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劍梨花開
天使,魔鬼,都只是角色。
你是一個人,額頭刻滿大地的皺褶,心中藏著歲月的負荷。快感,是成年人的快樂;天真,是孩子的底色。
你是一個人,那就該有人性。
這是惡狼的師傅臨死前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起惡狼的老師傅,倒也挺有趣,本身資質平平,卻在五十二歲的高齡之時,突破至了玉衡境。世間有「玉衡即來,開陽何遠」的說法,可他入了玉衡小星位之後,卻再也突破不了半層境界。而惡狼作為他的弟子,已經三十多個年頭,依舊停留在天權巔峰境界。惡狼著急啊,可老師傅能怎麼辦?只能勸啊勸,讓他繼續努力,繼續鑽研,總能突破到玉衡的,況且,你小子資質比我好,我一甲子時間,都能入個開陽,更何況你呢?
但是惡狼生性多疑,不聽勸,總覺得師傅藏私,把那能突破到玉衡的秘籍藏而不授,一怒之下便離開了師門,機緣巧合之下,他成了獸靈,境界一日千里,卻始終惦記著師傅藏私的那個秘籍。師傅能憑那秘籍,從武道修鍊的第一個瓶頸突破,那自己日後從開陽突破到瑤光,是不是也能得到這個秘籍的幫助?
他此刻深受獸化影響,執念深重,一心只想獲得那所謂的秘笈。可他頂著一個狼頭,還有何面目回去求?他便深夜潛入,可他師傅彷彿會算命一樣,沖著剛剛躍上屋頂的惡狼招了招手,說道:「小林子,師傅老了,越老越信命。當我聽說帝國要做活體實驗的時候,我就猜,你一定回去,你說玄不玄?更玄的是,師傅心頭一緊,便知道你今晚會來。你要不要下來,跟師傅再敘敘舊?」
原名小林子的惡狼,身上的獸性彷彿褪去了幾分,清冷悲涼的聲音在這樣的夜晚,尤顯冷清,只聽他輕聲喚了一句:師傅。
隨後,師徒倆頂著月色,聊了很多很多,只三柱香的時間,彷彿把這輩子與兩人相關的事情從頭回顧了一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三柱香之後,他師傅便咽氣了。
那時候的惡狼哪裡知道,他師傅是以身殉道,想要用自己的命將惡狼拉回正道。
惡狼將他埋葬之後,彷彿將自身最後一絲人性也徹底埋葬。
那一夜,狼嚎聲,有些悲涼的狼嚎聲,徹夜不絕。
惡狼想起這段往事,眼睛里終於不是流露出狼的貪婪和野獸的兇狠,彷彿有了淡淡的情感,可這情感在他眼裡呆了片刻就消失不見,只見他摸了摸懷裡的一本古樸書籍,自言自語道:「老頭子,你說的話,我能理解一點兒了,可是今晚,這瑤光,我入定了!」
龍煜一劍襲來,憑空出現數十道冰錐,透著絲絲寒氣,朝著惡狼疾馳而來,惡狼一聲長嘯,狼爪揮下,將那些冰錐撕裂,龍煜左手手指往上一揮,喝道:「再起!」
那些被狼爪一爪撕碎的冰屑突然像是活物一樣動了起來,每一片冰屑都好似一把利劍,直衝那惡狼而去。山呼海嘯般的劍意鋪天蓋地而來,惡狼此刻實在有些鬱悶:怎麼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個比一個猛?一個連克自己兩員大將,嚇跑一個,一個差點直接把自己打死!惡狼完全獸化之後大抵有開陽大星位的實力,還是說,開陽大星位已經這麼不值錢啦?現在這一個倒好,只出了三劍,劍意飽滿的不像話不說,每一劍都逼得自己步步為營,卻仍是讓自己感到步步危機。惡狼吐了一口濁氣,突然長嚎一聲,渾身靈力爆發,雙爪遞出,靈力也排山倒海朝著萬千劍意而去。
惡狼境界已是開陽大星位,雖然比不得陳曉曉開啟奇門遁甲之後那般霸道蠻橫,那般不講道理,可是比起龍煜如何?
磅礴劍意跟巨大的靈力撞在一起,一條條,一道道的溝壑更多,更深,又過片刻,龍煜劍意消散,惡狼的掌風雖然被消解了大半,仍是吐了過來。龍煜手持寒芒,迎風而立,白衣飄飄,好似仙人般出塵,隨手一揮,一堵三尺厚的冰牆憑空出現,那惡狼的掌力也隨即到了,冰牆應聲而碎。
陳曉曉和毛青威早已經攙扶著靠在牆邊,銀翎正給他們治療傷勢。
陳曉曉大喊道:「龍煜,認識你這麼久,從未瞧見你的冰牆抵擋住什麼凌厲招式,每次都是應聲而碎。我看吶,也別叫什麼冰牆啦,索性叫碎碎冰好了。」
陳曉曉大喊完開始大笑,卻突然笑不出來了,這一大笑,扯到筋了….
銀翎更是怒喝道:「還想在武道上有所突破,就給我閉嘴!」
陳曉曉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龍煜笑了,陳曉曉素來天不怕地不怕,被銀翎吼了一下,竟然真的安靜下來了?這算不算得上其樂融融?龍煜沒有理會陳曉曉,只是沖著惡狼說道:「好!再來試試我這一劍!」
劍名,千樹萬樹梨花開!送你去見閻王!
雨越下越大,漸漸的颳起了大風,在整個山谷嗚嗚作響,龍煜揮了揮劍,漫天的劍意在他身上停留,他竟然閉上了眼睛。惡狼何等眼力,雙足狂奔,直取龍煜而來。陳曉曉心下一驚,道:「不好,龍煜在養劍意。」
毛青威和陳曉曉擔心之餘,惡狼已經掠到龍煜跟前,龍煜仍是閉目養劍,寸步不移。陳曉曉跟毛青威自身不保,如何去救龍煜?只是兩聲驚呼不約而同的響起。那纏繞在龍煜周身的劍意也沖著惡狼而去,並在空中相互纏繞連接,毛青威驚呼道:「龍煜的劍心竟然像個惡魔!」
陳曉曉驚道:「你看得見?」
毛青威點了點頭,道:「靈力化形只是化形門的一部分,其實靈力化形並不是多麼高深的功夫,許許多多的人都能做得多,那少林寺的叛徒苦善和尚,常使那四妖拳,靈力化拳,拳拳帶風,不比實質拳力弱,再好比你的金鐘罩,也是靈力化了一口羅漢大鐘。這劍意,說來也是靈力化形的一種,只不過這武林興劍,而劍仙劍聖劍魔等人物又是不常出現的傳說人物,自然神話了許多。可龍煜這劍心,說實話,我也看不太清,只是隱隱覺得,是頭惡魔,更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陳曉曉皺眉問道:「誰?」
毛青威正色道:「鬼劍,無名。曾經在鑄劍山莊掠走三把名劍,鑄劍山莊屁也不敢放一個;一人一劍打趴龍泉劍池,那一年龍泉劍池三個當家的,可都是瑤光境界,最後只剩下一個勉強撐起門面,另外兩個閉關不出,發誓要悟那絕世一劍;打的終南劍冢封閉劍家,,至今無人走出枯劍冢,不在江湖上走動;刀劍門向來刀劍雙絕,門內刀宗劍宗年年爭第一,可惜,當年他只去了一次,之後的宗內比武,刀宗始終壓過劍宗一頭。那一年的他,也只有老劍聖孤獨不敗和老劍神李慕白能與他比劍。近年來劍道式微,刀勢漸猛,未必跟他沒有關係。」
陳曉曉搖頭道:「劍道再式微,只要老劍聖跟老劍神還在,劍還是百兵之祖,仍是這江湖人最愛的兵器。」
毛青威點頭道:「那是自然,只不過,劍聖劍神這些老前輩死了之後又如何?我聽說最近刀劍門重現了當年霸刀,刀劍門內的劍宗,至少這一代再無崛起的希望,而那暴君座下狂刀楚人狂十六歲少年成名,刺殺暴君三次,都被暴君教訓了一番,此後便加入了暴君遊俠團,時至今日,仍是刺殺暴君,以此練刀,他還是暴君遊俠團排名第五的高手。」
陳曉曉幽幽道:「別說第五,就算第十,放眼整個江湖,也是名動一方的人物。可那又如何?劍聖會死,劍神也會死,可他們的名號不會死,江山代有才人出,還是會有人頂上來。你看龍煜,預定個鬼劍之名,總不過分吧。一劍養劍心,他才一十六歲啊。當年鬼劍一劍攪動江湖風雲的時候,都已經過了十八歲!當時被世人冠以天劍之名,他覺得不喜歡,也覺得自己不配,便自稱鬼劍。可白衣白劍,衣袂飄飄,哪裡有半分鬼氣?」
白衣白劍啊,還真像啊!
「就是胖了點,丑了點。」陳曉曉輕聲笑道。
毛青威點了點頭,也附和了一聲。
銀翎冷笑一聲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談論江湖事!」
毛青威尷尬一笑,道:「江湖人,總是談江湖事,不過現在,的確有些不合時宜,我們應該更關心戰場一些。」
那一邊,惡狼被龍煜護體的劍心逼退,雙爪揮舞,想要撕裂那劍心,便在此時,龍煜猛地睜開了眼睛,喝道:「止!」
漫天風雨驟然懸停,風不再呼嘯,雨不再往下落,彷彿時間停止。龍煜又喝道:「起!」那些風雨彷彿活物一般往龍煜寒芒劍中聚集,龍煜終於揮出了那一劍,聲勢駭人,那些風雨瞬間凝結成了風雪。風聲再起,更甚更嚇人。
空氣中的溫度驟降了幾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梨花開!
惡狼雙爪揮舞,破去了無數的風雪劍意,只覺得這劍意除了冷一點,光論強度,甚至比不上先前的一劍,可是這一劍可怕的不是強度,而是無窮無盡,不會停歇。
風雨不止,那引了天地風雨化作的一劍,劍意會不會停止?
一劍既出,無窮無盡。
剛才龍煜養劍,更在與天地自然融合。不得天地同意,何來使這天地一劍?
惡狼雖然破去了無數的劍意,可還是有許許多多的雪花落在了它的身上,他的動作開始變慢,變緩,他一掌揮去,一爪撕開,在陳曉曉他們看來,慢了許多倍。可惡狼速度慢了,卻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它一隻爪子仍在抵擋這無窮的一劍,另一隻爪子卻掏出了一本泛黃的古樸書籍。
只片刻,它已經成了冰雕。
龍煜一把將寒芒插入泥土之中,雙手結印,那些被惡狼擋去的雪花慢慢凝聚起來,慢慢的,四根冰柱聳立雲天,在惡狼周圍結成了一座牢獄!
千年冰牢!
龍煜揮劍轉身,寒芒回鞘,笑道:「這傢伙境界高於我們,即便曉曉差點把他打死,元氣大傷,我仍然覺得他能破冰而出。所以,多一道牢獄,總能安心一點。」
陳曉曉跟著說道:「呸,搶老子人頭!不過,你他娘的怎麼不更晚一點?等我們都死絕了,你再來!」
陳曉曉當然不會沖著龍煜發火,可剛才是什麼境地?若是晚了一步,銀翎便死了!龍煜尷尬的抓了抓頭,道:「沒辦法,迷路了嘛!」
毛青威幾乎暈了過去,一直以來,只是聽陳曉曉說龍煜不靠譜,可是怎麼也想不到,這種生死關頭,他竟然….只是迷了路。
龍煜皺眉道:「先撤吧,我方才在路上遇到好些人,看樣子,都不是什麼善茬!而且,我似乎遇到了莫刑淵。」
陳曉曉驚呼一聲,道:「那你竟然還活著?」莫刑淵有能力在四方城偷盜天璣珠,會沒有能力殺死龍煜?
龍煜嘆了口氣道:「麻煩就在這裡!」龍煜忽的從懷裡摸出一顆幽藍色的珠子,上面布滿了星辰紋路,靈力波動的厲害。
天璣珠!
若不是毛青威捂住了陳曉曉的嘴巴,陳曉曉幾乎就要喊了出來,陳曉曉當遊俠,就是為了把北斗珠全部尋回,什麼醉酒當歌,看遍天下美女,當然也是真的,可他心中最要緊的事情,仍是北斗珠子。
陳曉曉眼裡泛著光,心裡卻明白,莫刑淵把麻煩丟到了少年游這裡。陳曉曉環顧了四周,道:「說不定,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龍煜道:「那還不至於,不過,明天過後,說不定江湖就傳遍了!所以,我們需要儘快離開這裡,然後想出對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天璣珠若在身上,容易引火上身,可是讓出去?誰又捨得?!
龍煜道:「銀姐姐,他們沒什麼大礙吧?」
銀翎點了點頭,道:「毛青威休息兩日便可,這個傢伙,按時敷藥,也得七日。」
陳曉曉賤賤的笑了一聲,七日嗎?我一夜便可七「日」!
龍煜走到毛青威和陳曉曉中間,道:「來,我扶你們倆走。」
陳曉曉皺著眉,義正言辭道:「龍煜,你身體羸弱,又剛經歷大戰,攙扶一個還好說,攙扶兩個怕是不成。我看這樣吧,你扶著毛青威,我吃虧點,小翎兒來扶我。」陳曉曉語氣風輕雲淡,心裡早已經把龍煜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個沒眼力的東西!誰他娘要你扶?!他心裡一邊罵,一邊又是期待銀翎的雙手攙扶過來。
正談笑間,無數破風聲起。
暗器!
無數的暗器!
幾人雖然都聽見了,卻只有龍煜一人行動。也只有他一人還能動!
龍煜手持寒芒,朝那些暗器揮去,龍煜方才一劍梨花開,威勢猶在,那些暗器紛紛如雨般墜落。可是,破風聲仍然未止。龍煜冷哼一聲,猛地從左手邊扯出來一堵冰牆,橫在眾人前面。只聽「叮」的一聲,破風聲止,冰牆未碎。
龍煜心裡一緊,仍是寒芒一揮,橫在陳曉曉前面,抖落了那一枚小小的針!
針,無影針!取人性命,無聲無息。
只見遠處一個鬚髮皆張的老頭大步流星而來,雖然看不清容貌,卻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滔天怒意。
這股怒意,陳曉曉跟毛青威曾經感受過,東海龍王敖廣!喪子之痛!
龍煜喝道:「誰!?」
雨越下越大,大的像是一簾雨幕。
那人還未答話,又有一劍飛來,那一劍不同於龍煜的與天地自然融合,帶著劍鞘奔襲而來,一路上,那些雨幕紛紛讓路,那劍,那劍鞘就這樣插在龍煜他們前面,然後,一個人恍若行走般從空中大踏步而來,落在那劍把之上,飄然若仙。
陳曉曉嘆了口氣道:「若是龍煜再瘦些,再好看一下,剛才那一劍,堪稱風華絕代。可眼前這人……」
龍煜絲毫不介意陳曉曉說他胖,說他不俊,只是介面道:「滿滿的裝逼風!」
龍煜迎著劍意,一步上前,問道:「你他媽的又是誰?」龍煜最討厭別人裝逼!自己裝逼可以,你要裝逼,也可以,但是再我面前裝逼,絕對不可以!
那人皺眉道:「你問我是誰?」
龍煜反問道:「怎麼?不行嗎?!你他娘的很有名嗎?」
那人沒有說話,腳下一點,人已經飛在空中,腳下那把劍應聲而出,只有劍把,沒有劍身的一把劍,那人豎劈而下。
陳曉曉和毛青威互相看了一眼,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承影劍,李牧之。
龍煜呸了一聲,劍也這麼裝逼?!沒有劍身還想砍我?龍煜迎著劍而上,卻被人一把拉住后衣領,硬生生給拉了回來。可是,陳曉曉傷重之下,又有幾分力氣?龍煜前胸盡被血染紅。
那人吹了吹沒有劍身的劍,道:「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么?!」
龍煜痛的哇哇大叫,聽他這樣問,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道:「不知道!」
毛青威贊道:「龍煜好風骨,挨了這麼一劍,仍是這般說辭,我沒有跟錯人!」
陳曉曉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風骨,而是這個傢伙,龍煜可能真的不認識!」
毛青威再一次幾乎暈了過去,他這時才篤定,龍煜,真的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