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食人
這是三秀第一次出現在於山部落所有人的面前,他臉紅紅的,就像一個女兒般怕羞,那模樣讓部族中好多女孩都低下了頭,沒有勇氣再看他一眼。
而部落里青壯的眼睛里倒影著篝火,目光灼灼,空氣中有一股別樣的氣息,好像什麼打翻了。
「巫,這是誰?」部落里最矯健的獵手蒼問。
「我的奴隸。」
第二天起來,女羅伸手一探,驚恐地發現三秀不見了。
女羅出門一問才知道,在她夜裡睡著了以後,有幾個部落里的青壯偷偷摸進她的屋子,扛走了三秀。
她覺得三秀真的是蠢極了,難道不知道叫醒自己的嗎?
當她找到三秀的時候,三秀遍體鱗傷,看著身體在泥地里抽搐著的三秀,女羅異常平靜。
蒼正用腳踩在三秀的臉上,他本來俊秀的臉沾滿了泥污和血污,躺在泥潭裡氣息奄奄。
「蒼,他是我的奴隸!」
「女羅,不過是個奴隸罷了,於山最不缺的就是奴隸,改天我還你一個便是。」
「蒼,他是我的奴隸,而且就這樣一個!」女羅本來好看的眸子染上了些許紅暈。
蒼看著女羅那倔強的表情,知道事不可為,看著地上的三秀悻悻地說,「諾,尊貴的巫。」
女羅把泥潭裡的三秀背在背上,也不管他身上有多臟,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蒼看著女羅漸行漸遠的背影,眼裡充斥著怨毒。
女羅把三秀丟在屋子的角落裡,連在木樁上的藤條栓在三秀的脖子上,三秀盤腿坐在鋪了乾草的地上偏著頭,靜靜地看著她,不言不語。
蒼坐在部落營地外的一塊岩石上,遙望著部落中間的那個屋子,隨手拾起一枚石子,丟出去驚起一片飛鳥。
不就是個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巫嗎?還當自己是九嶷山臨凡的聖潔仙子不成?蒼恨恨地想著。
蒼的父親是於山的首領夔,因此他生來而尊貴不凡,夔在蒼還小的時候問蒼,你以後想擁有多大的領地。
蒼說,「於山之大,且不容也。」
夔很高興,於是笑問:「何者大於於山?」
「女羅也。」
夔聽完哈哈大笑,只當是無忌童言。
女羅在繼任上代巫之後,蒼的心思便藏在了心底,卻從來沒有消卻過。
女羅看著睡地死死的三秀,她有時候想如果自己也能像三秀這般無憂無慮便好了,只不過……
祭山鬼,對於山諸多部落來說,這大概就是一年來總重要的事了,畢竟,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受山鬼庇護著的。
巫舞是祭祀中必要的,在祭山鬼的那一天,於山所有部落的巫會在一起跳巫舞,還會選出一位覡扮演山鬼。
覡的手攀上了女羅的腰肢,在巫舞中,他們的身體相互摩擦著,而覡的手在巫的身上遊走著……
各部落的首領都在祭台之下目不轉睛的看著,偶爾一些少年擦著嘴角要掉的口水,蒼看著上面的場景,恨不得一刀將那覡斃於當場。
三秀也在下面,看著女羅眼中流露出的噁心,在蒼的目送下,三秀登上了祭台,一拳呼過去打在覡的鼻樑上,覡沒有想到有人竟然在祭山鬼的時候來打殺自己,沒有避開,硬生生受了三秀那一拳,鼻血長流。
覡捂著鼻子,面目猙獰,指著三秀,「你該死!」
而一個個大小部落的首領都衝上祭台,將三秀按在地上,你一拳他一腿,打得三秀是鼻青眼腫,估計是要將他活活打死,殺雞來儆猴。
「住手!」
在場所有人都盯著女羅,手裡的動作也都停下了,被這女人突兀的一聲整愣住了,也或許是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是我的奴隸,就算是你們,也沒有處置他的權利。」
於山諸部落的首領都笑了起來,就像於山裡的野獸露出了尖牙利爪,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輝。
野獸就是野獸,人有時候卻不是人。
三秀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解決的,只知道事後女羅的身上多了許多淤青。
女羅總是掛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每次看見三秀一臉擔心,就摸摸三秀的頭,「沒事的,一個冬天就會好的。」
三秀盯著女羅,「你是我的女人,我以後不會讓你受欺負的。」
女羅吃吃地笑著,「不過一個奴隸,口氣卻不小。」
三秀撓了撓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偏著頭,「我是說真的。」
女羅也不惱,嘴角噙著微笑,心暖暖的,「好。」
戰爭就這樣到來了,那個傳聞中為族人嘗遍采草的神農氏帶著大軍來了。
生活就是這樣,不管你開心與否,都是這樣運轉,不會因為一個人,也不會因為一群人改變。
雖然一個人的力量不能改變這個世界,但是如果說是去改變一個人的話,卻是輕而易舉的。
比如說,殺戮,戰爭……
神農氏的軍隊施施然進入了於山,夔和其他眾多首領生不出一點反抗的心,神農氏的名何人不知。
部落里有血氣方剛的青壯,提著刀上前,卻落得個身首異處,不得好死的下場,夔的頭垂的更低了。
於山諸部落從此成了炎族的附庸,夔保住了部落和大多數人的性命,卻失去了擁護,因為他們覺得夔老了,不是當年那個帶著他們劫掠時沖在第一個的夔了,他變得怕死了。
於山部落沒有毀在神農氏的手裡,而是葬送在自己的手裡。
夔的兒子蒼和其他族人推翻了夔的統治,蒼成為了新的首領,夔被蒼關押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部落選出了新的首領,這是一件大事,是要用三牲祭祀禱告山鬼的,這個任務自然就是落到女羅的頭上。
巫的地位是崇高的,卻沒有權利,雖然巫是距離神明最近的人,卻不是神明選擇的人。
祭台上,擺上了豬牛羊,各種奇珍異果更是堆積如山,女羅按照傳統禱告山鬼,祈求山鬼的回應。
但是直到月落,也沒能得到山鬼的回應,蒼看著女羅的神色不善,沒有山鬼的回應,也就是說山鬼不認可這個首領。
蒼把責任都推卸給身為巫的女羅,認為女羅是被山鬼唾棄的巫,沒有資格再擔任部落的巫,應該退位讓賢。
女羅粲然一笑。
本來在睡夢中的三秀突然驚醒,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慌張,心跳的很快,空氣凝滯,也聽不到平常樹林里鳥兒的歌。
當三秀跪在祭台上的時候,女羅已經沒有了鼻息,他一拳打在祭台上,黏稠的血滲出,一滴一滴喂女羅。
那血液散發著一種迷人的芬芳,馥郁地讓人口齒生津。
微風起,祭台上那一面畫著圖騰的旗幟微微浮動,一如水底的荇草,旗幟是用那吃人大蟲的皮毛做的,祭台下的露出貪婪的目光,涎水順著下頜滴下,就像一匹匹餓狼看著獵物,全然沒有顧慮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