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欺師滅祖

第七十五章 欺師滅祖

「您若在此落子,三步之內,我可就要贏了。」

漪蘭君執子未落,聞言手便是一僵。但仔細再看看黑白棋局,正是勝負難分之際瞧不出個端倪。

重黎觀棋不語,團扇半掩嬌容,卻遮不住一雙明眸笑意正濃。

「罷了罷了。」

漪蘭君已連輸了好幾局,本就有些灰心,見這情形心知大局將定,索性將棋子一丟:「不下了。」

贔屓一笑,將手中棋子放回,開始收拾殘局。

「你這哪裡是調教他,分明是調教我呢。」漪蘭君沖著重黎賭氣道:「如今他能耐是越髮長進,我是降不住他了。」

「若想控制局面,須得先控制自己。」重黎笑道:「方才他心裡有事放不下才會輸給你。如今心定了,連我都未必能贏過他呢。」

贔屓笑而不語。

這時,卻見雪河從樓上下來,身上隨便套著件粉白的紗裙,頭也沒梳、眉眼也不畫,拉著一張素臉站到三人面前。

那小丫頭從小就是愛漂亮好打扮的,如今雖然沒有外客,這個模樣就出來見人倒也是少見。重黎看了她一眼,眉峰挑了挑,笑問道:

「怎麼啦?這種臉,哪個又招你了?」

「我師父。」

雪河撇著嘴說道。

「喲,跟老怪吵架啦?」

「不止。」

「你這小鬼頭,脾氣又怪嘴又損,也就你那師父受得了你!且作且珍惜吧。」

雪河搖頭:「我把我師父揍了。」

此言一出,重黎的笑容僵住:「……啊?」

「你聽見了。」

雪河彆扭地轉過臉,滿是不高興。

「你這小崽子!從小我就教你什麼來著?」重黎怒道:「懂規矩、講道理!瞎胡鬧也要有個分寸!居然連你師父都敢打?!真真是欠管教!」

「是他先不講規矩的!」雪河不服,回了一句。

「造反啊你?!」

重黎頓時火大,瞪起眼睛、站起身:「不管怎麼樣,你喊他一聲師父,他就有權管教你!平時再怎麼胡鬧也罷,敢跟你師父動手那就是欺師滅祖、無法無天!這事兒無論擱在哪兒都是你的不對!……少廢話,這就去洗臉換衣服,跟你師父賠禮道歉去!」

「你就不問問因為什麼嗎?!」

「不管因為什麼!」

重黎怒道,見她不聽話,便舉起巴掌作勢要打的樣子。

哪知雪河也是個死擰的,大聲地委屈道:「你不講道理!」

「重黎。」

漪蘭君見兩人越吵越凶,便出言勸了一句。

重黎看了他一眼,勉強壓了壓火,緩聲道:「先去跟你師父道歉,他若是原諒你了,什麼都好說;他若不原諒你,就準備好挨板子吧!」

雪河咬著嘴唇,賭氣地一跺腳,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漪蘭君嘆了口氣,這才說道:「她既然主動來告訴你,你倒是讓她說說緣由嘛!」

「不想聽。」

重黎冷冷道:「既然不是小孩子了,就得自己學會承擔後果。……贔屓,你盯著她,必須去給巫山老祖登門道歉!」

「是,母親大人。」

贔屓苦笑一聲,便去尋雪河。

他順著樓梯走向雪河房間,朝離恨宮大門口望了一眼,宮門堅冰早已不見了蹤影,看來母親是已經默許他離去了。

也不知底下現在是何情形。

「雪河。」

贔屓敲了敲門,發覺只是虛掩著,便推門而入:「我進來了。」

屋裡沒有旁人,從內室不時傳來嗚咽的哭聲。雪河似乎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漸近,越發哭得大聲起來。

贔屓一笑,拉過椅子來在她床對面坐下,默默看著她趴在床上大哭卻無動於衷。

半晌,不知是她哭得累了還是觀眾沒有配合實在尷尬,她漸漸止住哭聲,一臉怨念地看著唯一的觀眾。

「……結束了?」

雪河憤怒地丟過一個枕頭。

贔屓穩穩地接住,抱在懷裡:「那現在是不是可以談談正事了?阿娘不問世事所以懶得聽你說這些雞毛蒜皮,我卻很有興趣啊。」

「可我才不想告訴你。」

雪河故意說道。

「那好吧。那,……你繼續。」

自從被重黎調教一番之後,贔屓似乎變得特別沉得住氣。他聳了聳肩:「什麼時候哭夠了,咱們就動身去給你師父賠禮道歉。」

「我不。」

雪河耍賴地又鑽進被子里。小時候她只要一撒嬌耍賴,哥哥們總會立刻就圍上來哄她,無論她開出什麼條件都會答應,然而今天這次好像不太靈了。

贔屓側過臉,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就站起身來到水晶石的衣鏡前,轉了轉方向對著她的床,嘲諷道:

「公主殿下,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耍三歲小孩這一套,臊不臊得慌?」

雪河看著鏡中蓬頭垢面滿臉淚痕的自己,忿然扭過頭:我不看我不聽我不信!

贔屓笑道:「當小孩多好啊,一哭一鬧一撒嬌,想要什麼就都有了;哪怕是做錯了事,也就這麼過去了,沒人跟你較真兒。」

「不好。」

「怎麼,明明可以靠可愛吃飯,這麼想不開非得要靠美貌和智慧了?」贔屓毫不客氣地調侃道:「所以你嘴上說不喜歡被人一直當小孩看,其實還是鬧著玩的么?」

「才不是!」

雪河現在的身體雖然長大了,然而此時的表情卻仍然停留在十來歲小姑娘的年紀,顯得十分不協調。

贔屓繼續說道:「那你自己說,你師父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已經到了天理不容、非得到要動手的地步了?」

「那,那倒不至於。可是他騙了我!」

贔屓點頭:「所以你先動了手,你就是理虧,承不承認?」

「……」

「那麼,講道理,應不應該先去給師父道歉?」

雪河用手背抹了一把臉,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光著腳氣勢洶洶地走到他面前,用力地一把推開,氣沖沖地進了他旁邊的另一個房間。

贔屓身材高大卻被她故意推得一個趔趄,不由笑著連連搖頭——他突然覺得,雪河這脾氣一上來,那股不分青紅皂白的勁頭就像是要生吞活人、凶神惡煞一樣,跟親媽真是如出一轍,嘖嘖嘖。

所以覃柏你可千萬不能死啊!

剛剛兀自感慨了一陣,約摸也就是一盞茶的工夫,只見雪河從屏風后出來時,已換了件嶄新的水紅色長裙,腰間垂下櫻紅色的長穗宮絛,安靜嫻雅的胭脂色裹胸束帶;大概剛洗了臉,雪嫩的皮膚亮晶晶的,額角的碎發還是濕的,青蔥玉嫩的手指將滿頭銀絲理順,一邊打著辮子一邊向外走:

「我告訴你吧!要是沒有我,你那契人恐怕早就被老五弄死了呢!他還當個屁的皇帝!」

唉,要是不開口講話,當真算是個優雅美麗的小仙女。

老天真是會捉弄人啊,明明是個作起妖來毀天滅地的小魔頭,偏就生了副秀麗端莊的漂亮皮囊——哪怕是進崩雲絕里走了一遭,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一回了也還是這麼表裡不一。

雪河在梳妝台前坐定,邊梳頭邊把近來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說給他聽。

「你說!我是那種完全不顧大局的人嗎?我為了他們忙前跑后的,這群人竟然還全都幫著老怪來騙我?!你說,是不是很過份!」

說到給覃柏下蠱裝病的事,雪河還是覺得很氣:「早知道就該隨便他們把覃柏那混蛋丟到沙海自生自滅去!哪個要管他的死活!」

贔屓苦笑著搖頭,半開玩笑道:「心口不一,天誅地滅喲。」

雪河頓時噎住,從鏡中瞪了他一眼:「要是連大哥也沒句公道話,那看來我是真的再不能跟他好了。」

「誒?這個鍋我可不背。」

贔屓擺手道:「你倆好不好的與我什麼相干?只要不觸犯天條——我做事你知道的,無關原則,就睜一眼閉一眼、得過且過了。」

「呵,我倒是頭回聽到能把和稀泥這事說得這麼好聽的。」

「咳咳。……你師父有沒有教過你,說話太刻薄會沒朋友的。」

「我師父說,做人不能說一套做一套,會讓人瞧不起。」雪河搖頭,回敬了一句。

「得了吧!明明心裡在意,嘴上卻就是不肯承認,女人啊。」贔屓雙臂抱在胸前,假模假式地嘆了口氣:

「你心裡若真的惱了他,又何必直接跑來攪了棋局、找機會告訴我凡間發生的事?你故意轉移阿娘的注意,還不是想讓我能快點脫身、好下去幫他們擺平麻煩?」

雪河正在梳妝的手猛然一僵,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睛。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不,我已經決定不再見他了。」

雪河昂起頭,平靜地注視著他。

贔屓的表情略顯意外,隨即聳聳肩,說道:「那是后話了,我們現在還是先去巫山吧。」

——

巫山,祝始星宮。

難得今天祝始仙尊有雅興,將煉蠱的事全都丟到一邊,認真擺弄起杯雪琴來。

然而心浮氣躁,才弄了幾下弦,指尖便被鋒利的琴弦劃了道口子。到底是離開中土已久,縱然曾經愛琴成痴,如今竟是因為放下已久,物是,人已非。

束海放棄地嘆了口氣,雙手停於弦上,正望著琴出神,卻見杯雪推門進來:

「主人,有客人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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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二代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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