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因果 第三十六章 錦衣欲折柳,黑衣醉夢宮樓

替罪因果 第三十六章 錦衣欲折柳,黑衣醉夢宮樓

天街下小雨;

勢必泥濘。

青藍少年矗於屋漏處,西北風大作,捲起被君子冠固定住的長發,負手而立,明月為之讓出華道一條,星星點點,受四方扣禮。

離山作為天下名山,其風采可從這位少主身上窺得一二。

不凡;

卓然!

青梅煮酒,血月三秋,自那少年提三尺斷劍遠走開始細數,至今已過了大半個年頭,而這大半年的光景之中他只出了一劍,一掌。

其中那一劍削斷了仙宗的山,那一掌碎了仙宗的骨。

不出意外,下一次出手便是劍氣刑劍山。

只因那少年說過,刑劍可斷刑劍山!

因此故章夜白他去了,提著劍去了!他要證明他的七兒所言不虛,他要證明,少年不說誑語!

便就是這般的瀟洒意氣!

自其離開錦華樓卧岩的那一刻,這大半年刑劍山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四處找尋庇佑,但四十七大勢力全然保持觀望態度。

而那頭鐵的仙宗,如今已經殘廢了。

事了拂衣去,此間再無人間仙!

連天驕的威勢都不知道,在這少年的刀刃上它之所以不沾血,是因為那鮮血碰觸不到刀刃。

但是性命可以。

少年飲酒,一飲,卻是蜂蜜牛奶。

不用看,他身側少年必是一身流雲長褂,必是絕代,也必是一臉得愁苦醉意。

好端端的少年模樣,已有了幾分暮色凝重。

飲著那溫柔、嫵媚的牛奶少年橫卧於床榻之上,露水順著髮絲滴落,於發梢低垂處形成一灘肉眼可見的水漬,散發披霜,一副劫雲的派頭。

他來了。只要他一來,這交易的走勢便由他說了算。

哪怕他只是一副少年模樣,難怕他看起來不過月上袍的年歲。

誰叫他絕代。

誰讓他,風華絕代!

流雲少年顧自斟酌,清冽的酒水如清泉般下落,水花四濺,少年杯盞卻如汪洋一般融匯四海,亂濺,卻怎麼也逃脫不了杯口的小小方寸之間,絕望,那是一種永不可能達到的奢望。

便就如他閑愁棋子一般。

把玩著杯盞,少年星眸劍目,銳氣非凡,只是染了一層倦怠的灰,慵懶,不想動彈。

今日,是那小小少年出手交易的第一天,除卻彩頭和添頭,那賭注已然是清晰了。

盤龍棍。

那包裹中的盤龍棍;那是一根通體漆黑的長棍,那是一根有著莫大威能的長棍,而為它選擇出手的不是天驕,甚至不局限於南域的這四十七大勢力。

賭徒來自棋盤之外,來自那群夢魘,來自那一群高不可攀的域外至尊。

真正的域外。

可怕,無奈,無可奈何。

這是一眾天驕心中所想的第一個念頭。

那是一種如死水一般的無奈,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且逼著你眼睜睜地看著!

殘忍,何其之殘忍!

屋內氣息於此時壓抑了幾分,厚重的烏雲垂下,長褂少年閉目,將杯盞輕柔落下,一圈圈漣漪回蕩開來,酒館閣樓輕柔一震,流雲少年抬眸,眼眸中倒映出三襲絕代。

閑敲棋子落燈花。

少年抿唇,燭火搖曳出一抹荒唐的色彩,復之闔眸,將四周的氣息一一記下。

昧谷處是以錢坤宮道子緞箖紗。

朔方處是為平江山道子拌蕭聲。

那門外正宮明月處的少女則是隕星閣道子,秋裳。

三襲絕色衣袍,風華絕代,恬靜風雪。

美,大恐怖之美!

儘管流雲閣坐落於南域中部,卻因洛家之於北疆的緣故對北部的形勢如指掌般清楚。

滄溟殿因由長公主殿下的威勢已然和皇室通脈匯血,錢坤宮被域外所侵蝕,如今的道子便是那位出塵的使者,平江山受四方博弈,道子亦是出生域外,故而北宸麾下真正能夠獨立存在的勢力便只有隕星閣與北穹宮。

如今天下動蕩,北穹宮雖說有兩位天驕坐鎮氣運,卻無絕代威勢,在此時的巔峰棋局中只能選擇缺席博弈,但哪怕是隕星閣這方小山脈中齊聚了天下九襲絕代,卻很難說爆發多麼大的爭鋒,他們來此只是為了壓制其他勢力的天驕動作,便就如現在一般,如今這賭局之中會出手的只有眼前這三位。

其中錢坤宮要盤龍棍,平江山要盤龍棍的氣運,至若隕星閣,它們要扣押盤龍棍做下一輪的賭注。

而他,要這一盤棋的龍脈。

四位少年靜默,風平浪靜,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但是那窗口處的青藍少年卻有一種敏銳的察覺。

天驕與絕代之間的差距要是真論起來,在所有天賦中卻是算最小的,一些厲害的天驕甚至可以無視此間的鴻溝,諸如宸恢、秋鴻、星辰、秋華、夏凌之少年在大勢力的眼裡等同於絕代,唯一缺少的便只是那所謂「認證」,身為天驕征炎自然也有落子的心思,但是他在天驕之中不算出眾,對比洛炎、緞箖紗這般絕代到可讓浩瀚重視的存在時卻也顯得有些無力,這也是哪怕他先來,卻將這「天元」的角度讓與洛炎的緣故。

現如今還沒有到落子的時候,諸神觀望,這出頭之舉自當讓給大能者,無可厚非,但是適才他們之間的交易讓他覺得這盤棋好像出現了問題。

天啟元年的變數之多使得命算已經算不出什麼優勢了,也唯有軒禪因為存在特殊的緣故每天都有老祖輪替布局,防止出現意外,免得脫離掌控出現變數,畢竟隕星閣除了天驕與絕代以外,還有不少的「異數」。

異數指的是無法看清的特殊存在,從前的關山刑劍是,所以他能以天驕之資讓得至尊側目,過去的易鯨也是,因此他才能去往那所有人都去不了的北極冰原,將宣緣救出,這山腳市集上的那位老闆娘也是。

而那位英姿少女亦是如他們所擔憂的那樣,和軒禪染上了因果。

但哪怕是這樣,主宰也可不敢動她,只能委屈地去籌劃接下來的框架與局勢。這便是她的厲害,僅僅「宣娘」二字所帶來的能量便是如此之大,帶來了變數,帶來了太多的不可控。她的選擇讓得綠袍少年身上的布局少了許多,故而很多交易的速度也加快了,生怕因此而功虧一簣,竹籃打水。

感受著四周凝重的氛圍征炎側目洛炎,他自己是估算過宣娘所帶來的干擾因子的,影響很大,但絕對不會在盤龍棍這第一筆交易上體現,就算是出現脫節現象那最早也是出現於第三枚棋子之後。

但若不是交易出現問題,那麼最有可能出現的情形便是有大勢力選擇了出手。

而能讓洛炎糾結的勢力,大約只有恆陽的那尊小屁孩了。

想著記憶中那拿著掃把欲「掃蕩天下」的意氣少年青藍少年顧自微笑。

他來了。真好。

將手中的印璽輕置於桌上,屋內起大風吹開帷帳,少年步履輕從容,從窗口遠山走到門口推門望集市,洛炎睜眼,緞箖紗依靠屋檐,拌蕭聲橫笛長廊,秋裳坐月。

那天驕走了。

在一群絕代面前表明了態度。

你們什麼棋局我不管。但我要的,你們攔不住!

分外囂張!

洛炎快哉一笑,熱血為之一燙。

好生得漂亮!

過道上隨著青藍少年的走過,一盞盞橘黃色燈盞亮起,劃過一道明亮的痕迹,就如那第一個吃螃蟹的當先者,攪亂了這盤棋,也明悟了局勢,最後還將螃蟹給吃完了。

這步棋走得兇險,但既不怕被吃,也不怕被針對,盡佔先機!

離山有一少主,他來了,且讓北疆的大勢力明白了這北疆的肉也不全由你們自己內部消化。

外人有能力也是可以虎口奪食的!

一陣沉默,酒樓喧囂,綠袍少年拾台階而上,渾身蒙了一層淡薄的水汽。

他洗澡去了。

換了香囊,換了裝飾,遠觀稍顯靦腆,卻氣度不凡!

隕星閣的燈靈異,沒有一盞是固定顏色的,俗稱「照心性」,能將生靈的光亮給反應出來,一路走來燈盞變幻得十分頻繁,但不亂,不刺目,很溫和,柔情、精緻、平和。

少年矗立平台之上,長袍垂身,腰側纏了一團大紅絨線,長冠穿過發梢,胸口別了一枚勳章,對應門口的「凱旋」二字。

水墨大字迎風招展,吹開一面極具力度的筆墨,勾勒縱橫、四處滲透,似是紮根於蒼穹之中,那一瞬間天地都因此黯然失色,少了些許的亮度,多了幾分猙獰。

這字依舊是李展櫃寫的,但相對於從前這次的筆墨奔放了許多,大氣且暴烈,那字像是一扇門,打開之後內有乾坤大,奇妙無窮。

開盤!

無聲的二字隨著墨水的收斂消逝不見,但是那酒館二樓的少年們都察覺到了,微微一笑。

展櫃調皮了。

賭注下得多了,開始面紅耳赤光膀子秀肌肉了。

筆墨順著柴火於半空處燃燒,透過火光看著遠處的隱約景緻影無蹤輕柔搖晃著手中酒壺,形容浪蕩,不像是醉了,大約是被打蒙了。

在他的身後滿豈皺著張笑臉,用毛巾暖著拳頭。

幾日不見這廝的骨頭架子又硬了,這幾天越打越疼!

哼,阿姊來了,讓她揍你!

滿豈奶奶地想著,隨後笑臉兀地一紅,魁梧地站起身子來,在那扭捏個不停,很是糾結。

拌蕭聲看著高冷孤傲,實際上也是,但是對天驕而言卻比夜未央親和多了,每次見到她自己的小臉總要給揉上個半天,上次見了小臉都給揉腫了,那對面少女卻是不依不饒,一邊揉一邊嘲笑他的「身材五短」,偏偏你還不能反駁什麼,只能在那傻站著,等她滿意了才能跑。

原先宸恢儘管安靜卻是願意主動說話的,原先秋裳儘管臨月大部分時間卻還是在地上走的。

後來……一個沉默寡言,聽得拌蕭聲的笛聲就跑,一個乾脆住到了月亮上,唯一能打斷她賣萌微笑的方式便只有拌蕭聲的腳步聲。

夜未央不可怕,多穿衣服就好了,拌蕭聲不行,她能把你衣服扒了,你還沒法反抗,這就很氣了。

露珠順著脈絡於竹葉之上搖晃,夜色融入那晶瑩的圓球之內,蕩漾出一片華光,在那華光之內矗立有一位綠袍少年。

少年手持清蓮,於欄杆處眺望遠山,在那自我地微笑著。

很多事情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朦朦朧朧得又被一雙手全部翻篇過去,此時的他很難說出自己的心情怎樣,很難說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好像嬉笑怒罵於此時看起來都會稍顯僵硬,但仔細一想好像又理所當然,並無不妥。

軒禪懷憂卻無愁,展開雙臂吹著這星辰閣樓迎面而來的風,稍冷。

有人來做交易了。

綠袍少年徐徐轉身,迎面走來一襲華衣,一邪魅少年。

打量著那緩步走來的華衣少年軒禪無悲無喜,仔細回想,又覺得熟悉。

好像在哪見過。

不,自己不一定見過他,但他,一定認得自己。

軒禪保持微笑,面風轉身,容貌看起來稍顯青澀,一身竹綠色長袍,除卻胸口處藏著的空間戒子此外再無一物所屬自己。

底氣不足。

華衣少年觀摩著,似是感受到一道審視的目光,他凝眸於朔方處那衣著繁瑣的古典女子,神情稍顯慌張,凝目皺眉,梗在原地。

很難說清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無極長公主一脈對自己的敵意很容易就能產生,理由很多,只是不知那眼神里到底包含了多少企圖心。只可惜對方境界太高,自己猜不到,也不敢猜,便是猜到了亦是萬萬不能有所動作。

天下勢力四十七,單說天驕的數量渡江應當是當仁不讓的魁首,除卻那變態的「四季宗」以外少有勢力能與之爭鋒,但渡江作為領土概念並不集合,也沒有所謂道子之分別,他們因共同信仰而來,並無所屬高低,一切渡江子弟只能代表自己,能代表勢力的只有渡江的信仰。

但哪怕如此渡江依舊可怕,畢竟能來到渡江的天賦至少也是奇才,如今風雲動亂渡江總棋子數上榜,儘管因為沒有絕代的原因成不了氣候,但對於它的防備卻不見得減少。

但是華衣少年知道,他們的準備多餘了。

那些回來的也知道,渡江不需要戒備。

除了他以外,其餘渡江子弟對這盤棋都沒有興趣。

他來,也不過是因為執念罷了。

在綠袍少年的注視下華衣少年遠走,他改變賭注了,但於此時,好像一切都變得失去了必要。

他落子過早,好像,被通吃了。

少年遠走,留下一角華美的衣袍。

軒禪沉默,恍然間他感受到了對方泄露給自己的消息。

綠袍少年吹著風,陷入了一陣厚重的思索,那月上的少女巧笑嫣然,二樓酒館往來熱鬧,他們開始交易了。

水,也渾濁了。

征炎抬眸,聽著南邊「達達」而來的馬蹄聲。

那孩童來了。

酒館門口一稚嫩孩童手裡拿著掃把,青澀意氣,風華絕代,便是那天地都為之鮮明了幾分!

他,是恆陽的掃地僧。

天驕之間聞名遐邇的,攪屎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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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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