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人世苦1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辭天令想請他們進城裡購置一些常用品,再拉幾尺布來做衣裳。
在水上討生活,也就是和自然搏鬥,貴族們過著豪擲千金的奢靡生活,而平民們則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能夠在這個世道活下來都不錯了。
天下苦於戰事久矣,齊楚兩國不過修戰三十歲,而今前方戰事吃緊,冷二郎(也就是收留雲荼辭天令倆的人)被強行帶走服兵役,不只是他,楚國凡加冠者,皆要陣前持劍,年逾六十者可免。
戰陣之中,最後能活著的十不存一,有許多不願意服兵役的人就舉家逃到深山老林之中。
楚國不知道出動多少了藩王名門的府兵,不願入伍者殺,家中賦稅翻一番。
不過,楚皇也不是什麼魔鬼,後來改了敕令。家中一兒者,諸兒年幼者,征父不征兒;家中多兒者,征長不征幼;無兒者不征,無父者不征,殘疾者不征……女子年十五者,則必有夫,未有夫者……女子有不嫁者,一縣賦稅皆番……戰死者,給予家中撫恤,剋扣英烈撫恤者,夷三族……
而冷二郎有一個兒子,叫小虎子,已經有十一歲了,可以幫自己做很多活兒了,這些年若不是官府庇護,他們那裡還會有活路。
哪裡有什麼山賊水匪,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人罷了。
冷二郎披上了妻子親手縫製的兵服,輕輕地抱了抱妻子,摸了摸冷虎的頭,「虎子,以後你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丁了,你要保護好你孃子,聽到沒?」
虎子直挺挺地站在冷二郎的面前,倔強的抬著頭,這一次他沒有打掉那一雙撫摸自己頭的大手,說話帶著重重地鼻音,「我知道,可是,你一定要活著,一定!我我不許你死……」
冷二郎一巴掌削在冷虎頭上,「臭小子,胡說什麼?你阿郎一定會跟著大將軍,立下戰功,到時候你和你孃子就不用再過這種苦日子了,到時候我們就搬到荊州城去,住大房子……」
說著說著,冷二郎哽咽起來,冷二郎的媳婦兒也是悲從中來,一家人都圍在一起哭了起來。
辭天令也被他們整的想哭,生離已經是這樣難過,那經歷過死別的他們又是多麼難受。
雲荼在旁邊撇嘴,他對自己的生死看的都不是很重,更何況這些螻蟻,不過為了辭天令,他還是走到冷二郎身邊輕聲耳語,「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幫你。」
令雲荼沒想到的是,冷家二郎有些意動,可還是拒絕了,「兄弟,我雖然是個粗人,可也看出來你們不是一般人,家裡非富即貴,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
在人間已有百年,雲荼還是不能完全理解這些壽不過百的小東西的思維,「你可能會死。」
冷二郎也很坦然,「死便死吧!人總是會死的。」
「那虎子們娘倆怎麼辦?」雲荼眼神瞥向冷虎。
冷二郎的表情柔和下來,「我希望他們能活下來!」
「那你為什麼不自己保護他們活下去!」
「我是她的丈夫,我不希望別人說她的丈夫無能,我是他的父親,我不希望別人說的他的父親是個懦夫。我也不懂得個那些什麼大道理,可是我覺得這就是我應該做的。陛下庇護了我們,如今前線告急,當為君分憂。」
「老二,走吧!」遠處有同樣是要去應徵的在叫他。
冷二郎看著自家小娘和兒子,他覺得這輩子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陪她過什麼好日子,冷二郎從冷虎手裡拿過戰刀,「回吧!」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再顧已是人鬼相隔。
在十年後的北郡夏口城中,楚國軍民三十萬無一降者,滿城皆是屍體,戰到老弱婦人都上城牆殺敵,最後齊軍破城之後,竟然發現城中沒有一個比車輪高的孩子。
在屍山血海中,有一具身中三十餘刀的屍體,他是夏口城中三十位右更之一,在夏口百日攻守中,每戰,則必親上城頭,帶領將士殺退齊軍進攻二十多次,他一人殺敵三百餘。
軍功,可至大上造。
冷二郎的兒子冷虎,後來楚國幼主在群臣脅迫下投降齊國,冷虎在南海郡城自縊而死,被稱為楚國最後的脊樑。
冷虎幼而聰敏,后被洞庭守舉薦,成了楚國歷史上最年輕的檢書郎,冷二郎死後,皇帝特許冷虎不必服喪,官至上大夫。
冷虎看著冷二郎遠去的背影,卻不知這一別就是一生。
辭天令和雲荼一邊走一邊修行,行走在這萬丈紅塵之中,有何嘗不是一種修行。
這一次他們到了夏口,夏口歷來都是楚國重鎮,是扼守東方的門戶,水陸交通也甚是方便,無數商賈雲集於此,其繁華也是不輸於洛陽荊州。
但是如今齊楚一起,這夏口城往來的商賈便少了。
黃鏡跟弋遠松離開之前,卻是把他的令牌忘在了旌陽客棧,所以雲荼辭天令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夏口城。
本來應該是人滿為患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幾人,商鋪不是關了門就是門可羅雀。
糧油店裡的東西早就被搶購一空,就是平常五倍的價格都有人搶著要,所以這些個糧店掌柜們都覺得要屯糧。
突然,夏口城裡到處都是乞丐流民,他們帶來了北境的一手消息,楚軍和齊軍在曠野之上五軍對決,楚軍暫時佔優勢,因為齊國因為去年天災影響,年成不好,有人歸咎於是齊皇,說是這是上天對齊國的懲罰,這中間有多少楚國諜子誰也不知道。
茶館里,「我聽說啊!這前線的軍隊是吃了不少敗戰。」
「戰事如此緊張?那我等是不是該去南方?」
「怕什麼,還有樊城在前面擋著了。」
「照我說,這些藩王真不是東西,平時魚肉百姓,到了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都跟孫賊似得,躲的比誰快……」
旁邊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心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才坐下說:「慎言啊,咱們夏口可是還有一位藩王啊。」
剛才大放厥詞的那人,酒一下就醒了,扇了自己一耳光,「你看我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