案無關,那他在見到自己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什麼異樣。
隨著舞台上的表演進入白熱化,觀眾的情緒越來越高,但是畢國鋒還是沒有看到張顯上台。他已經在閉幕會開始的時候,看到《冬季戀歌》的主創人員上台,但是其中卻沒有張顯的身影。這意味著,張顯很可能要在宣布年終票房冠軍之後登台,然後借勢為《冬季戀歌2》宣傳一番。
畢國鋒心中暗罵一聲,他原本是想待在員工通道,等張顯上台的時候攔住他。可隨著節目一個一個進行下去,員工通道中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要想在人堆中找到張顯,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緊張起來,畢國鋒的牙又開始一陣陣地發疼。他早上審完何貴之後,其實已經約了市中心的一家牙科醫生。但是晚上又得到了張顯這邊的消息,所以不得不延長自己上門問診的時間,又趕緊趕了過來。
那位牙醫在畢國鋒推遲看診時間的電話里還十分不滿地說:「如果每個病人都像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那我們做醫生的也都應該辭職去當入殮師了。」
畢國鋒其實很想罵上一句:去你媽的。自己只是牙疼而已,哪裡會和生死掛上勾。大不了拿根線,綁在那顆爛牙上,把它給拔了,倒不用費那麼多事了。但是,一想起劉律今和他說的,讓他有個警察的樣子,畢國鋒就又不得不把這些話吞回肚子里去。
舞台上的節目不知道何時會輪到張顯登台,畢國鋒只能在員工通道里站著,死死盯著來來往往的人。但是他左等右等,卻始終沒看見張顯的人影。畢國鋒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常志的消息有誤?」
「砰!」就在這個時候,場外忽然響起了一聲衝天巨響,煙花又一次發射了。
「哇,輪到我們了!」畢國鋒聽到身邊一個矮個子女人興奮地說道。
他趕緊拉住女人的手問:「你們是哪個劇組的?」
「《冬季戀歌》啊,你是觀眾嗎?這裡是員工通道你不能進來的。」
張顯,張顯……畢國鋒頓時著急了起來,開始瘋狂地在人群中尋找其張顯的身影。
「喂,你幹嘛呀?不要擠啊!」
「撞到人了!」
「哎呀……」
畢國鋒在人群中橫衝直撞,終於他在通道口,看到了張顯。畢國鋒將口袋中的手銬拿到手中,衝到他面前大喊到:「張顯!是你!」
張顯先是一驚,接著趕緊回頭看去,只見畢國鋒手裡拿著手銬正怒視著自己。張顯頓時慌了,他盯著畢國鋒手中的手銬,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畢國鋒滿意地笑了,就是這種表情,這種像在考試中作弊而被人當場抓住的表情。畢國鋒又問了一句:「是你嗎?」
張顯的眼睛慢慢移動到畢國鋒的身上,緊張地說道:「你要幹嘛!你不會又想對我使用武力吧。我告訴你,你是警務人員,你不能這樣做。上次你打了我肚子一拳,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再過來,我就要報……報警了!」
就在這時,畢國鋒的手機響起,是常志打來的電話。
「喂……」
「你確定嗎?」
「好……我知道了。」
張顯目瞪口呆地看著畢國鋒接完電話,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什麼好。只見,畢國鋒搖了搖頭拿下頭上的那頂鴨舌帽說:「周惜看上你這種人,真他媽的不值!」
張顯結結巴巴地問:「什……什麼……你究……究竟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