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唐

第一章 荒唐

我殺了人。

這是李四九睜開眼睛時,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她幾乎是屁滾尿流的往窗邊爬去,胡亂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手機,摁下了「110」,就在即將撥出去的瞬間,手指又停住不動彈了。

陰森幽暗的月色在窗邊灑下一層薄薄銀輝,透過這月色,李四九能夠看到就在這偌大房間的另一側,沙發的後面有一具「屍體」,那屍體露了一隻腳丫子在外面,拖鞋虛虛的搭在他的腳背上。

應該是「他」,因為在意識恢復的瞬間,李四九聽到的悶哼聲像是一個男人才會發出來的。

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李四九眼淚都快憋出來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試探著往那男人的方向爬去,她蹲著,不敢站起來,怕看到那男人慘死的樣子下半輩子都會做噩夢。

她戳了戳男人的腳丫子,果然沒有任何動靜。

緊接著,李四九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撥通了110的電話,那邊的聲音響起來,李四九忙挺直了背,許是這死寂的地方終於聽到了人聲,李四九「哇」的一聲失了所有的勇氣,哭了出來。

那邊的警察小哥哥慌張地安慰:「這位小姐,你怎麼了?你別哭,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們人民警察都會幫你們解決,信任我們!」警察小哥哥似乎是拍著胸脯保證的。

李四九哭著喊:「我殺了人——」

警察小哥哥:「???」

「嗚嗚嗚嗝——」李四九甚至發出了一聲哭嗝,驚得警察小哥哥話都說不了了,她含糊著開口,用詞混亂,「有個男人,他死了,死了,好像是被我給咬死的,一口咬死的那種,頭都差點掉了,懸在腦袋上,好可怕,但是他沒流血,為什麼不流血呢?你快來救我,不,不是,你快來抓我……」

警察小哥哥:「???」

莫說是警察小哥哥了,就連李四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現在腦子裡全都是自己化作一頭猛獸嗷嗚一聲把男人頭給咬掉的情形,簡直不要太嚇人。

李四九一邊抹眼淚一邊道:「快快快,快來抓我,我把人的腦袋給咬掉了——」

「誰告訴你我頭掉了?」

突然響起來的聲音,讓李四九的所有胡言亂語瞬間戛然而止,她覺得渾身的弦都緊繃一起,另一頭,一個男人死死扯著,像是要將她崩斷一般,她渾身都僵住了。

朦朧月光之下,一道黑影,擋去了她身後的所有光線。

李四九僵硬的、獃滯的扭過頭去,男人雙手抱胸,面目隱沒入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明,唯獨那雙極黑極亮的雙眸,透出點點光輝。

見李四九看過來,他壓了壓喉嚨,低啞著聲音道:「你在給誰打電話?」

「……鬼啊啊啊!!!」

黑黢黢的房間因著開了燈,黑暗盡數被驅散,李四九縮作一團,聽見門口男人同警察小哥哥聊著天。

「不好意思,我妹做了個噩夢,莫名其妙的就打過來電話,勞煩你們動用了警力,抱歉。」

男人的聲音是很低的,略有幾分沙啞,像是疲憊過度了般,但說話時沉穩而有力,給人一種很有安全感的感覺。

警察小哥哥明顯有無盡的力量,一聽這話立馬拍著胸脯道:「沒關係沒關係,保護人民安危本就是我們的職責,知道你們這邊沒出什麼大事我就放心了!」

兩人一陣寒暄,李四九窩在沙發上,打量這個約莫有一百五十平的房間——應該不止一百五十平,因為還分上下層。

房間里的色調非常的單調統一,黑白灰三色,連株綠植也見不著,乾淨整潔得過度了,便讓人覺得壓抑,連台電視機都沒有,茶几上還放著涼了的外賣,連味道都散盡了。

李四九出著神,腦子裡仍琢磨著剛剛那場所謂的噩夢。

她變成了一頭猛獸——是四不像的模樣,長得很是嚇人,血盆大口張開時能吞下萬物似的,門口那個陌生男人突然闖了過來,她張口就是一嘴,將男人的頭給咬下來了不說,好嚼了嚼。

李四九咽了口唾沫,總覺得那血腥味仍在口舌之間蔓延著,令人心生寒冷。

「他走了。」

男人的聲音響起來,將李四九從那噩夢之中驚醒,她猛地坐直身體,宛如一個剛闖了禍事的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抬頭瞅了男人一眼。

這時才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是很英俊的模樣。

倒不是時下最流行的那種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樑,他的好看更像是東方式的好看,一雙狹長的眼眸,劍眉,從側顏看上去略突出一塊卻並不突兀的駝峰鼻,薄唇,稜角分明——穿古裝定然非常好看。李四九這麼想著。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在她的身邊坐下,李四九這才驚醒過來,猛地一拍自己的胸口,道:「你真沒事兒吧?」

「你看我像是有事么?」男人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小姐,我和那位警察都為你的噩夢買了單,你不覺得愧疚么?」

「……」李四九默默地往後蹭了幾步,「那……那……」

男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李四九憋出一句話來:「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男人一挑眉,眼珠子泛起一抹幽深的光芒來,微微一頓,他不動聲色的擋住李四九,一字一頓道,「你不解釋一下你做了個什麼夢么?我的頭都掉了。」

李四九乾笑道:「就是個噩夢。」

「哦?」

李四九撇開視線:「我做什麼夢是我的自由吧,你窺探我個人隱私做什麼?!」

「是么?」男人雙手抱胸,一字一頓,「那麼,有一個問題我很想問一下。」

李四九偷偷覷他,臉上寫滿了虧心。

「——你怎麼會在我家?」

的確。

她和這位先生並不熟識,除了在所謂的噩夢之中見過一面,絕沒有在任何情況下打過任何交道。

說起來,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家,李四九自己……也很想知道。

準確說來,這種莫名其妙的做了個夢醒來就跑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的事情,要追溯到她十四歲那年。

十四歲的某個清晨,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個兒居然坐在自家的馬桶上,而且她居然完全想不起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有沒有上過廁所。

那時候她只以為自己在夢遊,沒怎麼管過,此後的兩年,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床以外的地方,次數很少,李四九依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十八歲那年,睜開眼,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她出了問題。

當然,這問題到底是什麼,她到現在都沒弄清楚。

而且自十八歲之後,這種情況愈發頻繁了,從一年一次,逐漸成了半年一次,三個月一次,直到現在的一個月一次甚至好幾次。

這情況在十八歲的時候李四九就告訴過自己的姑姑,姑姑自然是不信的,只以為她是半夜溜走出去玩,怕姑姑不同意瞞著她,事後編出了這麼一個謊言。

李四九也告訴過自己最好的閨蜜,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她,還懷疑她是整日讀書把腦子讀傻了。

親人朋友都不曾信任,李四九怎麼可能奢望一個陌生人會信任自己。

撞上男人的問話,她只好裝傻:「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男人動作一頓,一道冷光唰的一下掃到李四九的身上,凍得她一個寒噤,猛地後退一步。

男人雖然沒說話,但那氣勢迫人,逼得李四九繳械投降,哈哈裝傻:「我……我估計是夢遊了。」

「我看你是想偷東西吧。」男人站起身,陰影落在李四九的身上,擋去她的光線,「看來剛才的警察走得早了些。」

「天地良心!」李四九立馬申冤,「我絕對不是小偷,我要是小偷我能給警察打電話自投羅網么?我又不傻!」

李四九的腦袋瘋狂運轉著,無數個荒唐的理由從腦海里閃過都被她否定掉,倘若這男人一定要深究到底她是絕無辦法的,沒想到的是,男人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之後,突然鬆開了手,淡淡道:「不管你出現在我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既然你沒有偷走任何東西,那今日就算了。」

李四九吐出一口濁氣。

男人繼續道:「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立刻離開這裡。」

李四九碎碎念:「你當我想留在這裡?!」

男人眼刀甩過來,李四九立馬噤了聲,光著腳就要往外面走,手剛剛搭上門把手,男人的聲音就悠悠響起來:「等等——」

「你反悔這麼快?!」李四九頭也不回,渾身緊繃。

下一秒,一件大衣突然劈頭蓋臉的落下來,將她的腦袋罩在最裡面。

男人聲音淡淡響起:「你打算就這麼出去?」

李四九身上還穿著睡衣,除此之外,外面天寒地凍,她就這麼出去估計真的會被凍死。

罩在臉上的大衣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茉莉花的味道,卻不清明,李四九吸了一鼻子,那味道始終淡淡的,她不敢更用力了,紅著臉將大衣穿上,推開門。

關上門前,她紅著臉說道:「謝謝。」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你真是個好人!」

換做是任何正常人經歷了今晚荒唐的這一幕都不會隨便放她離開吧。李四九心想。

男人背對著她,仰頭喝下一整杯咖啡,冷淡的開口:「睡覺的時候,不把手放在心臟上,就不會做噩夢。」

李四九怔了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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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物種又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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