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問罪(一)
()游奕靈官出了少嬉的房間,站在門外,遙遙望向遠方的天際,頓覺無處可去。
他哪裡知道逍遙澗何處有靈藥,就算找得到,他也辨不出什麼是療傷的,什麼是救命的。
棲梧上神強闖了鎖妖塔,打得裡面的妖怪魔物多數煙消雲散,此刻金殿之上也不知是怎樣的波譎雲詭。可縱觀身處的仙山,卻依舊是偏安一隅,渾然不知天上的硝煙。
此刻冷靜下來,他方才能沉思回想所發生的一切。
從最初少嬉獨自上九重天,不知為何卻沒有去瑤華宮,反而是被關進了鎖妖塔,就算是丹兒算計,可她小小一個婢子竟然敢戕害逍遙澗的人,豈非不是活膩了。除非,是背後有人指使。可是,又會是誰指使呢?
游奕靈官眉頭越擰越緊,忽然眯了眼,疑道:「難道……真是她?」
後面的門「嚯」的一聲從內打開,司命沉著臉色走出來,轉身將門掩上。
游奕靈官道:「她好點了嗎?」
司命點點頭:「服了金丹明顯好多了,氣息也平穩了不少,只是還沒有醒。」
游奕靈官抬手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垂下了頭。
少嬉沒有大礙,司命明顯鬆懈不少。他踱步到梧桐樹旁,游奕靈官也走了過去。涼風吹在二人身上,落英繽紛,卻沒叫二人放鬆多少。
司命負手而立,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九重天到底發生了何事?少嬉怎麼會……」
明知這個問題躲不過,游奕靈官還是重重嘆了口氣。其中曲折他並不十分清楚,只好將自己所看見的據實以告,順便再說了說自己的想法,以及對丹兒的懷疑。
久未得到司命的回復,游奕靈官看向他,一顆心忽地提了起來:「丹兒說是小殿下做的,你信嗎?」
司命長身玉立,由始至終目光都遠眺天外,除了負在身後一直不曾鬆開的拳頭外,餘外的戾氣都藏得極好。可是信嗎?他真的不知道。
游奕靈官輕嘆一聲:「也是。丹兒是小殿下的侍女,她的話,多少會讓人信幾分。只是眼下尚無證據,不能證明究竟誰的話是真,誰的話又是假。」
可是,少嬉傷在九重天,差點殞命在鎖妖塔也是不爭的事實。若無個面的交代,只怕棲梧上神是斷不會輕易作罷的。
「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傳信與你,你怎麼就能提早知道少嬉出事,還那麼及時地趕回來?」剛才一直想問,忙下來卻忘了。
司命看過來,道:「其實我並非是提早知道。說來也是巧合,或許是因為臨走前沒有跟少嬉告別,心裡總覺得像是懸了什麼東西,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來一趟。可是我趕到逍遙澗時卻沒能見著她,棲梧上神的房間門開著,裡面也沒有人,只在地上撿到了一張信紙。」
「什麼紙?」
司命從懷中摸出一張信箋,遞給游奕靈官。
游奕靈官匆忙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頭潦潦草草寫了數語:少嬉有難,九重天,鎖妖塔。
游奕靈官頓時睜圓了眼,捏著那張信箋控制不住情緒大動:「這分明是有人暗害,不然怎麼會提前得知少嬉有難,還來逍遙澗通知棲梧上神?不行,
我得趕回九重天,絕不能讓事情鬧大。」
剛才他一直想不通這其間的糾葛,有了這張信箋說不定還能查出些蛛絲馬跡。不管有用否,都或能阻止逍遙澗與九重天交惡。至少,也決不能讓背後設計之人佔了先機。
游奕靈官說走就走,司命也沒攔他。待他走後,便又回到房中守著少嬉。
彼時,九重天上金殿之中,氣氛實在微妙得緊。
游奕靈官匆匆上了天,在通傳得了應准后,方才邁入了金殿之中。
殿內,棲梧已經換過一身乾淨衣袍,襯得他身形修長,愈發超塵拔俗。他手握翠玉笛立於殿中,俊顏愈發冷冽,渾身透著不可近人的戾氣。
茶茶立於另一側,丹兒則跪在殿中,想是受了拷打似的,身上多處有傷痕,不住地瑟瑟發抖。
游奕靈官行到殿中站定,拱手施禮:「見過帝君。」
「不必多禮了。」帝君端坐於寶座之上,聲音聽來有些焦躁,「聽說出事的時候你也在,趕緊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
無奈,游奕靈官只得將自己看到的事情復又重複了一遍。臨了,將一方信箋奉上:「啟稟帝君,這是小仙在逍遙澗中拾得……」說話間忍不住偷偷拿眼覷了回身旁的棲梧,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又繼續說,「小仙以為,此事大有蹊蹺,或是有人從中施以巧計,目的,是令棲梧上神問罪九重天,令逍遙澗與九重天失和。」
棲梧始終不發一言,倒比在鎖妖塔時沉穩許多。但愈是如此,卻愈發有種風雨欲來山滿樓之勢。
帝君本就對此事一籌莫展,所聽皆不過是兩方的各執一詞,彼此都沒有證據足以證明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一時倒不好往下定論。
只是棲梧所代表的是逍遙澗,不單是他,還有一位已近七百年不曾露面的非言上神。不管其中曲折為何,逍遙澗的人的確是在鎖妖塔中被找到的,而且找到的時候人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倘若此事沒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只怕逍遙澗與九重天就真是要勢成水火了。
可另一面又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固然有私心,但他也深知,茶茶是絕對不會做出此等戕害少嬉之事。其中,必有蹊蹺。
眼下游奕靈官帶來的信箋,便足以證明了此事背後大有蹊蹺。
帝君閱完明顯鬆了口氣,但面上卻仍作出大怒的模樣來,冷哼一聲,道:「想我九重天之上肅靜威嚴,治下嚴謹,竟不想出現此等心機叵測之人。還妄想挑唆我九重天與逍遙澗一貫和睦,簡直是痴心妄想。」
望著那方被帝君丟下寶座的信箋,棲梧冷冷哼出聲來,搖搖頭,唇邊始終勾起抹嘲諷的笑。
寂靜的金殿中,唯那聲冷哼聽得格外清楚。游奕靈官微微側頭瞥去一眼,心中汗顏,只道不愧是來自逍遙澗的上神,敢在帝君面前如此放肆的,恐怕除了來自一處的兩位上神外,便再沒有誰了吧。
茶茶也始終白著臉站在丹兒旁邊,這聲音也聽得清楚,卻不曾多置一詞。
果然,聽得冷哼一聲,帝君微微眯了眯眼,將目光投來:「上神何意?」
「何意?」棲梧挑了挑眉,忽地斂盡了神色,「怎
么,我逍遙澗的人無辜被害,使計者就是九重天的人,差點兒殞命的地方也是九重天,如今帝君卻反問我,何意?豈非不是天大的笑話。」
「那依著上神之見,此事該要如何處置才是上策?」帝君耐著性子,道。
「我並非咄咄逼人之人,此番,不過是為少嬉討一個公道。」棲梧轉過身,冷冷望向丹兒的方向,目光銳利,卻不知是對著那一方的誰。
「她一向與人為善,從不曾有害他人之心,傷他人之舉。眼下她卻被人關進鎖妖塔中九死一生,若非我及時趕到,只怕待非言回來,便是連他心愛的徒弟的一根頭髮絲都見不著了。」
棲梧頓了頓,又道:「我無意與九重天為難,只要帝君肯交出傷害少嬉之人由我處置,九重天與逍遙澗,當與從前一般,絕無嫌隙。」
「處置」二字棲梧咬得極重,不但丹兒瑟縮了一下,就連茶茶也怔了怔,臉色愈漸蒼白了兩分。
話已至此,眼瞧著矇混是過不去了,若不給個交代,以棲梧的脾性,是斷斷不會善罷甘休的。
帝君抿了抿唇,復又看向茶茶,問:「茶茶,丹兒指證說受你指使,究竟是不是你所為,你一定要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切不可有絲毫的隱瞞。」
茶茶當即跪下,雙手交疊重重叩下:「帝父,我與少嬉情同姐妹,我怎會害她?少嬉被困在鎖妖塔一事我事先確實毫不知情,若是知道,即便是拼了自己的命,也是定會相救的呀。」
帝君聽完此話沉默一瞬,並未立即給予評復。
丹兒眼瞧著事態對自己大大不利,膝行兩步上前,哭得悲悲切切:「帝君明鑒。婢子不過是個小小奴婢,與少嬉仙子平時並無過多交集,連面也沒見過幾次,又哪裡來的冤讎要置她於死地?婢子是冤枉的,婢子是無辜的呀。」
「那照你的意思,一切都是我指使你的咯?」茶茶回頭,忿忿瞪著丹兒。
丹兒眼中含淚,一派楚楚可憐:「小殿下,婢子伺候了您這麼久,可一直都是對您忠心耿耿的,您讓婢子做的事情,哪怕知道後果婢子也替您做了呀。可事到如今,您怎能為了將自己撇乾淨,而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婢子一人的身上呢?」
「你住口!」茶茶憤急起身,「我自問一向待你不薄,你怎能害我?你這個忘恩負義之輩,我、我滅了你。」
茶茶手中幻出銀蛟鞭,丹兒登時大驚失色,一邊躲著,一邊叫嚷:「帝君救命啊,帝君救命啊,小殿下這是要滅我的口了,帝君……」
帝君也是始料未及,當下便讓神將攔下茶茶。
最近的翊聖真君兩個箭步上前,一把奪下了茶茶手中的銀蛟鞭,另有兩名神將將茶茶桎梏住,壓著她跪在了殿中。
茶茶掙扎不脫,一時也急紅了眼:「我是被冤枉的,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少嬉的事情,她是在構陷我。放開!」
「你給本君閉嘴!」帝君動了怒,呵斥道。
茶茶眼見帝父都不幫自己了,一時又是委屈又是憤恨,狠狠剜了眼猶在哭泣的丹兒,倒是沒掙扎了。
帝君示了意,那兩名神將才鬆開了茶茶,退到了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