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人世苦3
夏口城分東西南北,西城無寒門,東城無上等,南北皆商賈。
東城是貧民聚集之地,沒有那個達官顯貴願意把自己的鞋子踏在東城的泥濘里,辭天令一進城就遭了賊,和雲荼一路追蹤到了東城。
東城之人瘦骨嶙峋,身上沒有二兩肉,辭天令心有憐憫,尋到那孩子時,孩子跪在泥地里哭。東城之中哪一天不是這樣,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麻木的,也許他們也曾有壯志凌雲,也許他們也曾有風發意氣,也許他們也曾有非凡抱負,可是這些都在現實的磕磕碰碰里四處妥協,每一個人都會被磨平稜角。
那孩子抱著母親的屍體,縱是淚滿襟也換不來一句……
辭天令拭去眼角的淚滴,走到那孩子的身邊,也不嫌棄他髒兮兮的模樣,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孩子就像一頭野獸一樣,護著他母親的屍體。辭天令解釋了好半天才跟小娃子解釋清楚,小孩兒叫狗兒,也沒什麼姓氏,辭天令給他取名趙默。東城的人都羨慕地看著狗兒,他這是脫離苦海了,這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你看這衣服的料子,那是窮人家一輩子都穿不起的。
「這世上人有千千萬,你還要把他們每一個人都渡上岸嗎?」雲荼很是不理解辭天令的行為。
「我若是沒看見也就罷了,若是見著了,那就能幫一個是一個。」辭天令回過頭去同趙默說,「來,走,我們一起把她葬了吧。」
趙默接過辭天令從雲荼身上搜出來的碎銀子,找了人把她草草埋在無數墳塋之中,說是墳,也就是一個土堆罷了。
趙默衣衫襤褸,看著和那路邊的乞兒無異,而且身材瘦小,只不過卻是機靈,不然也不能從辭天令身上偷了錢袋子。
趙默說,他的父親本是商戶,卻不想楚國把夏口給了那漢王做了封地,有一萬無夏軍的漢王在這夏口和皇帝也無異,以前李敬業在時也要給他面子,如今更是如此。
只是他父親不知什麼時候得罪了漢王世子,漢王世子帶人封了他父親的商號,截下來他父親的一船貨,這讓與人合作的趙默父親哪裡還有活路。
夏口,這裡就是隨便從屋檐上落下一片瓦下來都能砸到一片商賈,趙默的父親就是其中一個,趙默的父親叫姜啟,一個落魄的,北齊皇室宗親。
「大人,你我打交道也有許多次,不知我這船貨,這次能不能通融一下。」姜啟塞給水門郎將一疊銀鈔。
水門郎將手指一拈,大概知道這是多少,滿不在乎的說:「以前,對,那是以前,那是本官被你這奸人蒙蔽,不過多虧世子殿下英明神武,識破了你這狗賊的真面目,殿下生性寬和仁慈,這才給了本官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來人,把這北國姦細拿下。」
一群披堅執銳的軍士們用長矛對著姜啟和妻兒,他心裡一擱楞,但是還是心存僥倖,「將軍,你忘了在下上月送你的姬妾了嗎?」
水門郎將一愣,面有厲色,「什麼姬妾,你這瘋狗可不要胡亂攀咬,本官可是一心為陛下做事,為百姓做事,哪裡得過什麼姬妾?」水門郎將不爽的看著這些士卒,「還不速速將他們拿下?」
一群人直接把姜啟和他的妻兒拖走,押送到王府別院。
別院中,水門郎將一臉諂媚地搓著手,「殿下,您看?」
熊詔安一臉不爽的看著這個不會來事的,「看什麼?是不是要本世子在父王那裡參你一本,私收賄賂,魚肉百姓?」
水門郎將直接就被嚇得跪在地上了,連連給熊詔安磕頭,「屬下就是殿下麾下走狗,哪裡還敢有什麼別的非分之想?」水門郎將抬頭瞄了熊詔安一眼,「不知那姦細一家,您打算如何處置?」
熊詔安笑了笑,「那男子乃是敵國姦細,如今東窗事發,也就查沒家產,斬首示眾,只是家人本不知情,便饒他們性命,以彰顯我楚國之仁德。」
「殿下英明。」水門郎將心想,還不是你看上人家小娘子了,不然能有命活?
「下去執行吧!」熊詔安瀟洒的一揮手。
「是。」
刑場下罵聲一片,大刀揮下,濺了劊子手一臉的血,這世道沒什麼人是無辜的,都是為了苟命而已。
人頭飛出了三丈遠,臉上還帶著嘲諷的笑容,不知在笑這世道,還是在笑這些人,又或者是在笑自己。姜默撿起這顆人頭抱在懷裡,血沾滿了他的衣服,可是他笑了。
姜默和母親將他葬在城外那片亂葬崗,無數墳塋都在這裡,沒有人知道裡面埋的是誰,也沒有留下名字姓氏,也許是王府里的姬妾,也許是高門大戶的婢女,也許是也能熬過去的寒門書生,無論身份地位,在這兒都一樣,也許這裡是最後一片公平的地方。
趙默跟在辭天令的身後很安靜,辭天令帶著他走在街上,給他選了衣裳,洗得乾淨乾淨的,換上新衣裳的趙默正應了人靠衣裝這句話,也是個帥小伙兒。
趙默略顯羞澀,懷裡抱了一大堆東西,都是些糖食糕餅。辭天令哪來什麼錢,當然雲荼身上的。
走了半天,辭天令覺得有些餓了,尋著香味就進了江夏樓,進了雅間,點了些清淡的小菜,雲荼要了一壺好酒。
「您的菜齊了。」店小二端著一壺酒進來。
隔壁雅間的世子殿下卻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王暮適時說,「小二,過來。」
店小二從這邊雅間出去,直接到對門雅間,推門的一瞬間,趙默看了過去,瞳孔一縮,埋頭繼續吃飯。
王暮:「殿下要的粥還需要多久?」
「爺,估計估計還需要小半個時辰。」
「知道了。」王暮卑躬屈膝地對熊詔安說,「這美食是最講究火候了,這多一分少一分都有講究,還請殿下稍等。」
熊詔安肚子咕咕叫,從懷裡掏出幾塊糕點,看了看屋子裡的幾人,還是自己一個人吃了。
真是漫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