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夫人,我錯了
不過才半盞茶的時間,無聊透頂的雪河就躡手躡腳地躲到大廳立柱後頭,偷摸爬上了房梁,從上往下朝正廳張望。
永樂殿正廳站滿了人,場面十分熱鬧。
宮裡來的太監站了兩排,有個當官的手裡捧著大紅本本在唱禮單,每唱一個,便有小太監捧著個大紅綢子的禮盒到寧王面前當眾打開,露出裡頭的寶貝,展示之後再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皇帝賞賜到底是大手筆,什麼鹿茸燕窩老山參、瑪瑙串紅珊瑚大東珠玉如意,堆得如小山一般,桌上實在擺不下了,就有丫鬟將東西小心地收進王妃身後的大箱子里。
合著忙活半天,到最後還是全進了王妃口袋!那男人說話果然都是放屁,呸。
雪河蹲在房樑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瓜子來,氣鼓鼓地開嗑。
王妃今日也是盛裝出席,描眉畫眼的,妝容十分精緻。
拋開旁的不說,那餘妙瑾也正經算是個美人,膚如凝脂、雍容端莊自不必說,一顰一笑,言談舉止也是儀態萬方,站在寧王趙崢身邊的時候那真是妥妥的王妃賢內助。
若說只是撐撐門面倒也罷了,聽說她父親靖國公李諒在朝時也是位極人臣,門生弟子遍布天下。雖然當初被太祖皇帝抄了家,但老皇帝晚年到底是良心發現,又給翻了案,恢復了李氏一族的聲譽,不然也不能讓這淪落到教坊司的大小姐做了皇長子的正妃。
聽說,她還在深閨的時候便許給了太子,可惜那太子命短,沒等過門就病死了,不然也不能便宜了庶出的皇四子趙崢。
所以說,也不能怪這兩人有野心。
趙崢好容易熬死了排在前面的三個哥哥成了皇長子,按理說輪也輪到他當太子,結果老皇帝偏不待見他,早早就把他打發到燕城戍邊,另立了皇太孫為新君。
餘妙瑾跟了乾爹的姓,在教坊司雖然沒怎麼遭罪,但是再高貴端莊的大小姐也算是入過娼門,又添了個不能生養的毛病,要說心裡沒點兒怨氣那就真不是人了。
於是餘妙瑾從嫁進王府的第一天起,就開始動用所有的智慧,以及李家的人脈為趙崢籠絡人心,為了有朝一日起兵造反做準備。
如果真的趙崢沒死,這兩人也應該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吧。
——這些據說都是他從生死薄上看到的。
但是!雪河當然很清楚這底下站的是她的小河神覃柏,不可否認他的演技確實很好,連這麼精明的王妃也騙過去了——咦,王妃你這麼媚眼如絲地成心勾引他是幾個意思啊?!這麼明目張胆地秀恩愛給誰看啊?!去你妹的郎情妾意啊!
哎呀,還敢牽我相公的小手!你這臭不要臉的老女人!過份了啊!
雪河氣得當時就把手裡瓜子丟了過去!
只見趙崢看似不經意地抬了抬手,擋開空中掉落下來的瓜子殼,悄悄地抬頭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胡鬧。
你大爺!還反了你這花心大蘿蔔!
雪河氣不打一處來,立刻站起身,擼起袖子,對著他一陣張牙舞爪。
趙崢只當沒看到——不僅如此,他明知道她在上頭看著,還偏偏就跟王妃手牽著手!
喵的,當勞資瞎掉了嗎?!
雪河恨不能直接從房樑上跳下來,從天而降當眾一屁股坐死這對賤人!這時,忽聽下面有人小聲喚她:
「小夫人!快下來!」
老內監張麻子站在柱子後頭,正使勁沖她擺手。
雪河這才極不情願地慢慢爬下來,老內監趁左右沒人,拉起她就匆匆回到內室。
雪河噘著嘴一臉不爽。
「小夫人,這可不能胡鬧啊!」
老內監一臉嚴肅道:「這是朝廷派來的使者,如同天子親臨,那可是關係滿門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懂——!」
雪河懶懶地答應一聲,一屁股坐到床上,滿臉不開心。
老內監豎起大指,上前一步說道:「王妃不僅是一家主母,要事無巨細地打理王府,還要幫王爺拉攏賢臣、結交官員,堪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切。」
雪河面無表情地白了他一眼。
老內監滿臉堆笑地柔聲哄道:「小夫人巾幗不讓鬚眉,自然也是個女中豪傑。」
「那是。」
聽到誇獎,雪河得意地勾勾嘴角。
「依著王府的規矩,小夫人是妾室,須得識大體!畢竟向身份地位尊卑有別……」
轉臉,不愛聽。
老內監仍是苦口婆心道:「王爺當初的原配乃是洛氏夫人,但由於洛氏出身卑微,就算為王爺生下了世子和二公子,也只能屈居側妃;王妃雖不能生養,但知書達禮、賢良淑德,才能成王府正妃。」
原來這凡間的女人,只有智慧和美貌還是不夠,最終還須得借著肚皮和出身背景才能上位,嘖嘖嘖。
老內監嘿嘿一笑,又道:「若是將來小夫人能為王府添個一男半女,那自然就不同啦!王妃向來是個能容人的,肯定不會薄待了您。」
呸!由於自身不能生養,為了王府能添子嗣,就讓別的女人爬自己相公的床?還要好好把她們養起來——你跟我說這叫『能容人』?
呵,魚唇的凡人。
三觀不同,雪河也懶得跟他爭,懶懶地歪到床上:「阿翁,我老闊疼。」
既然披了凡人這張皮,就要遵守凡間的遊戲規則——他披了張王爺的皮,就要兢兢業業地演好角色;我比較倒霉,只能演個任人宰割的侍妾角色,那好吧。
誰讓我當初答應了要幫他呢?
雪河卻不是個容易認輸的,她突然一臉認真地問道:「除了生娃娃,就沒有別的法子么?」
老內監想了想:「王府的規矩是這樣的:若是有了子嗣,母憑子貴自然會有優待。就像東院的江氏,入府不久便先後添了兩位郡主,如今雖然失了寵,但也封為側妃供養起來。但是其他沒有子嗣的侍妾就不同了,都必須如尋常的丫頭一樣做活計才成——王府不養閑人,這是王妃定下的規矩。」
不幹活就沒飯吃——這規矩,聽起來居然還有點道理?這麼說來,剛入府那會兒王妃安排我去洗衣服,也不算是欺負我咯?
雪河摸摸下巴,擰起了眉頭。
本以為只要長得好看就可以禍國殃民!誰想到,開局沒拿到一手好牌也就算了,似乎還堵死了一條靠生崽上位的捷徑!這種局面,我怎麼可能上位當王妃嘛。
如果按照正常的劇情,我這就是要在浣衣坊洗衣服洗到死的命啊!在飽受摧殘之後人老珠黃紅顏薄命,而他在美女如雲的侍妾之中花天酒地喜新厭舊?!
我是不是無意之中選了一個超高難度的遊戲模式?
陷入沉思。
這時,前廳的熱鬧似乎散場了,人群緩緩出了永樂殿,不一會兒,就見趙崢滿面春風地從外頭進來。
雪河仍然歪在床上,專心思考著自己的難題,眼皮都沒抬一下。
趙崢喚了聲:「阿翁。」
老內監會意,施了個禮便悄悄退身出來。
收了易容術,覃柏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雪河立刻想起他剛才跟王妃卿卿我我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哪知他上前一步,二話不說、撩起前襟就跪在雪河面前。
雪河眉梢挑了挑:「幹嘛?」
「這不是知道你生氣了嘛。」
「你這難道就是知錯就改?改完再犯?犯完再改?改完還犯?……有意思嗎?」
「哪有!我沒錯啊!」
覃柏一臉認真。
雪河坐起身,盤起腿低頭看著他:「沒錯你跪個屁啊?好玩嗎?」
「誒,夫人生氣了,我當然就應該低頭認錯哄夫人開心嘛。」
「呸!」
雪河瞪眼,抬起腳來就要去踩他的臉,卻被他抓住腳踝,正色道:「夫人,我都這個態度了你還要踢我啊?」
雪河不覺好笑:「你不是要哄我開心嗎?在我的腳底踩到你臉上之前,我都不會覺得開心的。」
覃柏嘆了口氣,乖乖鬆開手,「……那好吧。」
可是這樣一來,他放棄反抗,雪河倒覺得沒意思,反而下不去腳了。
她瞪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腦門:「你說說你這都怎麼想的啊?你明知道我在看,你還非要跟她拉拉扯扯?然後跑來跟我下跪?那個女人就讓你這麼願意犯賤嗎?哪怕摸完來給我踩臉都忍不住?」
「這是兩個問題,我們分開來說哈。」
覃柏一本正經地說道:「第一,寧王趙崢跟王妃平時的感情是很好的,人物角色是這樣設定的,如果我因為顧忌你的感受而違背原著,那麼不僅王妃會開始懷疑我,所有在場的人也會發現有問題也要懷疑我。你不要小看這個重要的細節,所有大的失誤都是因為細微末節之處不夠嚴謹而導致的。
而且,懷疑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一旦在人心裡生了根,就很難完全去除。比如王妃如果開始懷疑我的身份,就會立刻想出各種方法來試探我。這樣會帶來很多麻煩,讓人防不勝防,增加我暴露的風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