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南柳河岸的枯屍
第二天阿丑又悠悠的待到快午時時,才給小瘸子做了個午飯,從火坑裡把暖石挖出和飯一起端到屋裡后,交代幾聲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小瘸子,便又籠著袖子上工去了。
邊走還邊想小瘸子昨晚不肯睡床跑去睡地板的事,感覺有幾分好笑,便咧著嘴笑了出來,只是笑著笑著,她覺得有幾分不對勁,什麼不對?
看了看街道上那熟悉的人流,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好像和以往有點不一樣,更甚有一兩個還會在那裡對著她指指點點,湊到旁人耳邊竊竊私語。
阿丑生了幾分疑惑,沿街走到常光顧的包子鋪時,停了下來,買了兩個包子。
包子老闆也很怪異,往常對她一向警惕的臉,今天竟帶了一分笑意,遞包子給她的時候竟然還對她說:「你拿好」。
阿丑詫異的挑了挑眉,拿過包子,沒走開。
包子老闆見她不走,遲疑了一下,便問:「阿丑姑娘,你是還要點什麼?」。
「這是發生了什麼嗎?」阿丑轉頭視線對著周圍轉了一圈,回到包子老闆身上挑眉問道。
「沒發生什麼,就是聽說阿丑姑娘收養了一個殘疾窮苦的孩子,大家覺得你心地善良」店老闆也抬頭看了看,含蓄的道,然後又接著說,「昨天就見你拉著個孩子,卻不想原來是你收養的」。
莫名其妙,是的,阿丑覺得他們莫名其妙,她收養個孩子,就是善良了?
還有他們高興個啥,又不是養著給你們養老送終的,阿丑頓覺無語,呵呵兩聲便叼著個包子離開了,不再看那些個異樣眼光,走向魅樓。
只是才到魅樓後門,才進門,便又被護院阿狗攔了下來。
不像大多數清瘦的銀國男子,阿狗是個彪形大漢,丈量起來比阿丑要寬上一倍,差不多要高上兩個腦袋,聽說他以前跟寒武國的武者練過幾下子,有點小武功,
當然,他有用那點小武功來挑釁過阿丑,最後的結果就是阿丑盤坐在他的寬厚的背上敲著他的腦袋問他服不服,往後時日,便是他常常邀她喝酒。
見身形龐大的阿狗攔住了她的去路,阿丑不由挑眉無聲詢問。
「徐丑,聽說你收養了一個毀容的瘸子啊,真的?」嗓門很大,聲音粗獷,一如他的外貌。
一個寸頭腦袋,一茬未刮的鬍渣,一張大嘴巴,一個大紅鼻子,一雙瞪圓如銅鈴的眼睛,組合起來有十分悍匪氣息的粗獷,其實看起來比阿丑還要能嚇唬小孩,不過此時這樣一瞪眼,眼露好奇,嘴巴略張的樣子,阿丑看著竟覺得有幾分傻氣。
阿丑微微抬頭看著那張低下來的有幾分傻氣的臉,想到來時街道的上的那些異樣目光,不禁開始想:難道撿回來個瘸子還是個什麼大問題?
「怎麼?」
「哈哈,大家都討論你是不是變好了,不過他們這都是在廢話,我覺得你本來就很好」,阿狗大笑著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仗義的道,那力道拍得她差點沒在原地留下一個坑。
阿丑也不在意,倒是對他的話乏為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嗯,說得對,他們不識貨發現得慢而已,不過他們因為一個小孩就能定論我是否好壞了?這樣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嘿嘿,別管他們了,我們去喝酒吧,前日樓姑賞我的銀桐酒我還剩下一壺呢」。
阿丑瞟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嫌我被樓姑說得不夠多啊,這才上工的時間就叫我去喝酒,這不是找死么」。
「哈哈哈……對對,你先忙,等你下工了再找你喝」大漢哈哈笑著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認同般道。
「那我先走了」說著便繞開了他,徑直沿著小路往樓里去了。
只是才剛進到自己那賬房加診治房的小隔間,就被樓姑打發過來的人給叫了過去。
……
阿丑坐在一張大圓形褐紅色實木桌旁,看了眼桌上那雜七雜八,亂七八糟的東西,轉而抬頭看向對面靠桌站著的樓姑,此刻她手裡正拿著一根長鐵條和一塊方形的銀色鐵塊在折騰著,看樣子,像是想要把他們鑲合在一起。
阿丑不懂機械,也不太感興趣,更不知她在做什麼,見她安靜擺弄,一直不說話,便忍不住出聲道:「樓姑,要是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坐著」樓姑頭也抬的回道,語氣不緩不急,音調不高不低,明明很平靜的聲音,卻能讓人生出幾分馴服之意。
「我聽說你收養了個孩子?」低著頭,手上動作不變,在認真而又嚴謹的鑲合著。
「怎麼又是這事?這是什麼天大的事嗎?怎麼每個人都問?還態度都變得這麼怪?」
阿丑神色無奈,一連一連幾個問號,看見桌上手邊有一個有凹槽的小木疙瘩,還拿起來無聊的扣了扣。
「這事我查了一下,是幾個小兵說的,說是在牛頭山上碰見你在幫那孩子埋葬親人,
都說你現在是變成了老好人,把你吹得天花亂墜的,什麼和藹可親的說話,什麼給孩子治了臉,治了腿,還幫孩子葬了親人,重點是他們還說你很謙遜,呵……現在那些話可都在這街上流傳開了」。
阿醜聞言翻了一下白眼,道:「說這話的人肯定是沒正眼看我……什麼老好人,就憑一個孩子就這樣說?」
說完微微站起身,伸手從桌中間拿出了一個有凸起的小木疙瘩。
「怎麼?說你好你還不樂意了,其實你這兩三年的平靜他們也是看到了的,他們只是因這一事而承認了你的改變而已。」樓姑聲音帶笑,卻依舊低著頭。
「不是不樂意,就是太奇怪了,怪得很,以前他們對我都是又怕又警惕的,現在,真是太怪了,你不知道,來的時候我買了兩個包子,那包子老闆還對我笑了一下,叫我拿好,你說這驚不驚悚?」阿丑憤憤然的捏著那兩個疙瘩對敲了一下,說到最後還裝作受了驚般打了個哆嗦。
樓姑沒回答她,阿丑抬頭看去,見她正捏著那兩個東西就著一個角度正在發力,白皙的臉上沾染了幾分桃色,煞是好看。
樓姑雖已年近四十,但她保養得很好,看著也不過尋常女子二十八九歲時的樣子,她是個漂亮而又充滿魅力的女人,她這種魅力不是妓樓獨有妖艷嫵媚,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她笑時溫和大氣,不笑時賢淑端莊,板著臉時又莊嚴嚇人,隨著歲月的沉澱,這種感覺越發的明顯,看著不但不像妓樓的老鴇,反而像哪戶大戶人家的尊貴夫人,此時此刻,她身著一身白色鑲銀邊長袍,認真細緻嚴謹的在擺弄著這些機械零件的時候,看著卻又像一個嚴謹而老練的機械大師。
阿丑長這麼大,雖是跋扈無比,但心裡也裝著兩個怕的人,一個是徐娘,一個便是眼前的樓姑,這種怕不是驚懼恐懼的那種怕,而是一種晚輩面對長輩時的一種從心底的敬佩,不想讓其太過失望的怕。
「咔嚓」鐵塊碰撞的聲音,阿丑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樓姑正拿著那鐵條,轉著那鑲在鐵條頂端的鐵塊,轉了一下,像是確認這東西達到了她想要的結果,轉完后還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這才把東西放下,拉了拉後面的凳子坐了下去。
樓姑坐下后看著阿丑笑了笑,道:「驚什麼?他們又沒有惡意,你是還不習慣,過兩天就好了,那孩子是從哪裡來的?」。
「孩子?哦,就是我前天回家的時候在路邊的巷子里撿到的,那時候他都快凍死了,正被人打劫呢」。
樓姑怪異的看了她幾眼,默了一陣才溫聲道:「有個孩子帶著也好,省得你無聊」。
「我才沒有無聊,我就是看他可憐」,阿丑反駁的同時,手裡的兩個木疙瘩也被她敲得喀喀直響。
樓姑瞄了一眼那兩個疙瘩,嗯,剛好是一對的,抬頭看看一臉無語的阿丑,說:「這樣也好,以後你名聲好了,找婆家也方便」。
「……樓姑,我這樣的人,你覺得有人會喜歡?何況我都這把年紀了,我是不準備嫁人的了」
「不嫁人你老了難不成還等著我給你養老送終?喜不喜歡什麼的,我看阿狗就很喜歡」
「樓姑,我和他最多就能當個兄弟,而且他那個子,得把我壓死」阿丑無奈。
「你這點屁事,我也管不了了,隨你吧,不過我得和你說個事」樓姑低頭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著該怎麼說。
過了一會她才抬頭,看著阿丑的表情認真略帶嚴肅:「你近段時間就不要再去城南的柳河岸了」。
「為什麼?今天都停雪了,我還想著過兩天等天氣暖點了找柳明智他們去那邊玩玩呢」。
「別去那邊,要去去其他地方吧」樓姑眉頭輕皺。
「你總得說一下為什麼啊」
「那邊昨晚發生命案了,不過事件被掩蓋了下來,沒幾個人知道」樓姑眉頭顰起,臉色不是很好。
「命案?」阿醜聞言神色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問:「不是尋常的凍死餓死?」。
「不是,死者是兩個小兵,死狀慘烈,全身血液乾涸而死,身上沒有一點水分,一碰就碎,看身份牌,聽說就是你在牛頭山上碰到的那群人中的其中兩個」。
「……」阿丑眉頭輕抬,默了一陣突然問:「那是誰發現的?」。
「紀白」
「紀白?」
「還有花惜」
阿丑又是一愣,愣然問:「他們去那邊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樓姑瞟了她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定了定又接著道:「他們是中午出去的,天有點暗時便打算回來,只是出了亭子一路往回走的時候,便在那路邊上看見了那兩具屍體,乾枯如木柴,要不是穿著士兵的衣服,他們還沒注意到」。
「花惜說的?」
「是」
「她現在在哪?」
「她現在都被嚇壞了,我讓她去休息了,你也別去打擾她,讓她定定神」。
「後來呢?」阿醜聞言點頭,調整了一下坐姿。
她這是當故事來聽了。
「後來花惜被嚇得不輕,紀白確認了一下他們的身份牌便趕緊扶著她回了馬車,等上了馬車,才叫一個小廝去報了官,後來聽說官薄覺得事情怪異便去報告了城主府,不知怎的,這件事就被壓了下來,到現在都沒什麼人知道」。樓姑凝眉沉思。
「會不會和城主有關?」阿丑瞪大眼睛猜測,怕樓姑覺得沒依據,又趕緊說:「就昨天,我在牛頭山埋人的時候,剛好碰到他們從那和尚廟裡出來,說起來,他們表情都怪怪的,我問了一下後面跟著的小兵,他還說他們見鬼了,只可惜他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我還看見城主抱著個小金佛呢,你說這是不是很怪?還是他們碰上什麼怪事了?又或許這屍體的事和他們碰上的事有關?」。
樓姑聽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正色道:「有可能,但是我們還是別管這事了,城南那邊離我們這邊挺遠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你最近別去那邊就行」。
阿丑想起城主府就住在城南那邊,柳明智還住那呢,剛想說自己武功高強不怕,便見樓姑看著她突然皺了兩下眉頭,神色凝重向她發問:「你那事也就這兩天了吧,有沒有什麼異常?」。
話題轉得很快,要不是阿丑習慣了,還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說起這事,阿丑只能放棄之前的話題了,道:「沒什麼反應,這個月應該不會那麼痛苦吧?說不定會沒感覺就過去了」。
語氣怏怏,說出的話連自己都不太確定。
「今天回去后,你就在家待兩天吧,我看你膚色有點不太好,這個月感覺黑了不少」樓姑神色擔憂,說完還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拿起她的一邊手細看起來,看了一下還抬起她的頭看了看她的脖子。
「我是真沒什麼感覺?不過我怎麼不覺得自己更黑了?」說著還抬起雙手仔細看了看,怕看不細,還把兩個寬厚的袖子給擼了起來,抬著兩個黑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嘴裡還直說:「沒有啊,還是一樣黑,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