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鬼

擁有的時候總是不會很珍惜，但是當失去的時候，卻又後悔莫及。

終於還是沒能救下她，山鬼三秀看著她冷冰冰的軀體，眼中有三分不舍兩分落寞還有一分惆悵四分平淡。

用指甲劃開黑色的皮膚，帶著馥郁芬芳的鮮紅血液喂向那蒼白的嘴唇，卻直接從嘴角溢出。

坐在屍山血海之中，他想哭，卻沒有眼淚，山鬼怎麼可能為凡人哭泣，兩行滾燙的液體掛在他的醜陋的臉頰上，紅得讓人心顫。

三秀被撕扯著，每個都想從他身上咬一塊肉下來，終於，蒼一刀切下了三秀的一隻手，血污了他一臉，他的臉上卻只有野獸護食的兇惡。

有人想搶下那隻手，卻被蒼一刀劈成兩半，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都回頭去搶那碎肉。

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惹了血腥，他們就像從黃泉中爬出來的惡魔，臉上都是血沫，牙縫裡還有肉絲，猩紅的舌頭舔舐著嘴唇上的斑斑血跡。

等女羅醒來的時候，這場饕餮盛宴已經進入了尾聲，三秀就是盛宴的佳肴，被他們分食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堆帶著咬印還有殷紅血絲的骨頭。

女羅不寒而慄，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冷過，不是軀體，而是靈魂。

蒼舔了舔嘴邊的血漬，沖著女羅釋然一笑，女羅看著蒼的動作，那跟於山間的野獸毫無區別的神態。

「女羅，你成為於山的夫人好不好？」

「我有別的選擇嗎？」女羅慘然一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蒼偏頭笑著，「好像沒有。」

整個於山的生靈都在戰慄著，綠色樹葉落了一地，一道黑風拂過，所過之處拔山倒樹。

白額吊睛大蟲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更別說它身邊被嚇得魂消魄散的倀鬼了，就這樣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獵人結束了生命。

獵人頗為不解，這大蟲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就是被刀割開了皮肉都不曾吱聲，這片林子靜的恐怖。

蒼提著刀奮力迎擊，他覺得死的那幾個不過是自己沒用，換了自己來肯定是馬到功成。

他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刀穿過那黑影的軀體，卻沒有任何感覺，刀斜斫在地上，他的虎口發麻。

他就這樣看著那黑影把他的族人一個一個的喂到嘴裡，雖然看不大清，但是他覺得鮮血一定從那嘴角溢出，蒼覺得咽喉發乾，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

「您是哪路妖神，於山可是有山鬼庇護之地……」

蒼沙啞的聲音，隨著他的身體一起顫抖著。

一聲嘶吼，讓蒼的臉色蒼白，一股令人作嘔的腥風襲來，蒼的衣裳都被那風撕碎。

他看清楚了風的東西，一個長著人面牛頭人身蛇尾的怪物，眼睛就像一對拳頭大的赤色珠子，正張著血盆大口咀嚼著血肉。

蒼驚厥，這不是於山部落口口相傳的山鬼嗎？

山鬼一巴掌把蒼拍在地上，然後用尾巴把蒼捲起來，一口咬在蒼的腿上，輕輕的地撕扯著，血灑了一地。

蒼哀嚎著，因為他正被架在火上炙烤著，一如平常食用的獵物。

最後，他的痛苦被山鬼一口了結。

那張黝黑的臉上寫滿了悲慟，兩行似岩漿一般的血淚涓涓流淌，落在地上，頓時綠意盎然，煥發勃勃生機。

他抱著女羅的身軀，用地上的碎肉拼了兩個字，「女羅」。

於山深處的地下，滴滴答答的水聲不停，蓄滿血水的湖泊中央的汀州上放置著女羅的軀體，不時有幾縷流光閃耀，沒入女羅的身體。

女羅睜開了眼睛，看著清澈見底的湖水倒影著洞穴里的光輝，捏了捏臉，掬了一捧水，眼裡滿是驚訝。

洞穴里還盤繞著一具已經乾枯的屍體，牛頭人面人身蛇尾，湖泊就在他身體中間。

不知怎得，淚自己就湧出來了，女羅擦了擦眼淚，卻越擦越多，怎麼也擦不幹凈。

於山間又多了一個傳說，某一個部落的巫一夜之間吃掉了部落里的所有人，那個巫也成了於山裡的鬼怪，專吃落單的人。

女羅爬上了九嶷山，傷痕纍纍，看著那如同虯龍的參天大樹，第一次露出驚駭的表情。

樹葉間走出一個青衣少年，衣裳和樹葉一個色後面跟著一個白衣女子，少年坐在樹上百無聊賴地盪著鞦韆，女子則依偎在少年的懷裡。

「這是誰？莫非你的姘頭？」女子淺淺地笑著，女羅覺得她笑的很好看，只不過怎麼看，話里話外都是殺氣。

「我的姘頭？卻不是你嗎？」男子有些好笑的說，臉逐漸變得扭曲。

「山鬼啊，他一直都在你身邊，你卻捨近求遠。」

拋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他們都不見了身影。

「為什麼不告訴她實情。」

「這樣不是很好嗎？」

雲荼看著地上的青苔，那青苔隱去了兩個字，女羅。

「有骨氣了哈！得，明天老娘換棵樹歇。」

「別介啊！」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屈原《九歌·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