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殞
江展年看著穿心而過的絢麗七彩長劍。
目光往下,看著從99層窗戶中,鬼魅一般探出身子的夜聆依,神色複雜。
眸中有著淡淡的、極有可能是應景之用的不可置信,有著不作假的恐懼,還有著...一絲欣慰以及解脫。
夜聆依看著刺入心臟的三棱軍刺。
目光往上,看著依舊坐在樓頂邊的江展年,神色同樣複雜。
眸中也有著一絲解脫,但除此之外,皆是深埋眼底不易察覺的淡漠。
很難有什麼能撥動她的心弦了,更何況這預料之中的情況。
「無法相信?」夜聆依眼神徹底歸復平靜,單手一撐,翻身上樓。
「我的天陰靈脈,是被巫離月廢掉了沒錯,為修天陰靈脈我的經脈早已自主廢掉也沒錯,可那又如何?靈力,我依然能用;你,殺手「01」殺不了,可,夜聆依,能。」夜聆依頓了頓,忽然來了一句很是破壞氣氛的誠懇勸諫:「還有,你太自負了。」
「小依,」江展年轉頭,那種狂傲、視世間一切如無物的神色再次出現在他眼中——這一個眼神,就把場面又拉回了超級「蘇」的狀態里。
直到現在,他依舊坐在原地。
他的自負,確實已經到了骨子裡了,即便最後也會因此而死,但他似乎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
可笑又可敬的。
「看來你是真的沒有意識到,在這世上,最自負的人,其實,是你啊,你自負到不相信除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江展年的聲音很低,他一直低著頭,但卻掩飾不住聲音里的落寞,那「落寞」清楚到有點兒像是故意為之:「其實,我現在挺開心的,告訴你一件秘密,或許,不,應該是你絕對不相信,但,這是事實。」
「大佬」是個能隨手安排出一齣戲,然後讓自己成為主角的人。而這種人,很多時候,我們可以稱之為「戲精」。
分後天養成,和天生。很明顯,江展年屬於前者。
而夜聆依對於這個人,哪兒還有不了解的地方?她原模原樣的站在那裡,一秒又一秒,什麼反應都沒有。
江展年突然自己停下話音,也沒抬頭,像是想看見但又怕看見什麼的自己跟自己僵持著,許久,才繼續道,「在夜家那三年,我已經……愛上,你了……但滅族之仇,我又怎能不報呢?不過,能夠持續十年在你心裡佔據一個位置,我是真的很開心。嗯……或許你不會懂得,你嘛,怎麼會懂呢?愛上你,真的是這世間最大的折磨。」
江展年的聲音里微帶些苦澀的味道,這很不像他,「飆戲」狀態下的他也不像,太苦情戲主角了——他一貫霸總的。
「如果,你以後也可能愛上某個人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吧,我挺想知道,你的愛會是什麼樣呢?啊……不過也可能,沒有這個機會,我還是很難相信,你會愛上某個人。」
這樣絮絮叨叨啰嗦且中二的話居然會從這麼一個人口中說出,值得為之震驚了。
但夜聆依堅韌如初,沒有一丁點兒回答的慾望,甚至覺得自己能現在這裡隨他說,都算突破了新境界了。
生命的氣息在不斷地流逝,她的身體與久病之人相比,都要更脆弱十倍有餘,江展年也不可能活的了了,所以他說這些話,就算本該有什麼意義,現在來說也是沒意義。
而她與他之前沒有能臨死一笑泯恩仇的和平。
若說夜聆依這一輩子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至今,都沒有找到念生了。
不過當年巫離月在情急之下開啟的簡易傳送陣,中途被她驚慌撞出去的念生,活的希望,不大。
至少,她找了這麼多年,也不曾找到。
「小依,你知道嗎,你這樣的眼神,真的很讓人討厭,」
江展年仰起頭看向今夜格外璀璨的星辰,不知在想些什麼,「這世間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入得了你的心嗎?」
江展年像是在問夜聆依,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回夜聆依給反應了,一聲很標誌性的輕「嘖」。那往往意味著她對當前的事情不滿,準備採取行動了。
她們二人都是殺手,出手都是一擊必殺的。
江展年用的軍刺,她用的『幻劍』,若換了旁人,早就在兵器進入心臟的那一刻就死了,她們能堅持,純靠意志而已。
而現在,夜聆依忽然對這種慢慢等待死亡的過程生了厭煩。
夜聆依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她指尖的空間肉眼可見的扭曲起來。
那是極致的高溫將空間燒的都扭曲了,夜聆依將似乎空無一物的指尖輕點在身上那件特製的黑衣上。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蘑菇雲騰升而起,突然從虛無到絕頂的繁盛,最終呈現出來的,則像一場巨大的煙火盛宴,似在哀悼誰的離去。
整個AS大廈瞬間被夷為平地,碎裂的玻璃落地的聲音毫無懸念的被爆炸聲掩蓋。
那件衣服的夾層中,夜聆依放了大概有三十多斤的C4,說是子彈打不炸只能雷管引爆,但她的靈魂火,足以做到。
這件衣服十年來她一直放在身邊,為的就是,萬一她哪天腦子抽筋突然不想活了,江展年也跑不掉。
這件事情上,她不會允許意外的,當然能親手殺了他,也更好。
引爆之前的那一刻,她聽到江展年道:「聆依,我愛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竟是……溫柔?
看來,「大佬」這次是玩兒脫了,入戲太深,又太長。
說真的,這是夜聆依第一次在這個對生死人命漠然的人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當然,讓她來判斷的話,她還是覺得這很中二,能讓她突然很想再暴打他一頓的那種。
『愛』這個東西,她真的不懂嗎?怕是,不敢懂吧。
夜聆依突然為了迎合氛圍似的,在腦子裡過了這麼一句。
想想她這一輩子,嘖。
那般耀眼的火光之下,夜聆依並沒有注意到幻玄上散發出的朦朦朧朧的紫色光芒將她包裹在內。
她只是覺得靈魂彷彿是落入了母親的懷抱——她從未接觸過的,卻還是一下認為如此了。
那麼的溫柔,讓人心安,只願就此安然睡去。
於是,她不再反抗,反抗有什麼意思呢,又沒什麼好費勁折騰的了。
由著那溫暖將她完全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