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展年
戊酉年七月十五,黃昏。
B市遠郊一座別墅內。
夜聆依霍然睜眼!
幾乎同時,身體以一個詭異至極的姿勢,悄無聲息的從床上翻到地上,半蹲了下來。
整個過程不過十分之一秒,呼吸的控制都是教科書級別的。
「看」著眼前均勻的黑色,夜聆依稍稍怔了怔,抬手摸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輕皺了皺眉,但同時卻也極輕的鬆了口氣。
又做噩夢了,當然,這是她希望的。
回憶起那已是刻入靈魂的情形,夜聆依起身,輕輕勾唇:「魔魅。」
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什麼人。
六點二十。
夜聆依洗完澡,裹著浴巾從浴室走出來,從最角落的那個衣櫥中,拿出那件一年只穿三次的衣服很是……可以勉強說是從容的,換上。
頗有些儀式性的感覺。
說實話,她還是挺喜歡這個時刻的。
雖然每次換這身衣服,都意味著將要赴一場鮮血的盛宴,而她並不怎麼喜歡血的味道,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這換衣服的準備時刻。
慢條斯理的換過衣服,夜聆依站在了新買的全身鏡前,靜靜的,等。
最近家裡總丟東西,雖說她並沒有在家裡設任何防盜措施,但在她一天二十四小時基本都在家的情況下,竟然能夠丟東西,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本是已是絕對的不正常了。
更何況,丟的東西不是錢,而然是鏡子、床、沙發等等大型的傢具,竟然還有那些個十幾年不用一回的鍋碗瓢盆之類的,就差沒把這棟別墅弄走了。
雖然東西一直在丟,但夜聆依並沒有搞清楚的心思,因為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今夜,是七月十五,挺不錯的日子。
今兒是她生日。
之所以連這種事都記得,是因為——
十年前的今天是她七歲的生日,也是……夜家被滅的日子。
夜聆依又對理論上是在鏡子中映出來了的自己笑了一下。
夕陽的餘暉終於完全消散,夜聆依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幾乎就在看清的一瞬間,夜聆依豁然轉頭看向太陽落山的方向,雖然明知會落空,但她依舊固執的每次都這麼做,鬼知道是為什麼。
幾秒后,夜聆依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鏡中,那七分像巫離月,三分像夜墨羽的臉,聲音幾不可聞:「巫離月,我也是你的女兒,你和夜墨羽的女兒,這是事實——你給我再造也是那樣的那種。」
夜聆依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了一下左腕上的「幻玄」。
黑白兩色的玉鐲造型與普通的的玉鐲造型一般無二,兩種顏色呈絲狀交雜,乍一看絕對會以為是最為劣質的材料,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兩種顏色的交雜纏繞竟是有規律的,而且,那條條絲線竟是在緩緩遊動!
夜聆依輕吸一口氣,覺得這一口一點兒沒有想象中應有的輕快新鮮,於是又原封不動的吐了出去,而後,步伐堅定地向門口走去。
路過玄關時,隨手將一旁柜子上的面具拿過,戴在了右半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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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后。
夜聆依把布加迪威龍停在AS大廈前。
夜聆依半倚著車門,看向99層的樓頂,即使相隔如此之遠,但雙眼在靈力加持下,她仍舊能看的到那一頭耀眼的金髮,那太陽神般俊美的面容,以及男人手中舉起的,啤酒罐。
夜聆依垂下眼帘,這大概是她唯一一單不需要做任何掩飾的任務,自小到大,無論她想做什麼,他總能提前知道。
同樣,這應該也是唯一一單她自己向自己下的訂單。
夜聆依動了,但若有人在此,卻只會發現,她在原地消失,而不會發現她去了哪。
AS大廈整體都是玻璃幕牆,大概就算是只壁虎,都無法在這光滑的牆面上落腳。
但此刻夜聆依卻是踩著那無規則地開著的幾扇玻璃毫無阻礙的急速向上。
以江展年的脾氣,不會在樓梯或者在電梯里作什麼手腳,但她並不想再進這座大廈,況且,這大廈之上所開著的窗戶,也是江展年無聲的邀請。
夜聆依翻身落在大廈頂上,落地之時半分聲響也無,而從她下車到現在,不過半分鐘。
精緻的手工定製西裝隨意地鋪在地上,上面放著的卻是幾罐五塊錢一罐的啤酒。
一向只喝三大酒庄所產之酒的江展年輕抿著手中的廉價啤酒,臉上帶著幾分享受的笑容甚是從容地對她道:「來一杯?哦,不對,是來一罐?「
夜聆依毫不防備的從他手中接過,以往她信的,是他的自負,今夜么,是什麼都沒必要了。
拉開拉環,將那冰涼的液體送入口中,夜聆依看著那在風中恣意飛揚的金髮,意識罕有的竟在戰前恍惚起來。
大概是十三年前吧,她還是夜家高貴的小公主,爺爺准許她出去玩半天,當做四歲的生日禮物。
在一座天橋底下,她初次見他——一個小乞丐。
是的,這位如今Z國黑道的第一人,第一殺手帝國的建立者,曾是個乞丐。
略嫌諷刺,又是這麼個年輕英俊的人,常理想來,定是個爛俗那什麼故事無疑了。
當時的她看著那在陽光下泛著碎鑽般光芒的金髮,以及那雙眼睛中的倔強,鬼使神差的跑過去,擋在了高她一頭的他面前,對一群十幾歲的孩子,毫無公主風度的大吼:「以後,他就是我夜聆依的人,你們,不許再欺負他。「
那真的是鬼使神差。
當時的她是那麼的任性而驕傲,根本沒有注意身後的他,在聽到「夜聆依」三個字后,眼中泛起的蝕骨的厭惡與憎恨。
她對隨後趕來的爺爺道:「爺爺,我要他做我的哥哥。「
夜家的小公主,要什麼得不到,更何況是一個乞丐,一切不合理,有她的要求都會是合理。
然而,那是竟那麼愚蠢到近乎可笑的她,怎麼都不會想到,她一時的、與其他時候沒什麼差別的任性,就在三年之後,毀了整個夜家。
夜聆依強行迫使自己停止回憶,扔掉手中的啤酒罐,輕輕閉眼。
袖中的蝴蝶刀滑到手心被她單手甩開,這是她最喜歡的工具。
說真的,就她本人而言,她並不恨江展年,她並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恩義背叛的糾葛。
而對於被滅族的夜家么,既曾殺過人,斬草不除根,不早做好被尋仇的準備,也叫報應了。
再者,她對那所謂因她能修鍊且天賦極高而「疼愛」她的「親人」的感情,沒有「幾乎」,就是乾脆的沒有。
不過,她總歸是要殺了江展年就是了,不為別的,只求一個心安,夜家的栽培養育,欠著這麼多年了。
「真是的,就不能再好好說會兒話嗎?怎麼說,你這『殺手之王』一身殺人的本領也是從下面這座大廈中學出來的,而我是這大廈的主人。」江展年依舊坐在大廈的邊緣,在半空中晃著雙腿,對於夜聆依的驟然消失,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