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劫持
雲拂衣同柳長風和離,這事十足震驚了玉貞,她愕然見都不知該說什麼,柳長風那人,自不必說,玉貞是領教過的,但云拂衣一直很袒護丈夫,又有兩個小兒女在,如何就讓雲拂衣下狠心與柳長風和離了呢?
玉貞想到了自己,問:「是因為我?」
雲拂衣沒有明確回答,而是說:「當初是我錯怪了妹妹,也幸好妹妹有著海納百川的心胸,不與我計較。」
玉貞急道:「說啊,是不是因為我?」
雲拂衣淡淡一笑,這樣說:「若不是因為妹妹,我怎麼能夠看清他的品行呢。」
玉貞面帶歉疚之色:「還是因為我。」
見身側人來人往,她們當街而談,不時的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於是一拉雲拂衣:「咱們找個地方說。」
雲拂衣沒有拒絕,隨著她進了一家茶館,大冷天,茶館內熱融融的,茶客不多,三五個聚在一起談著什麼,玉貞揀了個角落的位置和雲拂衣坐了,跑堂的過來,她叫了壺茶,還有兩碟茶點。
等茶水和點心上來,她先給雲拂衣倒了一杯,又把點心推過去,看雲拂衣瘦骨嶙峋的樣子,像是已經很久沒有吃飽似的。
雲拂衣是真餓,也是真冷,手捧茶杯捂著,把頭低下,氤氳的水汽撲在臉上,濕濕的熱熱的,非常舒服。
玉貞道:「到底怎麼回事?畢竟有兩個孩子呢,我和二爺之間是清白的,即使二爺有時候做了些不該做的事,到底也沒有冒犯我,念在兩個孩子,姐姐怎麼就狠心和離呢?」
雲拂衣緩緩抬頭,看了玉貞一眼,也笑了下,然後把手一指旁邊那盆正怒放的水仙,感慨道:「一如這花,無人欣賞,開的再美也是徒然,若非念在有兩個孩子,我何必為了他與妹妹翻臉呢,我明知道是他輕薄了妹妹,我還袒護他轉而去跟妹妹絕交,為的就是兩個孩子,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守著的不過一個厭倦我的男人,我就感覺我像青樓里的女人,而他就是……」
那兩個字,生生的卡在喉嚨處,她這樣的女人,實在說不出口,但玉貞已然明白,沒想到的是,雲拂衣打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不過是為了挽救一樁婚姻一個家,才昧著良心和自己絕交,而今天雲拂衣能夠坦陳,玉貞很開心,勸道:「姐姐其實不該這麼想,男人么,大多三妻四妾,二爺還是非常敬重姐姐的。」
雲拂衣點頭:「你說的沒錯,但那是其他女人,而我雲拂衣不是那種女人,只為了個名分,寧可丈夫三妻四妾,玉貞,你該知道我的個性,寧折不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這個性,玉貞當然知道,當初就是沖這個,玉貞才與之成為金蘭姊妹,並在她困難的時候幫助她,正因為知道她的個性,所以玉貞也明白她下狠心同柳長風和離,就沒有迴轉的餘地,與其白費唇舌,還不如想點實際的,於是道:「你的畫坊生意如何?」
雲拂衣道:「勉強過得去。」
假如真過得去,她也不會這麼寒酸,兩個孩子也不會很久沒吃肉了,玉貞想了想,靈機一動:「姐姐能不能幫幫我?」
雲拂衣凄然一笑:「我能幫妹妹什麼呢?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會畫畫,但畫不值錢,讀過書,又不能考取功名,我可是一無是處。」
曾經的她,心高氣傲,為了養家糊口,還不是放下身段開了畫坊,但畫坊雖然也算是生意,畢竟聽上去清高看上去美好,也合乎她的口味,所以玉貞想到的這個,也聽上去清高看上去沒有合乎她的口味,玉貞道:「咱們曹家堡,便是許諸葛許先生教書最好了,可他追隨我家大人去了山東,他的翰林書院也就解散了,很多孩子轉而去了別的學堂,可姐姐知道,除了許先生,其他先生有多少不是誤人子弟者呢,所以我一早就想開家書院,可是苦於一直沒請到好先生,這事就一直隔著,今天看到姐姐,我忽然想起來了,不如姐姐做我書院的教書先生,可好?」
雲拂衣幾分驚喜幾分猶豫:「我一介女流,怎好做先生?」
玉貞笑道:「姐姐方才還說自己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呢,怎麼這會子倒庸俗了呢,女人怎麼了?現如今咱們大清,不也是女人當家么。」
雲拂衣東張西望,壓低聲音:「莫論國事。」
玉貞道:「我的意思,女人為何不能做先生呢,我身為女人,還做生意呢,好歹做先生不必到處的拋頭露面,可我每天出出進進同那些男人打交道,不也是好好的。」
雲拂衣其實早就心癢了,一方面是生計所迫,另方面,她也是感覺自己一直都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可還是說:「我就怕誤人子弟的是我。」
玉貞伸出手無握住她的手:「姐姐的能力,我清楚。」
大概是因為高興,雲拂衣面上多了些華彩,乾澀的眼眸此時也水潤明亮起來:「我怕沒人肯把孩子讓我來教。」
玉貞道:「這倒未必,姐姐的畫坊在曹家堡也是很出名的,誰都知道姐姐的能力,再者,姐姐是女人,那些女孩子的父母一定很願意把女兒送給姐姐來教的。」
女孩子走出家門讀書,雲拂衣感覺這事有點懸:「自古以來便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曹家堡又是個小地方,誰肯花錢送女兒家讀書呢,大多是一過十三四歲就許了婆家。」
玉貞道:「凡事,都是從不可能到可能,我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姐姐別在猶豫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雲拂衣終於點頭:「好,一切聽妹妹安排。」
如此說定,玉貞從腰間解下了荷包遞過去:「這裡頭不多,算是我給姐姐的定錢。」
雲拂衣哪裡可要:「不好不好,即便是當官的,還沒有走馬上任呢,哪裡就拿俸祿了呢。」
玉貞強塞到她手裡:「說好了是定錢,這是經商之道。」
雲拂衣握著荷包,感覺裡面的銀子都帶了溫度,心裡也熱乎乎的,紅了眼眶:「妹妹看穿我現在過得不好,對么?」
玉貞只道:「姐姐!」
雲拂衣笑下一滴淚來:「所以我跟柳二爺和離的時候,他問我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他輕薄了妹妹,我說,我與他之間的夫妻之情,沒有我跟你的姊妹之情重要,他當時還說我是個瘋子呢,現在看看,他不顧我和一雙兒女,又娶了如花美眷,反倒是妹妹,再次於我困難的時候幫我,是以我當初跟他說的話,並沒有錯。」
玉貞也眼含熱淚:「都說,士為知己死,女兒悅己者容,我和姐姐,雖然是女人,還不是一樣的,更在意知己之人。」
雲拂衣含淚笑了:「好個知己之人,不枉我和妹妹相識相交一場,行了,在外面這麼久,兩個孩子在家裡等急了,我先回去,妹妹的書院建好之後,知會我一聲即可。」
玉貞道:「嗯。」
雲拂衣起身,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水和茶點:「我如今落魄潦倒,就厚著臉皮打秋風了。」
其實,她知道玉貞一見面即送她這麼多銀子,這一頓茶錢自己如果搶著付,倒顯得做作。
玉貞起身相送,戲謔道:「那不成,我給姐姐記賬,改日姐姐得空回請我一頓。」
雲拂衣點頭:「那就等妹妹的書院開張的時候。」
玉貞若有所思,搖頭:「不,等過年那天,你看,姐姐帶著兩個孩子,我也是一個人,還有我二姐也是一個人,還有我小姑,她家孫老爺也出了遠門不在家,把麥子也請了,咱們四個人在我家裡,一起過年如何?」
雲拂衣自然喜不自勝,不過她素來謹慎,問:「不會打擾到曹家人吧?」
玉貞道:「曹家哪還有其他人,我家大人只兄妹兩個,麥子出嫁了,我家大人又遠赴山東上任,所以現在的曹家就我一個了,大年下,店鋪歇業夥計放假我也無事可做,姐姐帶著孩子來,熱鬧熱鬧,多好。」
見她說的眉飛色舞,雲拂衣也已激動不已:「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我下廚給妹妹做幾道菜,然後咱們把酒言歡,不醉無歸。」
兩下說定,彼此告辭,雲拂衣喜滋滋而去,玉貞繼續往街上買香燭等物,總算置辦齊全了,兩個丫頭拿著,三人回到曹家的馬車時,落雪了。
這雪一開始便鋪天蓋地,雪片子大的像嬰孩的手掌,且又密集,關外的人,見慣了雪,也不懼冷,百姓們仍舊歡天喜地的採買過年所需,玉貞卻被兩個丫頭催促著上了車。
車夫吆喝那馬,緩緩而行。
玉貞坐在車裡總算暖和了些,只是車帷撂下了,車廂里有些暗,她索性閉目養神,一邊想著曹天霸,心裡嘀咕:冤家,假如你聽見我的心思,就趕緊跟我通個信兒,別讓我這樣惦記好么。
過年了,都是一家子團聚,可曹天霸生死未卜,也幸好是她這樣的個性,換做一般的女人,早就哭天抹淚了。
外頭有喧囂之聲,大雪寒冷,都沒能消弭百姓們過年的熱情,外面繼續熱鬧著,玉貞懨懨欲睡。
突然,車子一個急剎,昏昏沉沉的玉貞直接撲了出去,沒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呢,車帷給一把鋒利的刀砍掉,有人扯住她的手臂,一把拽下了車。
哎呦!她摔的這個痛,開口想罵,對方卻將刀橫在她脖子上,好涼。
「別動,動一下我就殺了你。」對方威脅她。
玉貞果然沒動,試圖去看對方,可對方卻在她身後側,她問:「兄台求財?」
那人輕蔑的哼了聲:「我求曹天霸的死。」
原來是曹天霸的仇人,玉貞眼睛一眨:「如你願了,曹天霸已經死了,在山東,給倭寇海盜不知那一伙人殺了。」
對方不信:「拉倒吧,蒙誰呢,曹天霸比曹操還狡詐呢,他能死?我不信。」
玉貞一笑:「你看,你都不信他會死,你怎麼求他死?所以,算了吧,趕緊放了我,省得他回來找你算賬。」
對方沒放,非但沒放,還勒住她的脖子,並揮舞著刀威脅松香和月桂兩個丫頭,車夫拿著趕車的鞭子想衝過來救人,他又高喊:「誰敢亂動,我就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給丫頭和車夫嚇成這樣,這廝的功夫堪憂啊,玉貞問:「兄台是想用我做人質威脅曹天霸?」
對方冷冷道:「算你聰明。」
這是笨蛋都能想到的事,抓了又不殺,當然是為了做人質,玉貞一笑:「這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曹天霸呢,說不定你這招能把他引出來,行行,咱們走吧。」
這男人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無法理解玉貞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怒道:「你別耍花招,我脾氣可不好。」
玉貞不高興了:「兄台蠻不講理,我順從你,你卻說我耍花招,你脾氣不好,我脾氣還不好呢。」
之所以和這男人唇槍舌戰鬥嘴皮子功夫,無非是想拖延下,看能不能想出自救的法子。
那男人似乎覺察出什麼,再不啰嗦,拖著她就走。
街上人多,大家都看過來,一邊就有人嚷嚷著:「哎呀,那不是曹巡撫的夫人么,就是喬小姐,怎麼給人擄走了呢?」
話音剛落,一人從街邊某個攤子後面站了起來,他手裡拿著個饅頭,正大口大口的吃著,像是幾天都沒吃飯的感覺,他身上穿戴破爛,棉衣已經是千瘡百孔,翻出白花花的棉絮,頭上的破帽子不知哪裡撿來的,他此時壓了壓帽子,帽子上的毛遮住額頭眉毛,微微露出一雙凌厲的眼睛,他朝玉貞給人帶走的反向看了眼,隨即大步飛奔而去,眨眼到了玉貞那男人跟前,伸手一擋。
那男人看了看他,怒道:「滾開,好狗不擋路。」
他縮回了手,那男人以為他怕了,朝他啐了口想走,誰知,他縮回手只是咬了口手上的饅頭,然後一掌劈下,挾持玉貞的那男人,哎呀一聲倒了下去,順帶把玉貞也拉著倒了下去,然而,就在玉貞即將砸到地上的時候,那救人者抬腿一勾,用腳尖勾住了玉貞,再伸手把玉貞扶正。
玉貞驚魂未定,不是怕給劫持,而是怕摔倒了會疼,看向救命恩人,只覺似曾相識,便道:「大俠,咱們好像哪裡見過。」
大俠轉身就走。
就是他轉身的這一個動作,玉貞醍醐灌頂般,終於想他是誰了,追上去高聲喊道:「石固山,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