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銀沙虐戀
在蘭芝殿的幻境中，我暫時忘記記憶，做了一回焦仲卿。
但這幻境，是我在所有虐情殿里經歷的，唯一一個不使我太悲虐的！
因為，解脫，尤其是和摯愛一起解脫，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何況，死後還能化作鴛鴦繼續恩愛！
經歷過無數的滄桑，但我平生，只被三句話，在剎那之間感動得淚崩。
其中，第一句，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剩下的兩句，是在第六座虐情宮和第八座虐情宮。在這三句之中，又以第二句最虐、最痛，那是杜鵑仙子被思無邪打回原形又成了師傅，在聽香谷內弟子與海棠的婚禮上，既是長輩又是伴娘，忍著心痛噙著淚，默默祝福自己的弟子，只在心中道：「無邪！我，我們終於走上了新婚的殿堂！」
第三句，是這劉蘭芝一往情深、心中泣血顫聲對摯愛說的：「阿卿！我們一定會在黃泉之下見面！」
君不負我，我定不負君！說好生死與共，到黃泉之下也要做鬼夫妻，果然，他們深愛如斯做到了！
我記得九世的千尋在天空之鏡時，撒嬌說千山暮雪等情侶的愛情故事甜甜地虐到了她，我並不懂。
此時，我方才明白，悲劇最後的甜蜜，也能甜甜地虐到人！越甜越虐！因為，唯獨你自己不圓滿！
世上的痛，很多！被「蘭芝永生」的故事甜甜地虐到，我再次受了刑傷勢更重，卻不覺得怎樣痛。
從第八座虐情宮出來，被第七柄墟魔級的負心劍刺穿元神，化為無數氣劍時刻瘋狂絞殺元神，我元神雖已危如累卵，墟神之力也已來不及修復，但生命力居然依舊頗旺盛，不得不說我是極其厲害的墟神！天生的墟神，縱有墟神之力，也難以撐到現在。或許，只是因為我太想觸摸千尋的臉。
千尋已然在這第九座虐情殿的幕後等我，奚落著問候了我的傷勢，才傳出空靈之聲為我講述故事。
我實則已不能用力地牽動肺部，因為，那裡已經被無數的墟魔級氣劍絞碎了！修復一分絞殺一分，能保持傷勢不繼續惡化，已算是厲害。牽一髮痛全身，因此，我只能微微一笑，盡量地少說話。
十世千尋悠悠地傳音道，墟神，似乎，你還未聽過沙漠里的愛情故事！
墟神，你可知胡楊樹是從哪裡來的？世上，本沒有胡楊的！胡楊，就是我們這個故事裡的男主胡楊死後所化。我們的女主，叫做呂思琪，是沙漠中一座無雙城的城主的女兒，沙漠里一城即是一國，因此這位呂思琪也是一位公主，世上的沙漠中本無銀沙，墟神你要知道是我們這位女主所化。
千尋頓了頓嘆道，這故事裡的世界，和很多世界一樣，也有一句話，叫做「做牛做馬，不做女人！」
我默默然不能相對，微皺了眉咽下了喉間的血，只能做一個合格的聽眾，聽千尋哀傷地嘆息講訴。
千尋悲傷於世間女子的不幸，傷懷地傳音道，就像「蘭芝永生」的故事裡，一個姑娘不如騾馬的一半值錢，凡間極多文豪也做過贈送愛妾與友人，或以愛妾換寶馬的事，可憐那些女子羞憤撞死。
而在沙漠中的城邦小國，作為公主雖然高貴，也不過是維繫邦交的工具，向來生下來就是為政治聯姻準備的，是斷沒有自由戀愛的資格的！普通牛馬比普通女子高貴，汗血寶馬比小國公主寶貴。
待得我們的女主剛剛十六歲，長成了花季少女到了待嫁的年齡，立即就被臨近的城邦小國的太陽王，用一匹只有純種汗血寶馬四分之一血統的雜種汗血寶馬，外加五百駱駝作為聘禮，順利聯姻。
一個妙齡少女，嫁給一個牙齒掉光、滿身雞皮的九十四歲太陽王，墟神，你覺得對女主不殘忍嗎？
而女主的父親，月亮王卻說，太陽永生，太陽王才九十四歲，比起真正的太陽來，還十分地年輕！
這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們這兩個沙漠中的城邦小國的凡人小王，壽不過百，自比日月，不知廉恥。
而我們的女主當時就淚流滿面，不敢相信這是父親的話，原來，自己在父親的心中，不過如此！只是養在黃金屋中的金絲雀，養大後用來送給鄰國的王，使得弱小的城邦不被太陽王侵略、洗劫！
呂思琪緊緊抓住父親的袍袖，委屈道：「父王，可你是知道女兒只喜歡胡楊，女兒此生非他不嫁！」
月亮王極不耐煩，揮了袖子，惱羞地呵斥道：「夠了！那只是個平民！和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呂思琪被父親的無情驚呆，掩面痛哭跑到城外的河邊，跌坐在無人處垂淚不止，直到面紗被濕透了，這才摘下沙漠女子必須戴的面紗繼續哭泣，怨恨父親的無情，越發委屈抓起沙子向河裡丟棄。
沉睡的河神被吵醒，立即怒火中燒，殺氣暴涌浮上去就要殺人，但離水面還有一丈就立即呆住了！
因為，他窺見了傾國傾城的貌，立時神魂顛倒、殺氣全消，休說這樣的美人丟沙子吵醒他，便是拿刀子捅了他，長得這麼美麗動人，所作所為也一定是極可愛的！絕色佳人犯錯，往往不叫犯錯。
在痴迷者眼中，那頂多是調皮！更顯得美人可愛！就算被美人無意間殺死，也會甘願死在其裙下。
兩度身為墟神，我自然沒那麼下作，但很能體諒這種心境。我生平極少發火，在千尋未成魔前，即使長大了，偶爾也會犯錯誤，我曾氣急地在神醫館質問，是誰將我兩百種不同種類的神品丹液打翻了，然後收集了混合的丹液，不加區分給每個瓶子裝滿？千尋在侍女群中膽怯地抬眉抿唇舉手說「師傅，是我！」我微微蹙眉，見她滿臉精緻，星辰般的眸子中閃爍著后怕，躲在侍女群里勞作，美美地抿唇微笑陪著小心，我立即變臉，唇角一牽苦笑道：「算了！」她犯錯也這麼可愛！
十世的千尋繼續講訴道，這河神立即沒了脾氣！需知，在沙漠之中，河神是雪山神的獨子，是沙漠之中最高貴的神，滋潤了所有城邦的綠洲，享受所有凡人的供奉，離開什麼，都不能離開河神。
河神現出身來，諂媚地站在呂思琪的身前，謙卑溫柔地問：「我美麗的公主，我是河神，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定有很多煩惱！不妨說出來聽聽！讓我替你解決！」
心碎一地淚眼婆娑的呂思琪，雖驚訝於看到沙漠里最高貴的河神現身，平日里需對著其神像頂禮膜拜，人人都奢求一睹其真容而不得，但因為沉浸在極度的悲傷中，竟然沒有行禮，甚至沒起身。
呂思琪只是梨花帶雨，嘟囔著嘴唇抹了眼淚，對沙漠中最尊貴的河神愛理不理，只是因為看慣了他的神像，不覺得陌生，心中一點也不覺害怕，又抽泣了一下，才美人含淚地道：「你幫不了我！」
河神那高傲孤獨的心，立即被這不愛搭理自己、美人含淚的絕代佳人俘虜！
人往往就是這麼賤，假如這位女主一見面就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地膜拜河神，河神輕易地將其得到手，立即就可以寵幸，事情就顯得猥瑣，而女主也就顯得下賤，必淪為玩物！河神最多只會給女主一個妾室的名分，用不了幾個月就會膩。但遇到這種高冷的美人，立即相敬如賓，無論無何，跪著求也定要求她做自己的正妻，度一大半的修為給她，好讓這位絕代佳人與他一樣長生不老，並讓其神力高過他，能夠始終約束他這河神不三心二意，這是他心中剛剛立下的堅決的投名狀。
河神這種憐香惜玉的神，最是見不得絕代佳人哭，更被美人輕飄飄一句「你幫不了我！」激到了！
身為沙漠里最高貴的神，一心想表現博得美人青眼的河神，立即如同貓被踩到了尾巴尖，想要跳起來！但為了風度，居然半跪在女主的面前，卑微而紳士地牽了女主的手，蜻蜓點水地輕吻了下。
這是沙漠里的紳士禮，女主身為公主十分嫻淑懂得配合，傻白甜地含淚看著高貴無比的河神表現。
河神急於表現，被意中人鄙夷，心中極是不服，半跪在女主面前，像個王子一樣發誓道：「親愛的公主，我以雪山神，我至高的母神發誓！定將為你解除煩惱！沙漠中，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女主十分天真，眉飛色舞道：「真的？」
河神半跪在女主面前，保持發誓的姿勢，等待女主的反應，但見女主極天真無邪，雙手鬆松握拳放在膝蓋上，笑靨如花、罥煙眉飛舞，看自己就像看小寵物一樣可愛，立時再次被女主將心融化！
河神咽了唾液，肅容極堅決地道：「真的！公主不信，再下這就立下軍令狀！定然不負公主所託！」
女主連忙拉過跪在自己面前的河神那被其自己咬破的手，像看小黑狗一樣喜悅道：「小黑，你不要這樣自殘！我相信你！」止住了河神再去撕內袍用血寫投名狀，女主將河神受傷的手緊緊握住，看著河神就像看到了希望，喜悅地又道：「我怎麼這麼傻！居然忘記了你是沙漠里最高貴的神！」
沙漠里最高貴的河神，立時極心悸、激動於自己被一見傾心，剎那間在心中立誓一生只愛這一個的意中人緊緊地握住雙手，頓時暖遍了全身！但感覺怪怪的，意中人看他就像看最心愛的小黑狗。
小黑？這名字……河神在剎那間微微失神，像是小黑狗的名字，難道是因為自己穿了一身高貴的黑袍，才被意中人隨便起了這名字？假如是別人，河神早已暴怒，去屠他滿門、掘他歷代祖墳了！
但這話是眼前這位絕代佳人說的，沙漠中最高貴的河神很快體會到其中的溫柔，十分地受寵若驚！
小黑，也就成了河神的名字，當然，只有女主一個人才能叫！否則，河神依舊會怒，認為別人不配，只有女主才有這個資格，能叫地他每每整顆心暖暖的，立即就要融化，榮幸地不知身在何方。
女主對小黑寄予厚望，握住小黑的雙手，就像握住小黑狗的兩隻前爪，蹙了罥煙眉嘆息一聲，將沙漠中最高貴的河神，當做小寵物一般，向之傾訴心中的委屈，表示自己絕對不嫁給那個太陽王。
「豈有此理！當真該殺！」河神一聽立即怒不可遏，像只被砍斷了尾巴的貓，立時炸毛彈了起來！
當然，他若有皮毛一樣會炸開！雖然沒有，但怒髮衝冠還是有的！一個凡間的小王，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不羞！有今天沒明天，居然膽敢覬覦自己一見鍾情，愛惜地奉若母神的意中人！這是褻瀆！
河神的話的確沒錯！讓一個十六歲的妙齡少女，嫁給一個九十多歲，牙齒掉光、滿身雞皮，極好色的棺材瓤子，哪怕後者無力作為，只是猥褻前者，讓人想一想，都覺得極其的噁心，當真該死。
河神當即憤怒地表示，日落之前，定然返回！定叫那太陽王知道染指不該染指的高貴者有何代價！
女主是個傻白甜，頓時被河神頂天立地的英雄氣概折服，十分膜拜、不吝鼓勵，心中充滿了希望！
在這個故事的前三分之一，女主只被虐了一點點，那就是被父親當做禮物送給鄰國噁心的老王，意識到自己在父親眼中如此下賤，在河邊心碎地痛哭，認同了「做牛做馬，不做女人！」的觀點。
註定了被虐的，是河神！因為，女主鼓勵、膜拜他是一回事，他本來就是神，替凡人解決煩惱，不算是英雄！而女主心中已經有了唯一的英雄，且無法取代！只是女主的英雄，還未帶駝隊回來。
河神愛得越深，被虐得將會越深！為了愛而痴狂，會越發地失去理智，最終傷害自己心中的摯愛。
追求，源於無辜的熱愛，但縱然他是河神，也取代不了女主心中只是凡人，與之無法相抗的英雄！
在不恰當的時間，錯誤地愛上一個人，換來的將是永遠求不得，以及越發疏遠摯愛的永恆的虐痛。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幸運地遇到對的人！天下那麼多城，那麼多人，不早不晚遇到對的人，太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