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圈套
李公公的聲音陡然從眾人身後響起,大家的心裡都驚了一驚,只粱卓瑋轉怒為喜,笑道:「李公公,您可來了。」眾人便知那李公公是她去請來的,但不知叫誰去請的。李公公走到眾人面前,身旁跟著個眼生的小太監。秦三兒忙拉了劉一保給李公公請安,秀女們也各自行禮。眾人內心皆怪粱卓瑋行小題大作之事,故面上都淡淡的,內心皆在盤算,或如何將自己指摘出去,或如何遮掩,或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惟有粱卓瑋極盡誇張之能事,打算將此事往大了造。她面帶慍色,道:「回李公公,此事絕非誤會,我們幾姐妹都親眼瞧見的。」她邊說邊用手指向劉一保道:「這個狗膽包天的死奴才,公然調戲寧妹妹。」此話一出,眾人皆驚,不知她何故用上「調戲」二字。「噗嗤——」,傅卉蒔忍不住笑出來,忙用手絹掩了口鼻,輕聲連道:「失禮了。」
「我知道妹妹在笑什麼。」粱卓瑋冷笑道,「一個太監,竟然妄想秀女,哼!」她自顧自說得高興,並沒有注意到李公公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鷙。劉一保氣得抖然道:「梁小姐,還請您放尊重一點。」孰料這句話竟像點燃了炮仗似的,粱卓瑋一連串道:「我怎麼不尊重了!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來評判我了!你們方才拉拉扯扯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嗎!」傅卉蒔一早拉了她袖子,道:「姐姐莫要激動,有話好好說,大家都看著呢。」粱卓瑋轉過來,對上她的臉道:「方才他們倆拉拉扯扯的,你們沒有看到嗎!你們都是瞎子嗎!還是嘴裡塞上茄子了?怎麼不說話!」傅卉蒔聽她說得不堪,早一鬆手。粱卓瑋正在激動,登時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她也不管什麼場面了,揪住寧硯泠和傅卉蒔不放,道:「今天把話說清楚了,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寧硯泠不意被她突然抓住,掙扎著想要甩開她,劉一保此時也不管了,早上來捏住粱卓瑋的手腕,逼迫她放開手。四人登時扭作一團。
「混賬!這是不把咱家放在眼裡哪!」李公公看著四人鬧得不成個樣子,便罵道。一旁的小太監並秦三立得了眼色,忙上去拉架。劉一保、秦三兒並小太監三人合力,很快就將粱卓瑋她們三人分開。粱卓瑋此時已經急紅了眼,不顧一切道:「李公公,您是我找來的,今天在這裡,務必要給個公道!」
「笑話!你們夾雜著半天說不清楚,這會兒還鬧上了,誰給你們的膽子?把這秀女所當什麼了?好不好一次說個清楚,不然咱們就上太後娘娘那兒說去。」李公公手往下壓,止住了還欲分辯的粱卓瑋。他的目光掃過四個人,落在傅卉蒔臉上,道:「傅小姐,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兒?」傅卉蒔緩緩道:「方才粱姐姐來敲我的門,說劉一保出言不遜,冒犯於她,她氣不過,拉我們姐妹一同去找劉一保說理。」
「哦——,那你們就一起來了罷!。」李公公說道。傅卉蒔看了一眼粱卓瑋,道:「我對她說,此事可以告知管事嬤嬤,交給她們說去。我們不必親自去的,但是粱姐姐說氣不過,等不及了,便拉我們一道來了。」說完便低下頭。
粱卓瑋聽罷,鼻子里冷哼一聲。李公公道:「那末你們後來看到什麼呢?」粱卓瑋搶著道:「我們姐妹幾個走來,遠遠就看到這個狗奴才和寧妹妹兩人拉拉扯扯,他的手還摸——」她伸手指向劉一保,另一隻手扶了扶自己的鬢角臉龐,氣得臉紫脹。
「你們可都看真切了?」李公公問向傅卉蒔、顏瀅二人。傅卉蒔道:「遠遠的,看的不真切罷,不敢亂說。」顏瀅從剛才便沒有言語過,此時也搖搖頭,道:「是了,看不清罷。」粱卓瑋一聽,登時臉色慘白,道:「你們這些人,膽小怕事!只知明哲保身!」
李公公搖頭道:「兩位小姐都說沒有看到,茲事體大,梁小姐還請三思而後言。」
粱卓瑋怒道:「那煩請公公治我個誣告之罪罷!」李公公笑道:「不敢不敢,粱小姐說笑了。」轉而又正色道:「老奴多跑幾趟也不打緊,但是太後娘娘是不喜秀女所吵鬧的。」粱卓瑋聽罷,也不說什麼,抬腳就要回房。路過寧硯泠身邊時,突然發難,猛推道:「讓開!」寧硯泠一個趔趄,幸好劉一保眼疾手快地扶助了。卻聽見「鐺——」的一聲響。眾人定睛一看,寧硯泠的腰帶里掉出一物。寧硯泠慌忙去撿,粱卓瑋徑自踢開她的手,踏住了那物。劉一保怒道:「你幹什麼!」粱卓瑋也不回答,只用腳去踢撥,只見掉落之物乃是絲帕裹住的一方腰牌。「這是什麼?」粱卓瑋喝問道,寧硯泠不答。
那跟著李公公的小太監趕忙撿起來,摘去絲帕,正反面一出示,便要呈給李公公過目。那秦三立看清了腰牌上的編號,不禁脫口而出:「劉一保,這不是——」後面生生咬住舌頭。劉一保道:「不錯,這是我的腰牌。寧小姐,你在何處撿到的?」寧硯泠剛要回答,粱卓瑋卻道:「你們不要喬裝了!連腰牌都給了,還說沒有私相授受!」「這是我撿到的——」寧硯泠解釋道。「撿到的何須用自己的絲帕包好?交給管事嬤嬤不就得了?」粱卓瑋不等她說完便道:「你做事如若光明磊落,又何須兩人約在這裡見面?」
「你莫要血口噴人!」劉一保氣得亂戰,不顧身份懸殊,直接截住了她的話頭。「這物件都有了,你們倆作何解釋?」粱卓瑋更得意起來,對寧硯泠道:「寧妹妹,你若問心無愧,何必將這狗奴才的物件貼身收藏呢!」
這話說得極為難聽,傅卉蒔一早扭轉了臉不看她。寧硯泠聽了她的話,臉色煞白,其餘眾人更是臉上五顏六色、包羅萬象。
李公公道:「寧小姐,你說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硯泠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把事情推進了一個不可扭轉的局面,不會有轉機了,現在的問題是兩個人一起死,還是,一個人死罷。其實,自從顧菡明觸柱的那天,她就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是有點不甘心罷,自己的憧憬,父親的希冀,都化作泡影了。閉上眼,眼前是瑤弟那年輕的臉龐,以後家裡都要靠你了,拜託了……可那臉竟漸漸變成劉一保的模樣,可惜了,和瑤弟一般兒大,是我連累你了。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她抬起頭,彷彿下定決心一般,道:「是我——」
「是我強逼她的!」劉一保竟然搶先一步跪在李公公面前道,「寧小姐知書守禮,是我偷了她的絲帕,強逼她收下我的物件兒。方才粱小姐看得不錯,是我藉機調戲於她。」劉一保一口氣說完,便低下頭去,只道,「李公公請責罰小奴罷!」
「咱家要不罰你,這宮裡都沒有規矩了。」李公公對一旁的小太監道,「傳板子,打罷!」寧硯泠難以置信地看向劉一保,劉一保動了動嘴唇,分明是「別說話」。寧硯泠心下知道,劉一保是打算犧牲自己來保全她了。慎刑司的太監很快便被傳來,李公公道:「就在這兒看著打罷。」劉一保不等他人動手,便自己卧倒在刑凳上,那板子如疾風驟雨一般打在他的脊背上。只聽著一下又一下,板子是落在她的心上嗎?寧硯泠心下大痛,卻只捂住了嘴,她看向劉一保,劉一保也在看她,額頭上雖然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但是眼睛卻彎起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她咧嘴一笑,露出被鮮血染紅的牙齒。
寧硯泠再也受不了了,她跪在李公公面前道:「公公!求求您,別打了!今天的事是我的錯!和劉一保沒有關係,求您放了他罷!」
劉一保道:「不要!」一口鮮血噴出來。寧硯泠看了更是嚎啕大哭,不顧一切地從懷中掏出帕子,胡亂地去擦他的臉。還沒來得及挨上,便被秦三兒拉開了,三兒悄聲道:「小姐莫要說了,別搭上自己,那樣一保哥就不值當了。」
寧硯泠爬過去,抱住李公公的腿道:「公公,求求您!」李公公抽出腿道:「寧小姐,使不得,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何必呢?」寧硯泠道:「求公公放過他罷!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李公公笑道:「寧小姐您這樣,有失秀女身份。」寧硯泠哭道:「秀女身份算什麼,我寧願未曾來過選秀,只求換他一命罷。」
「真的?」李公公道,「您可想好了?」寧硯泠一習哭,一習點頭
「李公公擺擺手,那慎刑司的兩個太監便一起停了手,此時劉一保已是氣若遊絲。
「明日可就要面見太後娘娘了,這不參選的話還請寧小姐親自對太後娘娘說罷。」李公公笑道,「把他拖下去罷,活不活,看他造化了。」
寧硯泠眼看李公公說出這話,劉一保垂著頭被兩個小太監拖著走,血從他那微張的嘴裡滴落到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她哭到不能自已,一口氣上來,登時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