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趴在牆頭等紅杏
日上三竿。
向來勤政的寧王趙崢極少睡到這個時辰才起,除非有特殊且不可控的原因。
「這小狐狸,又哪裡浪去了?」
趙崢坐起身來,卻見身邊空蕩蕩的。老內監見他起身,便捧了洗漱之物上前伺候。
「雪河呢?」
「小夫人說有東西落在西院,一早便去取了。」
「能有什麼要緊東西。」
趙崢不滿地嘟噥一句,穿戴整齊出了內室來到廳上。只見昨夜被她泄憤的書冊等物已被收起來放回原處,也不分類,簡單粗暴卻整整齊齊地碼了一摞;案頭換了塊嶄新的硯台,王妃送來的白玉盅沒了,地上也清掃地乾乾淨淨。
老內監在一旁解釋道:「一大清早,小夫人親自來收拾的。」
「哼,脾氣也忒大。」
一想起這事,半邊臉都還火辣辣地疼。
「小夫人年輕,性子急躁些,一時爭風吃醋也是有的。」老內監笑得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趙崢心裡一陣咬牙:敢情大巴掌不是打在你臉上。
「你就不該替她說話!」
趙崢總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故意板起臉來:「就該讓她在那院里多凍幾天!好好煞煞性子!這才能記得本王平時對她的好!」
「老奴是怕凍壞了她,心疼的是您。」
老內監呵呵一笑,不再言語,退下了。
怎麼好像你什麼都懂的樣子!
趙崢剛一回頭,只覺一陣陰風吹過,瞬間封了大門——
「我擦!大清早起撞見鬼!」
趙崢嚇了一跳,擰眉道:「我說,最近你往我這跑得是不是有點忒勤了?」
坐在桌子上的覃松陰惻惻的目光盯著他。
「幹嘛?」
見他不接話,覃柏莫名心虛。
「臭小子,既然娶了老婆,能不能對人家好點?」
「啥?」
他的腦子一時有點轉不過來:「……不是,上次誰說女人不能慣來著?」
「現在情況變了!我問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
「……是、啊。」
「那麼好看的女人,嫁給你了!占這麼大便宜,你有什麼臉欺負人家?一個大男人,給自己老婆認個錯會死啊?上次看你給人下跪不是挺熟練的嗎?」
「干你屁事啊!……等等,你上次可不是這態度啊?你,你怎麼知道我們吵架了?」
「她昨天給我燒紙的時候說的,罵了你一百多遍王八蛋。」
「……」
趙崢扶額:「對不起我忘了,最近事兒特多,燒紙的事忘一乾淨。」
「要你何用?小兔崽子!」
覃松抬腿就踢了他屁股一腳:「以後對人家好點!」
他苦著臉:「你是不是我親哥?她燒幾個錢就把你收買啦?」
「廢話!」
覃松瞪眼:「誰給錢誰就是金主爸爸!人家出手可比你大方多了!」
「你們當鬼差的到底有沒有底線啊?!」
趙崢恨恨道:「這小狐狸精真是……夠雞賊的啊。」
「再欺負人家別怪我削你啊!你給我記住!」
一本正經地放完狠話,覃松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別以為披了張王爺的皮就能成天瞎想那些有的沒的!既然真跟人家好了,就一心一意地!回頭我要再聽她跟我告狀,可仔細你的皮!」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親哥!這是親哥!
趙崢欲哭無淚,氣極反笑道:「先前哪個孫子天天教育我:『漂亮女人不能碰!全是吃人的妖精』?!丫變得真夠快的啊!她不過就燒了幾個紙錢,哄得你連三觀都不要了?!」
「滾蛋!」
覃松冷冷道:「那是以前!老子睡過的女鬼比你見過的都多!」
「這個我服氣。」
這是個沒有節操的鬼差。覃柏曾經一度懷疑他就是沖著冥界『漂亮女鬼隨便撩且不限量』這種優厚待遇才會去的。
「我雖然一時還看不出這丫頭的來歷……」覃松突然話鋒一轉:「能記得給我燒紙錢的,一定不是壞人!」
「滾滾滾!你這都什麼混蛋邏輯?!合著我以前年年燒的紙錢都白燒了?」
「總之呢,有人能看上你這臭小子就知足吧!整天傻了吧嘰的,天天就管下雨和漲水這兩件事,還能把時辰給弄錯!我也是服了你!」
說著,覃松白了他一眼:「等這事翻篇兒了,你就老老實實回家跟人好好過日子!別有事沒事出來瞎幾把浪!」
「知道了知道了!」
趙崢不耐煩道:「羅里吧嗦跟個娘兒們一樣。」
覃松哼了一聲,轉身就消失不見。
——媽的,這混蛋居然買了雙新鞋!還真是有錢了啊。
趙崢心裡不禁一陣暗暗感慨:這小狐狸手段真是可以啊!怎麼突然間就發現自己身邊這些人,已經一個一個全都站到她那邊去了呢?!
好恨哪!不甘心。
趙崢在屋裡轉了幾圈,越想越氣,乾脆抬腿出了門,奔西跨院尋她去了。
這個時辰西跨院里沒什麼人。
西牆根兒底下豎了把梯子,小兔面無表情地扶著梯子站在一邊。只見雪河一身大紅的小夾襖,嶄新的石榴裙系在腰間,繡花鞋踩在梯子上,胳膊趴在牆頭,似乎是正跟牆外頭的人說話。
「我家的紅杏這是又惦記著要出牆啊?」
趙崢倒背著雙手,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哪有!」
雪河聞言回過頭,朝他嘿嘿一笑:「分明是趴在牆頭等紅杏嘛!」
趙崢白了她一眼:「少廢話!快給我下來!」
「再等一下嘛!」
這時,只聽牆外一個聲音:「姑娘,這個還要嗎?」
「要要要!」
雪河忙又回過頭去對那人說道:「要這個,那個,……還有那個!要兩個!」
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在買吃的。
不一會兒,果然只見雪河手裡拽著根繩子,一點一點將個竹籃子拉了上來——用這法子買吃的?還真是虧你想得出!
她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扶梯子緩緩往下退,趙崢見了忙上手去扶:
「你慢點!別摔著!」
雙腳終於落了地,只見那籃子里放著一個青花瓷的蓋碗,邊上放著一圈炸糕和炸果子,剛出鍋的,熱騰騰的香氣撲鼻。
「你嘗嘗!可好吃啦!」
雪河兩指捏起一個來,先送到他面前。
趙崢笑著咬了一口,焦黃酥脆,確實不錯。
「你等會兒!」
說著,雪河就丟下趙崢,一個人拎著籃子跑到隔壁去,把炸糕分了幾塊給小丫頭們,又嘰嘰喳喳說了會兒話,這才回來拉起趙崢的手一起回了永樂殿。
趙崢這才注意到,她腰上那個趙文烈送的純金玲瓏扣不見了。
雪河先給他盛了碗粥,端到面前:「你嘗嘗,粳米粥可香啦!」
「你倒是會做人,怪不得一堆人都向著你說話。」
趙崢笑道,又指著她空蕩蕩的腰間:「那小玩藝兒呢?前幾日還見你歡喜得什麼似的。」
「賣了。」
「誒?」
趙崢一愣。
「你們王府的伙食也忒差!」
雪河搖頭嘆氣道:「我請你吃東西,對你不過就是換換口味,嘗個新鮮!可住我隔壁那些小丫頭們可慘啦,平日連個葷腥都見不著,我就把東西賣給外頭擺攤的大叔,換了好些好吃的呢!那大叔人可好啦,還說會天天來送東西來給我吃。」
王府上下大小事務皆是王妃打理。如此勤儉倒不是因為她待人刻薄,而是她深知寧王的野心,於事事處處細微之處皆是精打細算節省開支,要知道,這節省下的每一分一毫可都是將來起兵造反的資本。
「哼,你抵給他的東西,都可以買下他全部家當了。」
趙崢冷冷吐槽道。
「反正我留著也沒用,白惹你不高興,何苦來。」
趙崢聽了一驚,支吾道:「……沒有啊。」
雪河白了他一眼:「誰小心眼誰自己知道。」
趙崢低頭喝了口粥,說道:「改明兒我送你個好的。也就這幾日,朝廷的賞賜就要到了,你隨便挑。」
「我才不希罕呢。」
說話間,只見趙文烈滿面春風地大步進來,估計是沒想到雪河也在,愣了愣神,慌忙垂下眼睛向上行禮道:
「父王,朝廷的賞賜到了!使者正在前廳喝茶。」
「臣妾告退。」
雪河知趣地起身,行了個禮,便往內室迴避了。
不一會兒,宮裡派來傳旨的太監帶著御賜的、貼著皇封的幾個大木箱子進了永樂殿,隨後,王妃帶著府上幕僚、當地官員、營中武官也紛紛前來道賀。
「嘁,就會說漂亮話!」
雪河坐在窗前,托腮冷眼瞧著絡繹不絕前來溜須拍馬的官員們,酸酸地自語道:「就你們那慫包王爺,還能幹成這麼大事?也不動腦子想想!要不是姑娘我……哼哼。」
然而現實的世道就是,她的身份不過是個侍妾,甚至連拋投露面的機會都沒有,只有王妃才有權利站在趙崢身邊接受眾人的奉承和磕頭。
身為一個王爺最為寵愛的私有財產,她就只能躲在安靜的內室,默默畫圈圈詛咒那正在賣力演出的戲精。
然而以雪河這種只要閑著便要生事,並且唯恐天下不亂、亂也更要亂上添亂的性格,怎麼可能乖乖呆在一個人呆內室悄咪咪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