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鬼了
城西，牛頭山。
一處較為空曠的矮坡上，一輛破舊的木板車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小的在上面坐著，大的在上面躺著。
阿丑抽空瞄了兩眼木板上那眼角泛紅的小瘸子，感嘆的回頭，頂著寒風細雪認命的繼續手裡的工作，挖坑。
城西有個牛頭山，城南有個柳河岸。
牛頭山，聽說之所以被稱為牛頭山，是因為山裡有兩座長得牛角的山峰，那長得像牛角的山峰聽說還是對立彎著的，而更奇特的是兩座彎峰下還有一個大大圓圓的矮嶺墊著，遠遠看去，這一整體就像一個大大的牛頭，所以這山便因此得了名，被人稱作牛頭山。
小時候，阿丑聽聞過此山，好奇過那兩個長得像牛角的峰是怎麼長的，曾用拳頭壓著一可憐蟲帶她去看過，卻不想到了那裡，什麼牛角馬腳的峰，連個牛蹄高的峰都沒看到，整座山一片低嶺，看不到一丁點兒凸起的峰，只有連綿的綠林和綠林深處一座不大的和尚廟，真是辜負了牛頭這個稱謂，那時候阿丑還憤憤不平的想，叫什麼牛頭山，還不如叫和尚山。
不過城南的柳河岸，倒真是地如其名，有柳，有河，有岸，還有休憩小亭，是城內一大放鬆遊玩好去處，和牛頭山截然相反。
即便天氣很冷，但阿丑挖著挖著，把坑挖到半個小腿肚子高的時候還是冒了點小汗，阿丑不禁停了手，向木板車走去，心裡幾番吐槽，
撿了這麼一個手不能抬肩不能扛，連走路都得抱著的小瘸子，現在還得幫著挖坑埋人，這是造什麼孽哦，簡直就是撿了個祖宗嘛，為的是什麼？
「喂，你這是幹什麼？」小瘸子看見阿丑把屍體拖下，澆上火油，顰眉，雖然臉上包滿了布條，但也影響不了他表達自己的情緒，待看得阿丑打火時，他忍不住出聲了，他不願叫她姐，便叫了「喂」。
「幹什麼，燒屍體啊，燒成灰了再埋，一樣的」
「這怎麼一樣，你想讓他屍骨無存嗎？」
「什麼屍骨無存，燒了骨灰都還在，收攏起來埋了就是，多少人都這樣，還不用忍受骨肉腐爛，蟲蟻啃噬之苦」其實她更想直接扔了就走，不用挖坑，不用燒，更不用埋，多省事。
「我怎麼沒聽說過」
「小豆丁一個，吃的米還沒我吃的鹽多，能知道什麼」阿丑繼續忽悠，其實她是實在不想挖下去了啊，這麼大一個人，得挖多大的坑啊，早在出來的時候她就計劃好了，挖不了了就燒，燒成灰了一個小坑也能埋，不過這其實也不完全是忽悠，聽說寒武國的風俗就是這樣的，人死焚屍，塵歸塵，土歸土。
「是嗎？你，你不要騙我？」
「沒騙你，燒了」說著便把火給扔了下去，因澆滿了火油，所以即便在寒風細雪裡，也燒得很旺，不一會，一股肉焦味便傳了出來。
阿醜逆風走遠了一點，避開了這股怪異的氣味，本來想抱著小瘸子一起走開的，但是這小瘸子竟紅著眼眶不肯動，阿丑便隨他了。
不過兩刻，那火便慢慢消了下去，那屍體也消了下去，在一層細雪上留下了一塊人形的黑灰印子。
阿丑走過去，看了看那印子，又看了看那小瘸子，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人死如燈滅，現在也只剩下塵土般的黑灰罷了。
用鐵鍬把那黑灰往旁邊坑裡刮，颳了好一陣，刮到黃色土層才停手，埋上土，堆了個小土堆，擱上幾塊石塊，成了，也算仁至義盡了，抬著鐵鍬便往木板車走。
「我想拜祭一下他」
「沒香燭」
「不用香燭」
阿丑無奈的把他抱到土堆前坐著，然後站在一邊低頭斜眼看著他。
「……」
默了許久，小瘸子才出聲。
「林叔，謝謝你」
「我不會忘了你的」
「但我會聽你的，我會努力的活下去」
「不會讓你白死」
「我……」想要說什麼，但側頭看了阿丑一眼，卻又停了下來。
又是良久的沉默。
阿丑站在一邊看了良久，停下了運動，感覺腦袋上滲透著絲絲的冷意，那雪花都融腦門上了，摸了一把額頭，忍不住說「這人都死了，往事前塵也了了，還糾結那麼多幹嘛」。
「你現在既然是我的人了，那些前塵往事也就別想了，就如這人一般，葬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仇啊恨啊沒，不過我不想惹麻煩，你可不要連累了我」
「人生在世嘛，活在當下才是，你當下，就是努力還我錢」
「不過你欠得好像不少了，葯錢，衣服錢，飯前，人工錢，住宿錢……」
小瘸子紅著眼睛張著嘴巴聽得一愣一愣的，話都說不出了，待阿丑說了一大堆，停了嘴巴，他才憋出一句「你這個惡女，我會還你的……」
「那就好，那回去吧」。
「……」
阿丑把他拎上車板，正準備把人把人拖走，卻見邊上的山林小路里鑽出了一群人。
阿丑定神看了看，帶頭的可不就是早上被包子攤老闆議論的城主大人嘛，出來了，那就是不出家了。
不過看他一臉萎靡憔悴，眼眶發紅的樣子，這是經歷了什麼？嗯，還有手上抱著的那個金色小佛人是什麼鬼？城主大人，你究竟經歷了什麼？阿丑越發好奇，不禁暫時丟下了小板車。
阿丑一向臉皮夠厚，膽子也夠大，加上她聲名夠大，不怕丟臉，所以沒什麼顧忌的她便直接向他們跑了過去，想探探是不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當然，稍長了點情商的阿丑沒直接跑到那恍神的城主面前，而是跑到了他們的隊伍後面，揪了一個隨在後面的小士兵隨他一起走。
小士兵對她當然也是熟悉的，畢竟鐵西城就這麼一個黑的這麼徹底的人，原本被她揪住還挺驚，但看看前面走著的一群夥伴，再想想這兩三年來她的平靜表現，緊提著的心便鬆了幾分。
「你們這是去和尚廟了？」阿丑好奇的問。
「是，是」雖不再驚慌，卻依舊有幾分緊張。
「為什麼？難道把和尚廟都拆了？」
「沒有，我們是誠懇禮佛」
「為什麼？你們城主以前不是最討厭這個嗎」
「我們這一趟出去，見，見鬼了」說道這個，小兵臉上猶豫之餘還帶了點驚恐。
「什麼意思？」阿丑疑惑，聽不太明白，這鬼什麼的也就只有從其他三國傳來的那些話本上才能看到，還都是編的，這話說的，這見鬼是見真鬼還是碰到了什麼壞事兒？
「就是見鬼了，就在我們快出邊境進入……」
「這小孩怎麼在這裡？」士兵還沒說完，阿丑便聽得前面傳來一聲低沉疑惑的詢問。
小士兵停了嘴，阿丑抬眼看去，見城主城主正抱著一個小金佛站在小板車邊，低頭皺眉看著小板車上的小瘸子。
「剛才我看見西街的那個惡女和他在一起」士兵一說。
「難道是拉來扔的？」士兵二疑惑。
看城主眉頭越皺越緊，阿丑對著那倆胡說八道的士兵翻了一個白眼，趕緊加快腳步跑過去。
「哎，不是，我可是收養了他，我在幫他葬人」阿丑走到城主跟前，趕緊辨別。
「真的？」城主見小瘸子穿著嶄新，像是剛買的，又見他頭上腿上裹滿了布條，想來是這丫頭弄的，便信了幾分，但想到她一向的作風，又有點不太確定，以前是從良，現在是從善了？這樣一想便再次低頭問了問小瘸子。
小瘸子看了看眾士兵，又看了看阿丑，輕輕的「嗯」了一聲。
「你看，是吧，我可沒惹事」阿丑哈哈笑道。
顯然還有讓城主大人更擔憂，更心煩的事，他見小孩點頭，便也對著笑哈哈的阿丑點了點頭，直接轉身帶著人走了。
本來還想問問的阿丑頓覺無趣，便也拖著車開始悠悠的往回走，走了小半個時辰，回到大街，見午時都過了，還沒吃午餐，便在一小攤上停了下來，叫了兩碗面，和小瘸子一人一碗就這樣吃了起來。
吃完繼續往回走，路經包子鋪，又買了一袋包子作晚餐，走到一家米店，順便把木板車給還了，還給了夥計兩個包子，夥計神情帶怯帶意外，接了，猶豫著說了句，太客氣了，然後又掙扎著說了句，下次再來。
小瘸子觀察著這一切，他接受了往後一段時間裡將會和這個異族惡女生活的事實。
不過雖說她收留了他，卻也沒有對他放太多的心思，對阿丑來說，這好比多養了個阿貓阿狗，多了張嘴吃飯，多了個人打發時間而已，沒什麼不同。
阿丑對他的往事不感興趣，她不問，他便也不說，即便再小，也有自己的秘密，默契的，兩人都不怎麼去了解對方的往事。
他是還小，不懂，只對自己的事擔憂仇恨，對她不感興趣。
她則是不想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