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銀髮血族
?天邊的陽光剛剛吐露紅霞,空氣中還彌散著潮濕的水汽,老人已在頭遍雞叫中蘇醒。老舊的錫鐵鍋中倒入約三分之二的水,然後放在泥巴糊起來的爐灶上,火石敲打間,金黃色的火花四射,但依舊沒能引燃底下鋪墊的火絨。
「這倒霉的濕季,連生火都這麼麻煩,希望正午的陽光足夠熾烈,能把柴草烘得乾燥些……」老人一邊埋怨著潮濕一邊生火,布滿皺紋的額頭上微微沁出了汗珠。
終於,火生好了,老人往鍋里扔了點豆子和大麥,還有一點點菜根,然後攪拌了一下靜靜的等著開鍋。
「約翰,約翰。」老人喊道。
「是的媽媽,我在這兒。」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回應道。
「好孩子,快讓琳娜和孩子們過來吃飯,吃完了你們好去做活兒。」
「好的媽媽。」
一家五口人圍坐在破舊的木桌前,每人面前擺著一個木碗,男子的碗里盛的食物最多——當然是相比較而言。這種數得清內容物的粥無論對哪個成年男子,也僅僅是勉強果腹。真正想要吃飽飯,那得等到每年的聖誕夜,村裡的教堂發給眾人的麵包——那可不是粗糙的黑麵包,裡面可是加了雞蛋和糖的!
喝完碗里的粥,男子親了親妻子的臉蛋,又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這才拿起斧頭和老人告別:「再見媽媽,我今天可能會早點回來,如果運氣不錯的話。」
「相信上帝,約翰,你會有好的收穫的。」老人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可以的話,記得去鎮上帶點煤油回來,我們點燈的油快用完了。」
男子點點頭,把斧頭插進腰帶,然後向著森林裡走去。
琳娜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飯,收拾了男人和自己的碗,然後和老人與孩子們告別後就出門了。她在地主老爺家做幫傭,藉此來補貼家用。
無論生活有多麼貧苦,孩子總是無憂無慮的,對他們來說,吃飯更像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儀式,而不是維持生存的必需品。
「好了好了孩子們,快點把飯吃完吧。」老人催促道,她已經搬出了老舊的紡車。這匹布她已經紡了好幾天,要是今天努努力,說不定就可以完成了。
「可是奶奶,我想聽故事。」男孩用勺子撥弄著碗里的粥,半撒嬌半祈求地說道。
「聽故事,聽故事。」女孩拍拍小手,開心的笑道。
「唉,真沒辦法。」老人嘆了口氣,慢慢搖起了紡車,木頭紡車吱呀呀的響著,像是在哼著一首單調的歌,「那就講一個故事吧,不過,若是這個故事講完的時候你們還沒吃完飯,約翰回來可是會打你們的屁股的。」
看著兩個小傢伙一臉認真的模樣,老人無奈的笑笑,開口道:「據說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雨,那場雨下了不知有多久,結果引發了一場巨大的災難。許多可憐的生物在那場雨中死去,只有一少部分最終倖存了下來。在這最終存活下來的一部分物種裡面,人類的數量變得越來越少,因為我們沒有尖牙,也沒有利爪,很難和那些存活的野獸對抗。人類不斷被那些野獸襲擊,許多人喪生在飢餓的野獸口中。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有一些被野獸襲擊的人在重傷中瀕臨死亡,他們對生的強烈願望促使他們祈求上帝,可是令人悲傷的是,上帝並沒有回應他們的祈求。人是自私的生物,他們認為自己被上帝拋棄了,於是不甘死亡的他們轉而向撒旦祈求生命……」
「那撒旦回應他們了嗎?」男孩睜著好奇的眼睛問道。
「是的,撒旦回應了他們,撒旦的確賜予了他們生命,但在那生命之外,撒旦還賜予了他們對鮮血的渴望。那些人從死亡中重生,獲得了神奇力量的同時也渴望著鮮血,一開始他們只吸野獸的血,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獸血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慾望。於是,在一個黑暗的夜晚,他們踏破了底線,品嘗了人類的血。」
說到這裡,兩個孩子齊齊地打了個冷戰。
「他們不止吸人血,還特別喜歡吸小孩的血,尤其是那些不喜歡吃飯的孩子的血哦,所以,趕緊吃完你們的飯,要不然他們就會來吸你們的血了!」老人張牙舞爪的嚇唬道……
歐洲,法蘭西。
夜幕逐漸降臨。
全身籠罩在斗篷下的男男女女在優雅侍者的帶領下從城堡的正門進入,狹長的甬道兩旁插著數十隻用來照明的火把,人們跟隨侍者的腳步靜默地向著大廳前行。
穿過赤松木雕刻的大門,一種浮華與頹廢的氣息撲面而來:大理石精心磨製的地面上鋪著厚厚的火狐地毯,四周的牆上對稱懸挂著二十七面綉著華麗金邊的錦旗,每一面旗幟上的圖案都略有不同,有的是一條蜷縮的龍,有的是銜尾的蛇,還有的是一團騰起的烈火……最正中,也是最大的一面錦旗上,浮綉著一根權杖。
進入大廳的男女分別站在不同的錦旗下方,雖然來的人數並不少,可是大廳仍然顯得很空曠。所有人隱藏在斗篷下的目光都聚集在綉著權杖的錦旗下方,那位身著華麗紅袍,手握鑲著七色寶石權杖的銀髮老者。
老者雖然看起來年紀很大,但從他舉手投足的動作來看身體依舊很結實,尤其是他的臉,透露著不符合年齡的紅潤與活力。
「孩子們,我代表元老會十三位成員歡迎你們的到來。」老者用手中的權杖在地面上敲了三下,「現在開始加冕儀式。」
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站在老者面前,單膝下跪。
「月之光輝賜予吾等生命,此身即永夜,此生即永恆,吾等乃高貴的夜之一族,而你們,我親愛的托維爾、偌該忒,將延續夜之傳說。」身著紅袍的銀髮老者向兩人展開雙手。
「Yes,mylord.」兩人右手按在胸前,低頭回應道。
老者虔誠地伸出權杖,分別輕點在兩個年輕人的右肩上,這代表他們已得到認可。從今天開始,他們將成為新的領主,開闢自己的氏族……
做完這一切,兩個年輕人從地上站起,然後接過老者遞過來的玻璃杯,杯中的液體猩紅又粘稠。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碰杯:「為了永夜。」
一飲而盡。
儀式結束,卻是舞會的開始。
脫下如墨的黑袍,每個人都露出了自己精美華貴的禮服。男士們優雅的牽過女士的手,伴著柔和的音樂在寬闊的大廳中央舞動……
「真是無聊的放縱。」銀髮男子冷眼看著場內舞動的人群,面無表情的啜飲高腳杯中鮮紅的液體。
「弗拉德伯爵不去跳舞嗎?一個人站在這略顯孤獨啊。」衣著華麗的美麗女性帶著莫名的笑意說道,眼睛卻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對方。
「原來是克羅米婭大人,像您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會出席加冕儀式,真令我深感意外。」弗拉德略施一禮后說道,「而且在我看來,沒有去跳舞的您,貌似比我更孤獨。」
弗拉德說得不錯,身為吸血鬼十七氏族中唯一的女性親王,克羅米婭的確不應該屈尊這種儀式。僅僅是兩個子爵的加冕,還勞煩不了親王的駕臨。
「真是冷漠的回答啊,弗拉德卿。難道吾不能對新的貴族給予應有的關懷嗎?」
弗拉德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冷酷弧度。
「當然可以,大人,畢竟長老只賦予了他們爵位,若想要真正行使這份權力,必然要通過親王大人們的允許。」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漠,但弗拉德的語氣卻透露著對親王的尊重,也許正是由於他的面無表情,才讓這份尊重顯得愈加真實。
「這麼說,身為羅馬尼亞之王的你,是願與吾等分享夜之恩賜的。」
「星月相伴,大人。」
克羅米婭露出迷人的微笑,比起兩個新晉子爵,一個伯爵的支持無疑更有價值,這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也許,等到儀式結束,她就應該聯繫其他幾位親王,進行關於議會組建的商討了。
想到這裡,她優雅地抬起了自己戴著絲綢手套的右手:「不請我跳一支舞么,弗拉德卿?」
「這可真是我的榮幸,大人。不過恕我直言,您這樣自降身份的舉動我不敢苟同,而且,索爾拉大人若是因此遷怒於我,這就很讓人苦惱了。」
弗拉德口中的索爾拉,是多年前克羅米婭參與「初戰」時,遇到的狼人中的一位王者,俊朗、強大。索爾拉受其吸引,對其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追求,用克洛米婭女僕的話來說:「不論城堡的防守多麼嚴密,索爾拉大人總能將求愛的信函送到主人的餐桌上」。即使克里米婭看起來對此毫不領情。
果然,克羅米婭放下了邀請的手:「既然如此,那麼弗拉德卿,請享受這美好的夜晚。托維爾子爵與偌該忒子爵對領地應該還有些疑問,我就先告辭了。」
「好的,您請便,大人。」
目送著克羅米婭離開,弗拉德飲完杯中的液體,然後將杯子倒扣在桌面上:「縱然是一族親王,也不過是個女人。親王與長老之間的制衡究竟會以何種形式打破,我拭目以待,當烈火燃起,人們便忘記了滿天繁星,不知道結局究竟會走向何方呢?」
弗拉德拿起自己的黑袍,卻並沒有穿上,而是徑直走過沉醉在舞樂中的男男女女……他走出莊嚴的城堡,沒有回到自己準備的馬車上,而是向著山頂走去。
夜幕在逐漸褪去,原本暗沉的天空已經微微泛藍,他在晨風中站立於山之頂點,看著太陽從東方一點點升起。金黃色的光芒逐漸覆蓋了地面上的一切,弗拉德張開雙手,彷彿擁抱般全身沐浴在吸血鬼最恐懼的陽光中,對別人意味著危險甚至致命的光輝對他絲毫沒有影響,或者說,他蒼白的皮膚只從中感受到了令人諷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