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速
風易聞言,大聲叫苦:「我才記住了劍訣,得讓我練習一下吧,不然哪兒打得過你?」
虞沫俏眉一豎,面露輕蔑:「我這就是在幫你練習,況且你想打得過我,還不知道練到什麼時候呢。」
風易被他如此瞧不起,也生出幾分好勝心,當下道:「也罷。但長劍鋒利,恐怕會有損傷。「
虞沫微微一笑,玉手疾揮,從頭頂樹上落下兩截斷枝,她一把抓住,又輕輕一撥,將另一枝條擊飛到風易面前。他握住揮了揮,笑道:「那便來吧。」
虞沫揚起臉來,道:「等一下。」說罷又掌風一掃,將自己手中的樹枝又斷了一截。如此一來,便與風易手中那段差了許多,她道:「我便用短的,你用長的。」
她本意是知道風易劍法不行,想讓他一讓。但風易卻覺臉上無光,道:「好……」說到這兒,揚起樹枝,嗖的一聲刺出,其中蘊含瑤光靈,迅疾無比,存心要打虞沫一個措手不及。
虞沫卻微微一笑,退了半步,風易手中樹枝的勢頭如此一緩,力已耗竭。
她不發一招,便躲過攻擊。風易暗暗驚嘆,腳下卻忽生奇力,在地上猛地一踏,那樹枝又生劍靈,加速而出。
虞沫嬌呵一聲,側身躲過,同時縱起手中短枝,和長枝摩擦而過。風易暗道不好,急要閃避,但短枝勢頭太猛,他反應過來之時,已經難以躲過,只覺胸口微微一痛,已被點中。
風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這是樹枝,若是鋒利寶劍的話,這一下已是穿胸而過了。抬頭一看,卻見少女正捏著樹枝,含笑看著自己。
風易不敢再有大意之心,收起雜念,同時腳下踏著疾風,忽而繞向側面,舉枝便刺,這一下帶有一個虛招,已是隱隱觸到了三乘劍法的門檻。
虞沫叫了一聲好,腳下卻未動分毫,只是輕輕舉枝,便將風易的攻勢生生抵住。這樹枝本是十分脆弱,但經由兩人靈力灌注,其力道卻十分驚人。如此兩枝交纏,不一會綠皮化作齏粉,四散飛揚,露出樹皮下光滑柔韌的枝條。
風易劍法未熟,知道拖的時間越長,自己露出的破綻就越多。是以他連番搶攻,招招迅疾,勢若奔雷,就想靠著暴風驟雨般的攻擊勝過一籌。
但虞沫手握短枝,只需輕輕一撥,便能化解他數下攻擊。如此一來,又過幾個回合,反倒是風易氣喘吁吁,盡落下風,低頭一看,手上長枝的外皮已盡數剝落。
枝條上滲出汁液,頗為滑膩。風易緊緊握住,左右奔跑,行走如飛,想要混淆視聽,不讓虞沫看出自身的音、律。他瞅準時機,便送出一下,但許多次皆是出時若驚雷,過了片刻,枝上劍勢便被疾速化解,待靠近時已是輕飄飄的,反而他自己被接連擊中數下,火辣辣的甚是疼痛。
風易低頭看自己的手背,已有好幾道紅紅的痕迹。這時才突然想到,比斗劍法,本是寸長寸強,寸短寸巧。一開始自己手拿長枝,顯然是佔盡上風。但漸漸的比試下來,兩人已不是在較量氣力,而是比試劍中技法。如此一來,他的長枝反而成了劣勢。
更關鍵的是,這枝條黏滑,他握著枝條一端,一旦交手后,卻又不知不覺的滑到另一處了,大大的不稱手。
虞沫似也是發現這一點,道:「不如我們換兩根新的吧。」
風易一直想著幫助虞沫,此刻卻見自己連她的衣角都沾不著,一時心頭略略沮喪,又生出強烈的好勝之心,只是冷道:「不需要,就用這個。」虞沫聽得有氣,哼了一聲,道:「那你可別嫌疼。」
風易叫道:「怕疼是孫子。」話雖如此,他連連中招,反而冷靜下來,心神愈發專註,對那三乘劍法中所強調的心法也漸漸有所領悟。
此時看來,虞沫手中枝條雖短,但正因如此,反而很少露出破綻,即使有了,也稍縱即逝,自己極難把握。如此這般,自己長枝發揮不出來,對方短枝優勢卻淋漓盡致,豈有不輸之理?
既然相通此節,風易心頭便思考對策。片刻之後,道:「我又要來了。」虞沫嗔道:「來便來吧,那麼多廢話。」
話音剛落,便見前方閃過一道綠光,迅猛之極,比之前更強幾分。她心頭一凜,卻不懼怕,只是凝神以待,感應那枝條上下的節奏,和空氣摩擦的震顫。
電光火石間,虞沫已是微微一笑,閃電般刺出,毫不拖泥帶水,但正中風易招式中的虛弱處。本以為會像之前一樣,聽到哎呦一聲,不想自己短枝橫在前方,但風易卻奇怪的勢頭一減,枝條相觸后,她沒有感受到分毫的力道。
虞沫略略奇怪,還未來得及細想,卻忽覺那定住的長枝猛地一顫,竟繞著自己手中枝條疾速旋轉起來。如此力道愈發強勁,她想要收回,卻覺手腕微麻,枝條幾乎要脫手而去。虞沫俏眸一動,運足靈力,穩穩捏住枝條一端,在那綠影中猛地一突,卻聽咔嚓一聲。
風易接連退後,手中只剩下兩截斷枝。他面色沮喪,道:「還是輸了。」
虞沫卻微微愣了愣神,暗道僥倖。剛才風易那一招,殊為奇怪,她也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原來他剛開始運足雷霆之力,不過是虛招,在半路上他便已撤回了大部分的力量,但自己卻未發覺。待兩枝交纏后,自己的靈力無處施放,反被風易帶走,如此一來,虛門自是大大的露出來。剛才風易若不是想著要震飛自己的短枝,而是朝自己胸口來上一下,恐怕便已中了。
她心頭一暖,泛起一陣酥麻之意,熱騰騰的,過了片刻才嗔道:「你幹嘛讓我?明明可以贏的。」
風易笑道:「哪裡?沫兒劍法神乎其神,我力道已經用盡了,就是碰不到你。」
虞沫也不去拆穿他,只是點頭道:「嗯,進步不錯,你再多練練,勝過我是遲早的事。」
昨日風易雖擊敗了虞少卿,但其中多有虞沫看不清的地方,她更想不到其中有一部分是太乙鼎的功勞,還有他那天馬行空的靈力。所以她猜想不過是運氣而已。今日一看,風易劍招雖生澀,但對於劍訣的領悟,卻已登堂入室,初窺門徑。
兩人拆了這數十招,都覺大有收穫,便互相交流探討,說到興緻處,又忍不住鬥了起來。但漸漸的心境已是不同,招式間毫無爭鬥之心,只是在領悟劍法中的精妙之處。若讓外人看到,一眼便能看出兩人情意綿綿,舞劍勝過斗劍。
如此你來我往,比到日落西山,霞光傾瀉。遠處的密林被如此映照,透綠染姿,瑰麗無比,不時有飛鳥乘著微風,掠過叢林頂端,發出清越高昂的嘶鳴,遠遠回蕩在天際。
見天色將晚,虞沫又告別而去。只留風易一人在院中,不過今非昔比,他心境已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胸膛中早已沒了急躁和憤懣,反而日日修鍊劍法,沉醉其中,心無旁騖之下多了幾分平和。
又過幾天,姚虞思派人來接風易到族中居住,風易卻不舍這靜寂的小院子,婉言拒絕。姚虞思不好勉強,又想女艾可能會常來找他,便也答應下來,只是吃穿用度一直派人送來,從不曾落下。
其後一段時間,女艾又如消失了一般,一直沒再出現。倒是虞沫隔幾日便來找風易切磋劍法,兩人互相比斗,不拼靈力,純以劍招而較。風易那日雖悟出奇妙一招,但虞沫也是冰雪聰明,很快破解,她如想出一招,也是在比試中用出。
風易腦子轉的極快,常常不過半日就破了。如此兩人互相領會,見招拆招,你來我往,都是精進極快。偶然在伯虎等人面前使出時,都是引來一陣驚嘆。
但練著練著,兩人卻漸漸陷入瓶頸,一時再無領悟。三乘劍法雖強,但還是依託於北斗七靈和重光瞳。這兩種心法卻極難修鍊,只能日積月累,慢慢進步。是以劍法也只能循序漸進,無法跨越。
到了後來,風易才真正領會,劍法最重要的地方不在靈力強弱,不在迅猛快疾,而在為人修道。
若是一味逞勇鬥狠,招招奪人性命,雖看似凌厲非常,卻極難露出破綻,反被趁虛而入。又或是故弄玄虛,將殺意藏在劍勢之中,雖能殺人,卻不能屈敵,一旦遇上勢均力敵之人,被看破殺招,便會害其自身,追悔莫及。
姚虞思最初所說,劍法精妙之處,在於劍道。那些心懷奸惡、卑鄙狹隘之人,斷難練好劍法。所以帝舜當初才化劍道入治國之道,正是想讓族人謹遵教誨,不得逾越。只可惜其後數百年,姑慕國也未出一個經國治世的英雄。
雖有嬴皋陶、嬴伯翳等人,但不是冷峻嚴肅,無心爭權,就是被仇恨蒙蔽雙眼,總是差上些許。及至姚虞思,眼見大荒奸人當道,他早已失去了匡扶濟世的雄心,只想著能讓姑慕國安然傳承下去。所以才會對季狸這等小人視而不見,只是暗中告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